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黎纯萱按照虞念说的,在酒店里躲了一周。

十二月中旬,江聿闻东郊的项目敲定,安排好时间特地在零度开了场庆祝会。

虞念跟着他去了。

雅间入口处陈设的吧台第一次用上,置物柜上摆满红酒,两个小酒保在里头忙活。

两百平的地方,到处都是人。

江聿闻带着她转了一圈,与他的那些合作方简单碰了个面。

虞念四下张望,终于在唱歌房发现黎纯萱的身影。

她坐在唐柏森与一个男人中间,那男人梳着一绺光洁的头发,看岁数,倒是和她提到过的什么孔良对得上号。

黎纯萱也看见她了,面带僵硬的冲她一笑,很不自在。

虞念冲她点点头,跟着江聿闻先去找大院那群人。

程浔早已上了牌桌,见江聿闻过去,拉他凑脚。

虞念坐在旁边十几分钟,觉得无聊,和江聿闻说了声去找黎纯萱。

那包房里的几人已经喝了起来,面前各放着一个骰子盒,玩着老土的大话骰,笑咧咧地灌对方酒。

她走进去,喊了黎纯萱一声,随后拉着她坐到一边。

唐柏森喝了点,脸色鲜红。他往虞念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她一个人,热情地邀请她坐下。

“虞小姐要一起玩吗?”

虞念撩起眼皮看了唐柏森一眼,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我和小萱一起吧。”

桌上的几个男人相视一笑,把黎纯萱的骰子盒一推,推到了虞念面前。

虞念其实根本不会玩,上桌也不过是寻个机会接近唐柏森。

输了两把,黎纯萱替她喝了。

虞念继续摇骰子,许是甩得过分用力,一枚骰子顺着缝隙钻出来,掉在地上不见踪影。

她扯着唇角,尴尬弯下腰寻找。摸了半天,在唐柏森鞋边摸到了形状类似的东西。

“不好意思唐先生。”

虞念蹲下去,身子往唐柏森那头探去。

黑色浓密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一边,露出漂亮的肩颈线。

虞念伸手够了够,将那枚方扣扔进沙发底下,手里变戏法似的丢了一枚骰子出来。

“找到了。”她捻起骰子,“我们继续吧。”

神色并无异样,只是落在唐柏森身上的眼神更加频繁。

歌房的桌台上盖有一块宝蓝色法兰绒桌布,四四方方遮盖住桌子的边边角角。

唐柏森喝着酒,忽觉西装裤腿被什么东西扯了下。轻手撩起桌布一角,一双白色短靴赫然出现在眼前。

可他记得,黎纯萱今日穿的,好像是双黑色红底的高跟鞋。

玩骰子的酒局上五个人,三男两女。

他扫了黎纯萱一眼,目光探究地落在了虞念身上。

恰时,虞念抬头,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虞念精致的脸上染上桃红,她扭过头,冲黎纯萱一笑,“小萱,我们出去聊聊天吧。”

黎纯萱收到她的信号,扬起唇看向唐柏森,“这里烟味太重,我陪她出去透透气。”

说完,牵着虞念起身往歌房外走。

正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也坐累了,出去陪你们再喝两杯。”

唐柏森的声音由远至近,刺鼻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他走过来,站于两人身侧,抬起手搂住黎纯萱的肩膀,余光却是瞥了虞念一眼。

三人呈两前一后的状态往吧台走去,唐柏森坐于最左侧,往右分别是黎纯萱和虞念。

黎纯萱点了两杯龙舌兰,唐柏森也跟着要了一杯。

喝什么其实无所谓,他的心思早已不在酒上。

黎纯萱和虞念坐在一旁聊天,与往常并无异样。

期间江聿闻还看了她们一眼。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黎纯萱突然离座出了雅间。

又过了几分钟回来,却见吧台空无一人。

她敲了敲桌面,问身穿黑色马甲正忙于调酒的小酒保:“你好,刚刚坐这里的女生去哪了?”

酒保看了她一眼,回她:“是虞小姐吗?”

“对。”

“她说去趟洗手间,要我帮忙看一下她的酒杯。”酒保指了指里间,补充道,“刚去没多久。”

吧台上还放着那半杯龙舌兰。黎纯萱点点头,步子加快。

没过三十秒,那高跟鞋掷地的声音再次在吧台响起。

“确定是去洗手间了吗?我没看见有人。”

黎纯萱的声音不免放大,余光留意着不远处牌桌上男人的动静。

“要不您给虞小姐打个电话?”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小。

江聿闻不耐烦地丢了张牌,片刻,忽地一推站起身。

沉重的圈椅划过大理石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

黎纯萱闻声看去,正好迎上江聿闻幽沉的目光。

“人呢?”

话是对她说的。

低沉的气息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黎纯萱险些没站稳。

“洗手间没人。”

江聿闻已然站于她身前,敛着眸子俯视她,声音像是在冷窟里走了一遭:“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的眉头微微下压,问她:“怎么回事?”

黎纯萱举起手里的香水瓶,话都说不利索:“刚刚小……虞念说我身上的香水好闻,我正好买了两瓶就想着给她……给她拿一瓶上来,前后不过几分钟,人就不见了。酒保说在洗手间,可女士洗手间里并没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没了耐心。一晃神的功夫,踏着步子就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黎纯萱紧跟其后,心跳加快,牵着呼吸也急促几分。

-

男士洗手间内,唐柏森死死禁锢着虞念。

黎纯萱刚刚走了一遭,喊叫几声差点吓掉他的魂。

他从背后环抱住面前身姿纤柔的女人,鼻子凑上她的肩颈,那股淡淡的玫瑰花香钻进脑门,引得他不禁一颤。

真是比看着还要诱人。

唐柏森压着虞念,她被迫面庞朝里,几乎快要贴上肮脏的墙壁。

身后男人调笑着,下流的话语不加掩饰:“亲亲,刚才不还故意勾引我吗?”

虞念挣扎着扭动几下,试图让他松手,可即便喝得再醉,女生的力气始终拗不过成年男性。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黎纯萱动作快点,这头也是尽量缓和唐柏森的动作。

“唐先生,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那眼神勾魂似的,可不就让我熬不住了吗?”唐柏森埋在她的肩颈处,猛吸一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也别矜持了。动作快些,你不说我不说,江聿闻不会知道的。”

说着,男人粗粝的大掌开始动作。他摸到裤头前,探手去解她的扣子。

“啊!”

尖叫声不到一秒,男人的手猛地上滑捂住她的嘴唇,求救声被咽了回去。

“安静点。”他警告她,“要叫,等会儿慢慢叫——”

“砰——”

白色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嘎吱”晃了两下,摇摇欲坠立于一旁。

下一秒,虞念身上的力突然消失殆尽。

她狼狈转过身去,面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占据了所有视线。

只见江聿闻右手死死掐着唐柏森的脖子,将人半举于空中。他手上的青筋因为发力而不断凸起,血液流动下似乎还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男人眉眼间尽是狠厉,唐柏森撞着墙,两条腿悬于空中不断胡乱踢踏着。

呼吸剥夺,面色涨红,被掐的人痛苦地闭着眼睛,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都……是那……贱人先……勾……引我……的。”

倏而,身体因为脱力摔在厕所的瓷砖地上。

洗手间动静不小,吸引越来越多的人。

门外看热闹的一见是江聿闻,愣是憋回了劝和的话。

高大的身姿立于墙前一步,江聿闻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看向地上那摊烂泥,伸腿踢了踢。

定制皮鞋的鞋尖一勾,像拨垃圾一样把唐柏森贴地的脸拨正。

“再说说,我刚才没听清。”

地上的人强撑起上半身,眼神恶狠狠盯向江聿闻身后。他大口喘着气,声音支离破碎:“江总,分明……分明是这个贱人……勾引我的。”

“我没——”虞念欲出声反驳,江聿闻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她立刻噤声。

“我让你说话了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浪潮,下一秒便会降临。

他说完,目光落在她唇边,那里显现出的鲜红指印,触目惊心。

好半晌,空气静得可怕。

江聿闻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后眸子停在洗手间外。睨了一眼,忽地冲黎纯萱勾勾手指,“你,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黎纯萱顺着他的话往手里看去,发现自己此刻竟还死死握着那个要给虞念的香水瓶。

“没听见?”

黎纯萱一惊,机械的把瓶子递了过去。

江聿闻接过,放在手里掂了两下。

忽然,那结实的手臂一抬,猛一用力,实底玻璃瓶就朝唐柏森的脸砸了下去。

“啊!”

周围人尖叫出声。

所有人吓得闭上眼,洗手间内只传出“砰”、“砰”两声。

听上去,是瓶子撞击骨头的声音。

虞念透过指缝看向江聿闻,略过他的高大背影,试探性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人。

唐柏森如死尸般一动不动,嘴巴里慢慢淌出一道血迹,顺着嘴角,一滴一滴,掉在暗黑色的地砖上,晕成一圈。

江聿闻啧了一声,随手一抛,香水瓶掉在地上咕噜转了几圈,停在虞念脚边。

他缓缓起身,转过去看她。

虞念还沉浸在惊恐中,身子止不住颤抖。而墙边的男人抬步,下一秒就来到她眼前。

那双刚刚捏着唐柏森脖子的手,忽地揽上她的肩膀。心惊,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

“吓到了?”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那么熟悉,却又让人不寒而栗,“走吧。”

他搂着她出去,顺脚踢开跟前的香水瓶。唐柏森躺在地上抽搐,挣扎着伸手想拉住他。

江聿闻睨了一眼,抬脚踹开碍事的人。临了,留下一句:“有多远滚多远。”

程浔就站在人群外看着江聿闻出来,而挑事的女人,此刻正小鸟依人地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闻七,这次做的太过了。”他伸手拉住江聿闻的胳膊,“好歹也是个合作方,你何必——”

“动了我的人,这亏,我该吃吗?”

程浔蹙眉,眸色冷厉瞪了虞念一眼。

良久,默默松开了手。

他看见江聿闻搂着她走了两步,女人颤颤巍巍耗尽他的耐心。

最后只留下江聿闻抱着她离开的背影。

-

回到庄格半岛,虞念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眼前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收起狠厉,动作轻柔的替她涂着药膏。

唐柏森的动作粗暴,唇边、手臂,全是他留下的指印。

虞念如提线木偶任由江聿闻“处置”,脑海中却循环播放着他刚才打人的画面。

下手狠决利落,优雅得却像是看戏的人。

“还有哪疼?”江聿闻出声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虞念僵硬摇了摇头,嗫嚅道:“没了。”

头顶忽地传来轻柔抚摸,她听见江聿闻轻叹一声。

“一不留神就被人欺负了。”男人顺着她的发丝,将她额前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拨向耳后,“吓坏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虞念也不知怎地,眼泪随着他的话就落了下来,她伸手搂住他的劲腰,声音断断续续:“江聿闻……我……我还以为……”

“不会发生那种事。”

他的目光随意落在房间墙上,眸色,渐渐阴沉。

也是让人意外,在这淮市还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听程浔那么说,会不会影响你的项目啊?”

“一个唐柏森罢了,等着替他的人多得是。”他垂下眸子,盯着她的头顶,“你啊,多关心关心自己别给我找麻烦就好。”

虞念心有余悸点点头,不知道他这话有没有怪她的成分。

“眼前没个熟人也不会喊我,要是今天被抓去别地儿,我就是掀翻淮市也救不了你。”

“你……还吓我。”

身前的人又是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哪知道他有这种心思。”

他算是体会到女人的麻烦了。

“虞念,你哪来这么多眼泪?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话音刚落,那断线的珠子一瞬间就止住了,像变戏法似的。

“合着在我面前演戏呢?”

“我没有。”

-

虞念也是后来从黎纯萱口中得知,唐柏森在商界被除名,资产一夜倾覆,破产后灰溜溜的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江聿闻那句“有多远滚多远”,原来不是轻易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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