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周衍沉了脸,郁菀像是收到了惊吓,小脸瞬间变得没了血色,她双眼含泪惊惶地说道:

“大公子,不关表姑娘的事。”

说完,郁菀蹙着眉,小心地看他的脸色,生怕他发怒一般。

这幅模样落在周衍的眼里却是欲盖弥彰了。

关于郁菀与梅元彤争执后落水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周衍不是耳聋目瞎之人,只稍加打探便知晓了其背后的真相。

说起来这事,他要付极大的责任,而郁菀纯粹是受了无妄之灾

念及此,周衍缓和了脸色,面露些许愧疚,道:“是我连累了郁表妹。”

郁菀听他这么说,微微睁大了眼看向他,腮边还挂着泪,眼里泛着水色,受宠若惊般磕磕巴巴道:

“不,不关大公子的事。”

紧接着,她又低下头,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声若蚊蝇说着,

“大公子那日是好心。”

好心却办了坏事。

周衍苦笑。

说到这,郁菀似是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唇,神情染上了羞愧,喃喃自语般道:

“可我没把大公子的东西护好。”

郁菀这次的声音放得极低,周衍隐约间,没听的太清:“什么?”

听着周衍问话,郁菀终是撑不住了,她抬起一双泪眼,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细细的嗓音里满是自责:

“是我没用,没有护住大公子的鲁班锁,让人损坏至此。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是我的错,是我没用……”

“什么,你们把大公子的鲁班锁弄坏了?”

郁菀话话刚落,周衍身后跟着的小厮就惊叫了起来。

那个鲁班锁,大公子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得来的,

“你知道那价值……”

“明言!”

小厮明言的话还没说完,周衍便厉声呵道。

明言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

郁菀却已经被吓到了,她惊惶地看着周衍,眼泪止都止不住,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处一样。

双梨眼看着郁菀哭成那样,也跟着抽抽搭搭地哭得更厉害了。

这对主仆,一个怯弱无依,一个年纪不大,二人在府中受人欺凌,无人撑腰。

如今不过是因一个鲁班锁便哭成这般,着实令人不忍。

宣平侯府是武将之家,府里的姑娘,性子不说泼辣,少有哭得时候。

周衍性子端方,见过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极重仪态,因此他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家在他面前如此哭泣,这会儿也不由心生怜悯。

郁菀捏紧了手帕,眼泪直掉:

“我,我,我不知道,我,我赔,我赔给大公子。”

说着,她转身走到双梨身边,慌乱说:

“双梨,把荷包给我。”

双梨将话里捂得发热的荷包掏出来抽噎些递给郁菀。

荷包有些瘪,即便不用打开,也能知道里面放着的不过屈屈几两银子,那是远远不够买那鲁班锁的。

明言动了动唇,但收到了自家大公子警告的眼神后,把话又都咽了回去。

郁菀捧着银子,送到周衍面前。

她自己约摸也知道这些银子不够,微微抿唇道:

“大公子,我发了月银会补上的。”

周衍在郁菀手里的荷包上看了一眼,随即目光下移落在了石桌上的,这才看清被布包着已损毁的鲁班锁,以及上面不同寻常的印记。

他提步绕过了郁菀走到石桌边,拿起了放在布上的木条,仔细看了看。

离得近,看得更清楚。

这鲁班锁断口粗糙,上面醒目的脚印,都能昭示着,它曾经是怎么坏的。

郁菀见状微微垂眼,愧疚说道:

“我院里的孙婆子,见我放在梳妆台上,想拿走,我与争抢时,没护住,才摔了。”

剩余的不用郁菀多说,周衍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禁皱了皱眉,翠鸣居下面的人,竟如此胆大,敢抢主子东西了?

周衍又看向郁菀,见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目光一顿,接着放柔了声音,尽量温和地说道:“莫怕,不过一个玩意儿,原就是给你玩的。”

郁菀闻言怔怔地仰头看着他。

周衍眉眼舒展,笑了一下道:

“不过东西坏了,是不能玩了,等有空了,我再去给你寻一个。”

郁菀这时眼泪都忘了掉了,茫然地盯着周衍,呐呐道:“给我,寻一个?”

周衍颔首,随即又想了一下说:

“你可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都可跟我说,我一并都替你寻来。”

看着周衍温和的眉眼,郁菀眨了眨眼,聚集在泪眶的眼泪滚下,没说话。

周衍见状,叹息一声:“

“莫哭了,这不怪你。东西坏了就坏了,天气冷,你病才好,别在外冻着了,回去吧。”

郁菀忙低头擦掉眼泪,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快回去吧。”

郁菀抬眼看他,见着他眼里的温和之色,最终还是行了一礼,道:

“我不打扰大公子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周衍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眉头皱了起来。

他把手里的残片丢进布包里,然后对明言吩咐道:“去查一下翠鸣居是怎么回事?”

一个婆子敢对主子动手,实在胆大包天。

另一边拐过假山,离了周衍视线后,郁菀脸上表情一收变得淡淡的。

她用帕子擦掉眼泪,方才可怜怯懦的神情顷刻间消失,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姑娘,大公子会帮我们吗?”

双梨声音还带着哭腔地问到

郁菀看她,脸上笑意加深,然后对双梨认真说到:

“大公子他,是一个好人。”

所以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啊,大公子是好人,她说还要送姑娘一个鲁班锁呢。”

双梨说起这个开心了起来。

郁菀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是淡了,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路,直到快要到翠鸣居了,双梨方听到郁菀轻声说:

“他是一个好人。”

可惜上辈子郁菀没有找上他,更没动过利用的心思。所以周衍没想过要帮她,自然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像一个兄长一样哄她。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郁菀自己争取来的。

大公子是一个好人,可她最终还是死在了他妻子和祖母的手里。

一时间郁菀,也分不清她现在是高兴,还是恨。

跟在她身边的双梨并不知道她复杂的心绪,只听得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疑惑地看向她:

“姑娘?”

“走吧,回去了。”

郁菀没有解释,笑了笑往屋里走。

……

笃行堂,宣平侯府大公子的书房内,明言正躬身立在书案前,将查到的事一一禀告。

身为侯府大公子,周衍想要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并不难。

不过半日的时间,关于翠鸣居和郁菀身上发生的事,都被明言查个一清二楚了。

“……庶表姑娘不得老夫人喜爱,府里的下人看人下菜,对她谈不上敬畏……

翠鸣居里孙婆子更是一手遮天,时常从庶表姑娘房里偷拿东西出去变卖………

庶表姑娘落水后,大夫人命人分了些银炭去翠鸣居,孙婆子见钱眼开,想将那些银炭卖了换钱。遂先是用劣炭换掉银炭,后来索性连炭都不给庶表姑娘了。

那放炭的屋子,被她用锁给锁了,后来庶表姑娘实在冻得受不住了,就带着丫头趁着孙婆子不再,把锁给撬了,才拿到炭……”

“荒唐!”

周衍沉默地听着,半响沉声说道,

“表姑娘便是表姑娘,哪来的庶表姑娘这么荒唐的称谓。”

明言低头,不敢出声。

他早上还认为郁菀弄坏了大公子的鲁班锁,是行事不知轻重。

但自从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明言都觉得这位表姑娘是真可怜。

府里的主子下人都可劲地欺负她,连自己的院子都做不了主,被偷个精光。

另外,宣平侯府内原本不管嫡出还是庶出,都从未有人称什么庶姑娘,都是排序齿来唤的。

可为了区分她与梅表姑娘,也为了折辱她,府里众人便都称她为庶表姑娘。

正如公子所说,简直荒唐。

这声庶表姑娘,别说是在宣平侯府了,在整个京城都是独一份的。

“鲁班锁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上首的周衍接着开口问。

明言赶紧回到:

“是表姑娘的人私下买通孙婆子去庶……”

明言说到这,连忙改口重新说到,

“是梅表姑娘的人私下买通孙婆子去郁表姑娘房里偷的。

只是郁表姑娘藏得严实,孙婆子没得手,后来干脆就趁着郁表姑娘在的时候去明抢。

二人争抢之际,鲁班锁摔了,许是孙婆子气不过就用脚又踩了一脚。”

说起这个明言也有些生气,觉得这婆子真是太放肆了:

“大公子,这孙婆子行事猖狂,我还查到,她因没得手屡次三番报复郁表姑娘。

先是天天堵门骂郁表姑娘扫把星,后又将郁表姑娘的药给倒进花盆里和土掺和在一起。

前两日还在半路上用东西把郁表姑娘的丫头给绊了,撒了晚饭。”

周衍听到这面沉如水:

“就无人帮扶一二?”

“郁表姑娘进府时年纪小,孙婆子倚老卖老早早就把翠鸣居掌控在手里了。”

“刁奴!”

周衍怒声道。

他实在想不到郁菀在宣平侯府竟然过得是这样的日子,连一个下人都敢如此对待她,那其他人的态度更不言而喻。

这让周衍想起郁菀可怜孤苦的模样,不禁脸热。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

须臾,明言悄悄抬眼去看周衍的脸色,不想他正好看来。

明言忙低头。

他已是许久没见过大公子这样难看的脸色了。

“明言。”

“大公子。”

“郁表妹毕竟是女子,男女大防这事我不方便插手。你亲自去一趟宜琅苑将事情禀告给母亲,请她出手正直恶奴。”

明言抬眼看向周衍,然后拱手应声:

“是。”

“现在就去吧,事情宜早不宜迟,还是早日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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