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一更末,庆延街上的店铺陆陆续续打了烊。
“有间小食肆”也已收起了招幌,关上门扣好了门闩。食肆内,烛火依然亮着,江杳杳还在为明天的营业做着准备。
在食肆开张第一天卖得火热,香飘了半条街的无骨香酥鸡柳,成了食肆特供,后面每日只卖二十份,没买到的,只能烦请第二天趁早来排队了。
其实江杳杳也不是太刻意要搞饥饿营销,实在是,这三伏天在油锅前炸鸡柳,也太热了点吧!
她热,食客当然也觉得热,因而酸梅汤、红糖冰粉这些解渴消暑的利器,也极为畅销。江杳杳还特意制了个双层的保温桶,在夹层中塞入棉花,用来存放高价在冰铺买来的冰,又在上面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防止冰化了。
加了冰的酸梅汤和冰粉口感要好上好几分,对于吃惯了酥山的有钱食客们来说,更愿意加几个钱买上一份加了碎冰块的。
而这几日食肆卖得最好的,便是灌了汤的玉尖面了。玉尖面现在正流行,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里,都能点上一笼,但江杳杳这个,却是一戳便能流出一汪鲜美的汤汁的。
将猪皮洗净去除油脂,下锅加入生姜炖煮,又放入一整只鸡架提鲜,丢入一小片陈皮增加清香,炖煮一个时辰后汤汁变得粘稠,便可寻个大碗倒入,放在阴凉处冷却凝固,结成肉冻。
肉冻切成小丁掺进肉馅里,蒸好后便化为冒着金黄的灌汤汁,鲜美可口。
考虑到打包的问题,面皮江杳杳没有做得特别薄,只是微微透明的程度,还带着一些弹韧,即使路上有些颠簸也不会破皮而使精华的汤汁流出来。
不过买玉尖面的,大多喜欢在食肆里坐着吃了,直接上个蒸笼摆在桌上,再配一碟温润的米醋,似乎要比带回家的,好吃上不少。
而若刚好食肆生意不那么忙,还可以点一碗小馄饨来搭着吃。
馄饨讲究一个皮薄肉鲜汤美,肉馅无需包得太多,反而吃不出馄饨面皮的滑软,汤里略放点盐和清酱,撕一点紫菜碎,再撒一把翠绿的葱花,一口一吸溜。
而还有用平底的铁锅煎着的玉尖面,这种玉尖面皮做得更厚些,里面的肉馅也没有掺肉冻,只保留着猪肉原本的汁水,还伴了些小葱在一起,一只只整齐地围成圈码在锅上,滋滋作响,待底部呈现焦脆色,撒上一把葱花,一把芝麻,便可以出锅。
为了卖时好区分,江杳杳把煎的这种,冠以其在现代的原名,生煎包。
因着要煎足足一刻钟以上,一锅又只得三十个,这生煎包属实是供不应求了,不过没吃上的也不恼,转而买了份灌汤的玉尖面,说不定下次来就刚好碰到生煎包出锅呢。
不过也有执着地一定要吃生煎包,哪怕等上半个时辰也在所不惜的,譬如眼前的这位张令史,便已等了两锅了。
这有间小食肆,他是某日午间在公厨用昼食时,从其他同僚那里听说的。彼时他们正吃完饭,喝着公厨特意供应的夏季解暑凉汤,只是这凉汤酸不溜秋,苦不拉几的,只能在盛汤的桶底里略看到几颗梅子和果皮。
公厨的饭食一向难吃,他们倒也见怪不怪,吐槽了几句后,有位同僚便提起裴侍郎某次带过来的酸梅汤,他有幸分了一碗,酸酸甜甜沁人心脾,那才叫人口齿生津,消暑解渴。
又说裴侍郎提到,这酸梅汤,是在他住的永靖坊里的有间小食肆买的。这食肆不仅卖酸梅汤,还卖各种各样新奇的吃食,且每样都极为美味。
能得裴侍郎“极为美味”的评价,张令史立马便对这小食肆有了兴趣,毕竟裴侍郎其人,是吃了名的爱吃会吃且挑嘴,每次在公厨用膳,都愁眉苦脸的,让人怀疑他吃的不是饭,而是黄连。
只是……“这有间小食肆,到底是哪一间啊?”张令史扯扯同僚的袖子问道。
同僚听后哈哈笑起来:“这食肆的名字,就叫‘有间小食肆’啊!”
待这张令史寻到这间食肆时,便立刻被这焦香四溢的生煎包吸引了。
可惜那日他还要赶着赴约,只得匆匆打包了份灌汤玉尖面,和一壶冰镇酸梅汁。这玉尖面二十文一笼,一笼里有十只,每只一口大小。价格是真不便宜,但玉尖面一进嘴,他便知道:值了!
刚出笼不久的玉尖面还散发着热气,皮薄而不烂,一口咬下,齿缝间便迸发出鲜热的汁水,肉嫩皮软,跟之前吃到的玉尖面完全不同。
张令史从此对这玉尖面牵肠挂肚,同时也对那没吃到的生煎包魂牵梦萦。
近来刑部诸事颇为繁忙,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今天难得一日休沐,无论等多久,他定是要把这金灿灿油汪汪的生煎包,吃到胃里的。
而此时拿着小铲子盯着平底煎锅里的一只只生煎包的阿锦,神情颇为紧张。她跟着江杳杳已经学了好几日,早已熟练掌握,只是第一次真正上手,难免小心翼翼,更何况外面还跟木头似的杵了位郎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锅里的生煎包。
待到生煎包个个底部焦脆,排在第一位的张令史终于能够吃上了。
“我要十个,就在这里吃便好。”端着满满一盘生煎包,张令史寻了位子坐下,每张桌子上都摆着茶壶,供应免费的茶水,另在桌子侧边摆着一排小架子,整齐地放着几只白色的瓶罐,有醋,有酱,也有茱萸。
茶杯和碗碟筷勺等都在墙边的柜子上倒扣堆叠摆放着,边上还有腌萝卜等小菜,食客们若有需要,自行取用即可。
张令史取了个小碟倒上醋汁,便迫不及待地夹起生煎包咬了一口,表皮柔软,肉馅比起灌汤玉尖面,调味要略重一些,滋味更足,最点睛的便是底部焦焦脆脆的部分,又油又酥。香醋很好地解了腻,接连几只下肚,他又要了碗牛乳冰粉。
冰粉的种类也比原先丰富了许多,除了红糖的,还有牛乳的,水果的,芋圆的,甚至还有加了糍粑块的。
这有间小食肆果然妙得很,难怪能得裴侍郎的肯定。又想起裴侍郎就住这坊里,而自己,还要穿过两个坊赶过来,呜呼哀哉。
不过转念又想,哪怕裴侍郎住得近,这生煎包还不是一样得排队等,也不知裴侍郎能耐着性子等多久,毕竟自己对吃的追求跟这位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
而被张令史记挂着的裴敬之,压根就不需要排队。
一个时辰前,他便已过了几只生煎包,十分餍足。
对于这位裴侍郎,江杳杳自然是给开了后门的。只是这得悄悄的,被别的食客看见可不好。
于是江杳杳每次都趁还没开门前,先起个小灶,再从店铺后面院子后门端出,自有阿飞等在那里,把食盒接走,怎么品都有一股地下党接头的味道。
当然,无骨香酥鸡柳,早就在开张第二日便已炸了一大份给他,裴侍郎对这道小吃颇为满意,给了笔颇为丰厚的小费。
江杳杳对此也颇为满意,给裴敬之做吃食更殷勤了些。
裴敬之虽然休沐,但仍起了个大早,在书房看了一上午的案卷,直至中午,方才揉了揉太阳穴放下卷宗。阿飞见他歇了,便示意厨房把昼食端过来。
看了看眼前的菜色,裴敬之无甚胃口,特别是在江杳杳美味朝食的对比下,但做都做了,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还是拿起筷子每道菜都略吃了几口。
阿飞看着他家的郎君,明明对吃食在意得很,府中的厨师做菜水平却只是普普通通,并无出众之处,说出去别人怕是不肯相信。
只因这几位厨师自打裴老先生来长安那时起,便已在裴府之中,服侍了老先生几十年,虽然现在裴老先生云游四方久不归长安,但郎君并没有换掉他们的打算。
不过,现在江娘子的食肆就开在府门口二十来步远处,府上厨师手艺好坏,好像也变得不重要了?
吃完饭,裴敬之饮了几杯茶,翻了几册书,忽然说要出门走几步消消食。
阿飞看了看天上高悬的烈日,您确定,这个时候,去,散步?
然后他就看着炎炎夏日下,裴侍郎顶着无法直视的日光,散进了有间小食肆里。
因着食肆并不售卖菜肴,中午各家吃昼食的时辰,食肆里反而清净了些,招待了最后几个客人之后,江杳杳招呼阿锦准备吃饭。
江杳杳近日有些苦夏,昼食便简单做了锅白粥,提早放凉了,又拌了几样或酸甜或算酸辣的小菜,其中有一样便是猪耳朵。
猪耳这玩意,大益朝人民并不怎么食用,多是家里贫瘠者买来过过荤瘾,价格十分便宜。
这看着粗劣的猪耳,在江杳杳手里却大变了样,被切成一条条细丝,白色的脆骨夹在卤成酱红的外皮之间,精细得很,完全不见了之前有些可怖的模样。
之后又拌上黄瓜丝,加入酱醋茱萸等调料,酸辣开胃,猪耳又软又脆,下粥能喝好几碗。
怕阿锦吃不饱,又给她拿了笼玉尖面。小丫头特别喜欢吃这个,连吃好几天都不带腻的。
两人布好菜,放好碗筷,正要开动,却忽见得裴敬之走了进来。
裴敬之:粥,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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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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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生煎包、凉拌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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