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作为朝廷的宠儿,一直备受皇帝的青睐与看重。
文大人高居要职,其府邸自然也修建得宏伟壮观,金碧辉煌,尽显权贵之气。
门楼巍峨耸立,就连朱门上铜扣都闪着耀眼的光芒,走的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铜扣,是金包铜。
文府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水相映成趣。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府邸内亭台轩榭连绵起伏,金碧楼台处处透着皇帝近臣炙手可热的荣宠,与晏国公府世代沉淀的清贵底蕴截然不同。随行的小厮叫松叶,长手长脚,干活很是利落,提着沉重的药材包裹紧跟着文景淮,见他兴致缺缺,低声问:“少爷,这些晏府老太太赐下的珍贵药材……”药材怎么安排?”
文景淮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脚步不停,口气随意得像打发一筐萝卜:“搬你房里去吧,归你了。”不过是些治妇人腿疾的药,自然放在普通人身上是救命的药,可在文景淮心里不如花魁娘子的一个手帕值得惦记。
松叶闻言大喜,刚要磕头谢恩,前廊里却急匆匆跑来另一个家丁,声音带着一丝惶急:“少爷!老爷在正德园等了您快半个时辰了!说让您立刻过去!”
糟!文景淮脚步猛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转身,对着还没走远的松叶扬声叫道:“等等!回来!东西给老子放回去!”
正德园内。
国子监祭酒文大人端坐堂上,面沉如水。他看着逆子施施然走进来,那副吊儿郎当、宿醉未醒的架势,,心中的三分怒气便变成了七八分。
这不成器的儿子,定是又不知道偷跑到哪里去玩了,现在才回来。
想到此处,文大人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孽子!”
文父猛一拍黄花梨桌案,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又去哪里野了?这个时辰还不回来你还当文府是你家吗?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你啊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文景淮本来脑子懵懵,被这当头棒喝吓得一哆嗦,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道:“父、父亲息怒!孩儿并非出去闲逛,是…是去了白马寺为母亲祈福!母亲腿疾缠绵,孩儿心实忧虑……”
“祈福?你去白马寺?!” 文父怒极反笑,“你这孽障几时有过这等孝心?怕是醉卧在哪家花楼忘记回来了!”
“父亲明鉴!”文景淮冷汗涔涔,一指旁边松叶呈上的药材包裹,语速飞快,“您看!这是晏家老夫人的一片心意!正因孩儿诚心为母亲祈福,老夫人感念孝心才赐下这些!若孩儿是去胡混,晏府岂会以这等珍贵药材相赠?月姨母在晏府必是极受看重,方才有此厚情!”
甚至搬出了晏府的亲戚情分。
“孝心?!你若真有他们一半的稳重、一半的才学,我文家也不至……”文父越说越气,悲愤交加,竟一把抓起手边滚烫的青花缠枝纹盖碗茶盏,朝着文景淮劈头盖脸地狠砸过去!“我文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啊!” 文景淮大惊失色,狼狈地偏头躲闪。
哐啷一声脆响,茶盏擦着他额角飞过,狠狠砸碎在青砖地上。热汤飞溅,与此同时,一抹鲜红从文景淮额角蜿蜒而下——茶盏碎片在他额上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一想到晏詹晟那两个出众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美名远扬,再对比自己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内心那团火又升了起来。
文景淮的纨绔名声在京城几乎是家喻户晓,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是斗鸡就是摸狗。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文大人虽然早有耳闻,但总想着儿子还年轻,男孩子贪玩也是本性,或许长大了就懂得收敛。
然而,作为姻亲,晏府那两位公子越出类拔萃就越显得自家这个败家子不成器,想到这里文大人不禁黯然神伤。
与晏时霁、晏时熙相比,自家儿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拿出手。
文景淮跪在下面,把父亲脸上的情绪变化一览无余。他心中一紧,知道父亲这是又在为他的名声而烦恼。
可是这不能怪他啊,他当然也想像晏时霁那样优秀,但晏时霁那样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且自己既然有这样的富贵出身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呢?
“父亲,您别生气,儿子我知道自己让您失望了。”文景淮虽然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只是垂下眼帘,很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样子。
“老爷!淮儿!”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哭腔的急切呼唤从门口传来。
只见文夫人衣衫不整,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连外裳都未来得及披,青丝散乱地扑了进来。她显然是听闻动静直接从床上赶来的。
“子衿!”文父见爱妻这副模样,滔天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只剩下无尽的心疼,“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过来了?快回去歇息,当心着凉!这帮没用的奴才!” 他顾不得训子,疾步上前,慌忙解下自己的外袍就往妻子身上裹,动作轻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老爷,”文夫人泪眼婆娑,紧紧抓住文父的手臂,“我们的淮儿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这回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她转向跪在地上的儿子,语气严厉却掩不住心疼,“淮儿,还不快向你父亲认错!”
文景淮看着母亲为了自己这般憔悴模样,心里那点顽劣也生出几分愧疚,他重重磕了个头:“父亲,母亲,孩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定当勤勉向学,绝不再令二老忧心蒙羞!”
文父看着相依相扶的妻儿,长长叹了口气,胸中怒气终究化作一声无力的挥袖:“……罢了!滚下去先处理好你的伤!”
文景淮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回到故渊院,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他熟悉甜香气息,驱散了刚刚在正德园那股压抑。刚跨过月洞门,一个袅娜的身影便娉娉婷婷地迎了上来。
“少爷回来了。”
这是文景淮房内的大丫鬟流萤。她生得不算绝色,但身段凹凸有致,尤其那一双含情目顾盼生辉,自有几分勾人的风韵——本是粗使丫鬟“六儿”,因得了主子青眼,被文景淮亲手改名为“流萤”,取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风情。
她自然地搀扶住文景淮的手臂,柔声道:“少爷辛苦了,奴婢备了热水,您好好松快松快。”伺候着文景淮在临窗软榻上坐定,她转身亲自打了温水,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洗额角的伤口,敷上细软的金疮药膏。又走到他身后,力道适中地替他揉捏着紧绷的肩膀。
温香软玉,吐气如兰。文景淮闭着眼,享受着这份熨帖的温柔,长长吁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浊气吐尽:“今日老头子差点要打死我!”
流萤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按摩的力道更舒缓了几分,声音带着纯然的崇拜与恭顺:“少爷是老爷唯一的嫡子,老爷以前最惦记的就是少爷,老爷也就是一时气急。”
文父身为国子监祭酒,一直自诩为大夏文人的楷模。
身正心清,从不沉迷于女色,除了文母,后院也就两个姨娘。对于家中子弟,他更是有着严格的要求,严令子弟在娶正妻之前不得纳妾蓄婢。
文大少爷怜香惜玉,多次说过流萤不用做那些伺候人的工作,但拗不过流萤,于是便随她去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文景淮的身上。
若是往日,此刻的文景淮早已在春满楼的花娘怀里喝花酒,又或是某个新开的酒楼之中与狐朋狗友推杯换盏。
可现在,文景淮斜倚着引枕,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案头那只昂贵的铜胎景泰蓝鸟笼。
笼中那只名贵的小弯嘴画眉,往日里被他一逗便精神抖擞、啁啾婉转,此刻却蔫蔫地缩在角落,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文景淮拿着金边细玉杆拨弄它的翅膀,它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唧”了一声。
“没劲!真他娘的没劲透了!”文景淮陡然烦躁起来,像被抽走了骨头般颓然往塌上一倒,将那价值不菲的鸟笼随意推到一边,发出叮当乱响。
笼中画眉无精打采地闭了闭眼。
他瘫在软榻上,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只觉心中烦躁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少爷,可是困了?” 流萤温软的声音传来。她走近,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被推搡得歪斜的鸟笼扶正,重新挂回通风的窗边。
文景淮侧过脸,映入眼帘的是她因为微微低伏而显露的身段曲线。然而日日朝夕相对,再好看的风景,此刻也显得寡淡起来。
文景淮双手抱胸,二郎腿翘得老高,脚上的锦鞋随意晃荡着,拖长了调子,将满腹无处发泄的郁燥闷在六个字里:
“真他娘的无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