秦宝姝想要摘掉绒花的手就那么尴尬的抬着。
不知是老天爱捉弄她,还是命运的安排就那么凑巧,总是让她尴尬的一面被方瑀珩瞧见,而且还都是容易引起误会的尴尬。
她抿抿唇,到底是放弃摘下绒花簪的想法。
左右瞧都瞧见了,摘下来不是更显得她心虚。
或许他并不在意呢,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毕竟他从未给过她任何的回应。更何况他有他的前途,她有她为往后的考量,走的是两条没有交集的路,倒不如就大大方方的相处。
她确实没有故意爽约。
秦宝姝心情豁然开朗,连眼眸都亮了几分,再看向步步走进厅堂的方瑀珩,神色自然,唇边还啜了浅浅的笑。
方瑀珩看似半垂着眸,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那牵动心弦的少女。
先是见她苦恼,不过片刻就眉宇舒展,多了一种不在意的松弛。那一刻,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冯正清进来先瞪了一眼弟弟,然后才回身安慰二房的两位堂妹:“他这人素来不喜欢如人愿,没点争端也得挑起来,两位妹妹可别中了他的离间计!”
一娘胎出来的兄弟,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更何况冯正铭对秦宝姝的偏爱早就不是一星半点,只是在长辈面前遮掩得好罢了。
冯正铭被哥哥睃一眼,不以为然地朝二房姐妹眨眼:“你们的大哥才是偏心的,谁用离间计了,我也不是没给你们带礼物啊!”
说罢,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银盒子,盒子上还镶嵌着一些碎宝石装点,在日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
女子家自然喜欢这种闪亮亮的精致东西,当即把方才骂他偏心的话都忘在脑后,接过盒子把玩。
冯正铭这才挨个给嫂子和堂妹送上礼物,都是和二房姐妹类似的精致小玩物,其实还是能看出来唯独秦宝姝是特殊的。
冯正清瞧着闹剧有惊无险,可算结束了,拎着自家兄弟的衣领一提,把他往西侧间带去。
“在父亲回来之前,我和你表哥先考考你功课!”
冯正铭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方瑀珩面上波澜不惊地跟到了西侧间。
秦宝姝和众人听到碰地一声关门,冯淑晨摇头叹气:“一会就要吵起来。”
冯二公子冯正宇闻言抱歉道:“都怪婉儿和仪儿胡闹着告状,要不我也进去瞧瞧……”
冯正宇是二房的长子,如今在兵马司任职,妻子王氏,是兵部主事之女。他说完,当即朝一边的妻子示意。
王氏是个开朗的性格,朝上首的大嫂笑道:“兄弟间也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然真吵起来连个圆场子都没有。”
长房两兄弟一言不合就吵架是常事,打起来的时候也不少,刘氏也担心在大喜的日子兄弟俩再闹得不好看。
刘氏连连点头:“劳烦二弟,在边上劝着点你们哥哥。”
厅堂内顿时又少了一个,三房的两兄妹更是不吭声了,秦宝姝就感觉到整个厅堂的气氛越来越奇怪。
她忍不住去看身边的冯淑晨,冯淑晨却不知在想什么,正望着手边的茶杯出神。她收回视线,索性靠着扶手,支着下巴去想林大姑娘和人私会一事。
不知是过了多久,猛地一声吼从西侧间传了出来,把冯淑晨都吓得直接站起身。
“——你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什么狗屁,举人又如何?偏就你的理解是对的,我以为的就是错上加错!”
“正铭!不可胡言乱语!”
兄弟俩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摔了还是掀翻的声响,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秦宝姝心头跟着发慌。
里头怎么了,是方瑀珩和冯正铭争执起来了?
此时方瑀珩开了口,声线清越:“非我之想是正确,我只是在说四公子未读通全本,理解激进且偏颇,不妥。”
“我这样说不行,那样说不对!你如今又说是我没读完书的事,你就是故意在一样一样挑剔我的不是!”
冯正铭并不信服,大声回击。
早前他就看不顺眼方瑀珩,其实也没有什么缘由,非要说有,那就是他爹整日把人挂嘴边,样样都和拿自己和大哥跟他一个外人比较!
谁家爹会总觉得别人家儿子好!
方瑀珩还总在他们兄弟面前装清高,平时府里的兄弟聚一起喝酒说笑,偏就他闹特殊从不露面。
啧,真那么清高考什么功名,借住在冯家作甚,说白了还是一个追逐名利的俗人!
冯正清被这个顽劣的弟弟气得头疼,上前就要把逼近方瑀珩的少年给拽回来。
冯正铭哪里愿意,一把甩开兄长的手,就要去揪方瑀珩的衣襟,早有预料的冯正宇一把去抱住他的腰。
可都是从武出身,睁着眼都是防人之心,摆脱束缚的身法也是自小就学。冯正铭下意识就是掐住二哥的胳膊,双手一抡,硬生生把人给甩飞了出去。
这一下翻的就是一排椅子,重物砸落的声音刚绝耳,就是冯正清惊呼的一声二弟。
厅堂的人哪里还坐得住,王氏更是跑得飞快,推开门就瞧见自家夫君正狼狈摔在椅子堆里,疼得咧牙咧嘴地被冯正清搀扶起来。
冯淑晨快步走到愣住的四弟跟前,抬手就朝他后脑勺拍了过去:“你又发疯!出门这么久,就还没学会收敛脾气呢!伤着你二哥,你就等着跪祠堂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比想像中还要严重,一块跟着进来的秦宝姝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冯正铭,又偷偷扫一眼自此至终站在边上没说话的方瑀珩。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任何事情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哪怕他被人当众指责。
秦宝姝就想起自己痴缠他的这几年,他似乎也是这样置身于事外。
“姐,不是我不讲理,是他吹毛求疵的挑刺!”冯正铭伤着自家兄弟,心里也是懊恼的,手一伸,直接指向方瑀珩。
然而好巧不巧,他指的位置是秦宝姝站在前头,冯正铭长胳膊一伸,差点要戳到她眼睛!
秦宝姝:……
她挤出一抹笑,慢慢地侧开身子,把她身后的方瑀珩露了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她还是别掺和了。
冯正铭险些伤到喜欢的姑娘,正过意不去,哪知就瞧见原本露出身形的方瑀珩……居然也挪了一步,又站到了秦宝姝身后。
冯正铭整张脸都黑了。
——方瑀珩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躲在秦宝姝身后!
秦宝姝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满脑子都在猜测他的动机,他这什么意思?!拿她挡刀吗?!
是冯淑晨害怕把午歇的祖母吵醒了,一把就拽住又要暴起的弟弟,压低声道:“今儿是我出阁前在家里住的最后一日,你非要闹腾得大家脸上都挂不住吗?!”
一句话总算让气红眼的冯正铭冷静下来,朝着那躲女人身后的方瑀珩冷笑一声,拂袖去大哥二哥跟前,惭愧地给二哥道歉。
自家兄弟情自然不能有裂痕,至于那个方瑀珩……他且等着!
冯正清和方瑀珩赔礼一声,带着两个弟弟先行离开,刘氏和王氏忙收拾狼狈的西侧间,其余人心有余悸地退了出去。
二房姐妹花害怕的相互抱在一块,三房的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动静还是闹得大了些,王妈妈疾步出来问情况,冯淑晨只好上前去解释。至于方瑀珩呢,从西侧间出来后谁人也没看,拎起袍摆慢悠悠地迈过门槛,应该是回跨院了。
当着冯家兄弟姐妹的面被指着鼻子骂,也挺丢脸的。
秦宝姝见此,眸光一转,和二房姐妹说:“我被吓出一身的冷汗,我回屋换身衣裳再过来,你们和大姐姐说一声。”
可算是能出来透透气。
她先回屋换衣裳,如若时间来得及,她就去跨院一趟,估摸着今天得很晚才能散宴。
明日冯淑晨就出嫁了,魏家夫人肯定还会过来吃席,到时候林大姑娘可能还会跟到冯家来,不找到对策,心里怎么都不踏实。
大姐姐的婚宴可千万不能闹出事端!
秦宝姝领着拂风急急忙忙抄近道回去,刚走了一段路,就猛地刹住脚步。
那位先一步从颐安堂离开的年轻公子,此时正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下,垂手而立。本是平静无波澜的凤眸,在瞧见她的时候有流光转动。
秦宝姝不傻,自然知道他是特意等在这儿,想起来原本就约了他见面,却迟迟不曾赴约。
“我不是故意爽约的……”她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
可话才说到一半,方瑀珩就打断了她:“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才他到颐安堂门口时,就瞧见了她不愿意接受冯四的绒花,后来不曾再提,默默收了,多半是在维护冯四的脸面。
他知道,所以他不曾误会。
他气恼,恼的是那个久久不曾给到她回应的自己,哪怕现在她接受冯四,也是他活该。他哪里来的脸去生她的气,是他觉悟得太晚,哪怕在她若即若离的时候,他仍旧在犹豫,所以如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秦宝姝一愣。
他今日居然没有阴阳怪气回击自己?
方瑀珩在她写满疑惑的目光中,舌尖泛苦,唇边却是扬起一抹笑:“姝表妹,在冯家只有你能帮我,林大姑娘的事,还请你出手相助。”
秦宝姝差点就要认不出来眼前的人,这真是方瑀珩吗?!
说话居然那么好听!
不过那句冯家只有你能帮我,还是触动了秦宝姝的心,想起来他刚到冯家时就被针对,那么冷的天浸泡在池水里。
方才他躲她身后,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他刚才确实有那么点儿孤立无援。
“我又没说不帮你,我能是袖手旁观的那种人吗?”秦宝姝睨他一眼,“前面有条路能到你跨院,我们从那儿过去。”
她大大方方走在前面,落在她身后的方瑀珩眼底有一抹笑意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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