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收到的冲击实在太大，洛秋溟刚走到门口想要瞬移，后颈突然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洛秋溟再醒来时还在梧童的诊所，只不过窗外的天气阴沉，看不出来是几点了。成灼的那件黑色大衣挂在角落，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带回现实。

再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没受伤的那只手背上插着针头，输液袋里的透明液体输了一半，洛秋溟刚想拔掉，梧童就端着吃的从门外进来了：“醒啦？”

洛秋溟活动活动后颈，意识到什么，“你给我打镇定了？”

“葡萄糖！”梧童摁住洛秋溟的手，“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色差成什么样了。天大的事，也给我把水挂完再走。”

洛秋溟晃了晃沉重的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接过梧童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看到旁边柜子上放着一把长剑，拿在手里重量沉甸甸的，打开却有些失望。

这也是一把材质很好的剑，通体泛着银光和寒气，但不是他的那把。

洛秋溟将剑收入鞘，才又问道：“杨禹呢？”

“完成你下达的任务去了呗，我说祖宗，你能不能先好好休息着，别操心了啊？”

话音刚落，病床上的洛秋溟就不见了人影，气得梧童大骂一声，差点直接把手里的盒饭扔出窗外。

他就应该随身携带麻醉枪！

那头，洛秋溟直接瞬移到了森林中的古堡门口。

古堡对他设下了十足的防御系统，洛秋溟没办法直接瞬移进去，可刚站定，巨大古老的门就缓缓打开，发出陈旧的吱呀声，露出里面漆黑一片的大堂，和远处走廊里闪着光的昏暗烛台。

像是有人知道他要来，用烛台替洛秋溟指出一条道路。

洛秋溟刚踏进去，就感受到了黑暗中第二个血族的气息，冷声道：“出来吧。”

一道略显佝偻的人影挡住了远处烛火的光源，不过很快又亮起一盏灯，昏暗的光打在迟青千年如一日的那张有几分苍老的脸上：“小少爷。”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带我去见柏里。”

借着手里的油灯，迟青看到洛秋溟完全恢复原状的脸，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却装着血红色的瞳孔，皮肤白皙，哪怕并没有露出獠牙，但他气场强大，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快一百年，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有着血族独有的高贵与冷漠。

吸血鬼畏惧火焰，他却能把温度最高的蓝色火焰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样强大的洛秋溟，在脱离血族之后，居然会分化成omega。

迟青带着洛秋溟穿过狭长的走廊，很快停在大殿门口，在洛秋溟进去之前，又突兀地开口：“小少爷，您不该背叛血族。”

没有回应，人影化作一团烟，消散在眼前。

洛秋溟瞬移进了殿内，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反射出几人脸上惊恐的神色，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那把泛着寒气的剑就直直刺入迎上来的柏里的心脏。

“洛秋溟，你疯了吗！！！”柏风翎的声音变了调，刚想上去阻止洛秋溟，就看到他身上猛地窜起蓝色的火焰，直接和他们隔绝开来，不能靠近分毫。

洛秋溟看到柏风翎倒下时脸上的错愕还未完全消失，突然笑了一下，抽出长剑，对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没那么好杀。”

“你知道还不收手！”祁山厉声道，一边向门口守着的迟青试了个眼色。

迟青一颔首，随即消失不见。

“但是我把话放在这里，”洛秋溟的眼底通红，拔出沾满鲜血的剑后又毫不犹豫地再次刺入，“你们要是敢滥杀无辜，我一定会把你们千刀万剐。”

倒在地上的柏里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溅出来的血沾到洛秋溟的脸颊，被他嫌弃地抹去，他再度拔出剑，冷声道：“他就是例子，我说到做到。你们要是敢滥杀无辜，我就这样让你们生不如死。听懂了吗？”

一时之间竟然也没人敢靠近他，火焰围绕在他的周身，极高的温度甚至逼得众人直往后退。

没有回答，洛秋溟又问：“我问你们听懂了吗！”

眼看着身处火焰之中的柏里承受不住，另一位长老连声道：“好！好！你先把他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要是敢滥杀人类，我绝不手软。”

扔这句话，洛秋溟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他这个……疯子……”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谁也没想到洛秋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火焰消失后，柏风翎立刻蹲下替他疗伤，可其他长老只是盯着一地的“血”，噤若寒蝉，仿佛都被洛秋溟的那一番言论震住了。

他们似乎都相信，一旦对人类动手，洛秋溟真能做出来这种疯狂的事情。

“长老们！”柏风翎喊道，祁山为首的其他长老这才回过神，和柏风翎一起替柏里疗伤。

伤口慢慢收拢止血的柏里气若游丝，强忍着身上钻心的疼痛，死死拽住柏风翎的衣角：

“不能再拖了，要赶紧……赶紧杀了他。”

就在这时，刚刚不见的迟青又回来了，“祁长老，领主不肯过来，跟着他出去了。”

…

洛秋溟并没有离开森林，而是又回到那一片墓碑面前。雪已经停了，但是温度过低，积雪还没有消融，天色还亮着，洛秋溟看得更清楚了。

理智回笼，洛秋溟的记忆并没有恢复，除了那些纸质资料，唯一还活着的事件当事人——成灼——似乎也不完全记得。

只有记忆是真实可信的，他不是嗜血成性的恶魔，但不管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在见识过麻木冷漠的杀戮之后想要逃离，也不该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洛秋溟有一个方法，能保证结界永远不会被打破，哪怕血族不被封印，也无法越过结界，就像很早之前那样。

他活了一千多岁，却没过过几年和平安稳的日子，这个方法，是当时的领主告诉他的。

洛秋溟想，他应该为这些人、和那些无辜的血族赎罪。

“洛秋溟。”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秋溟认出这熟悉的声线，脊背一僵，半晌才用刀柄撑着地起身，回过头去。

成灼站在明处，穿得很单薄，整个人比平时白了不少，瞳孔同样闪烁着暗红色的光，没了遮掩，那股亦正亦邪的气息愈发明显，这么一张正气的脸也压不住。

想到他之前是血猎，洛秋溟的心情更加复杂，像是有一只大手使劲掐住他的心脏。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洛秋溟朝成灼走近几步，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成灼冷笑一声：“你问我？”

见他这个反应，洛秋溟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诧异：“是因为我？”

“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成灼居高临下，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压迫感，“还明知故问什么？”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洛秋溟知道自己无权责问成灼，但亲耳从他口中听见轻描淡写的“知道”两字，还是心一紧，觉得这一切都荒唐极了：“既然知道我和你有仇，为什么一直不动手？”明明有无数个机会，成灼随时可以对他动手，就算杀不了他，也可以让他脱层皮。

但是成灼却一直没有。

“因为我不记得了，不能听那群老东西的一面之词。”

成灼的声音里压着汹涌的情绪，一时之间洛秋溟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只看那双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颜色的瞳孔，半晌才道：“对不起。”

“少说没用的了，你今天跑来干什么？能力恢复了吗？”成灼问是这么问，一看他脸色白得像纸，就懒得听他的回答，摆摆手，“你回去吧，我不趁人之危。”

“成灼！”

成灼要走的脚步一顿，侧过头去。

“虽然我一直没有完全信你，但是我……其实从来没想过我们会站在对立面上。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变回正常人类，我留下来的烂摊子，我会自己收拾的。”

“你拿什么收拾？”成灼反问道，指了指一地墓碑，“这些死去的人，你能带回来吗？”

洛秋溟沉默不语，成灼垂下眼睛，继续说道：“当初没那场火，我们也不会站到对立面。你的烂摊子，收不好了。”

成灼飞快地扫了洛秋溟一眼。

他绕这么大一圈子，就是因为相比于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他的潜意识里就更相信洛秋溟，他不信洛秋溟是那样的人。

可是实打实的证据摆在面前，就连洛秋溟自己都承认了，他的那点信任，简直就像个笑话。

最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是，都这样了，他还是狠不下心对洛秋溟动手，甚至在离开前还出声提醒道：

“不想被人类发现，就别这副鬼样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