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纯萱按照虞念说的,在酒店里躲了一周。
十二月中旬,江聿闻东郊的项目敲定,安排好时间特地在零度开了场庆祝会。
虞念跟着他去了。
雅间入口处陈设的吧台第一次用上,置物柜上摆满红酒,两个小酒保在里头忙活。
两百平的地方,到处都是人。
江聿闻带着她转了一圈,与他的那些合作方简单碰了个面。
虞念四下张望,终于在唱歌房发现黎纯萱的身影。
她坐在唐柏森与一个男人中间,那男人梳着一绺光洁的头发,看岁数,倒是和她提到过的什么孔良对得上号。
黎纯萱也看见她了,面带僵硬的冲她一笑,很不自在。
虞念冲她点点头,跟着江聿闻先去找大院那群人。
程浔早已上了牌桌,见江聿闻过去,拉他凑脚。
虞念坐在旁边十几分钟,觉得无聊,和江聿闻说了声去找黎纯萱。
那包房里的几人已经喝了起来,面前各放着一个骰子盒,玩着老土的大话骰,笑咧咧地灌对方酒。
她走进去,喊了黎纯萱一声,随后拉着她坐到一边。
唐柏森喝了点,脸色鲜红。他往虞念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她一个人,热情地邀请她坐下。
“虞小姐要一起玩吗?”
虞念撩起眼皮看了唐柏森一眼,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我和小萱一起吧。”
桌上的几个男人相视一笑,把黎纯萱的骰子盒一推,推到了虞念面前。
虞念其实根本不会玩,上桌也不过是寻个机会接近唐柏森。
输了两把,黎纯萱替她喝了。
虞念继续摇骰子,许是甩得过分用力,一枚骰子顺着缝隙钻出来,掉在地上不见踪影。
她扯着唇角,尴尬弯下腰寻找。摸了半天,在唐柏森鞋边摸到了形状类似的东西。
“不好意思唐先生。”
虞念蹲下去,身子往唐柏森那头探去。
黑色浓密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一边,露出漂亮的肩颈线。
虞念伸手够了够,将那枚方扣扔进沙发底下,手里变戏法似的丢了一枚骰子出来。
“找到了。”她捻起骰子,“我们继续吧。”
神色并无异样,只是落在唐柏森身上的眼神更加频繁。
歌房的桌台上盖有一块宝蓝色法兰绒桌布,四四方方遮盖住桌子的边边角角。
唐柏森喝着酒,忽觉西装裤腿被什么东西扯了下。轻手撩起桌布一角,一双白色短靴赫然出现在眼前。
可他记得,黎纯萱今日穿的,好像是双黑色红底的高跟鞋。
玩骰子的酒局上五个人,三男两女。
他扫了黎纯萱一眼,目光探究地落在了虞念身上。
恰时,虞念抬头,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虞念精致的脸上染上桃红,她扭过头,冲黎纯萱一笑,“小萱,我们出去聊聊天吧。”
黎纯萱收到她的信号,扬起唇看向唐柏森,“这里烟味太重,我陪她出去透透气。”
说完,牵着虞念起身往歌房外走。
正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也坐累了,出去陪你们再喝两杯。”
唐柏森的声音由远至近,刺鼻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他走过来,站于两人身侧,抬起手搂住黎纯萱的肩膀,余光却是瞥了虞念一眼。
三人呈两前一后的状态往吧台走去,唐柏森坐于最左侧,往右分别是黎纯萱和虞念。
黎纯萱点了两杯龙舌兰,唐柏森也跟着要了一杯。
喝什么其实无所谓,他的心思早已不在酒上。
黎纯萱和虞念坐在一旁聊天,与往常并无异样。
期间江聿闻还看了她们一眼。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黎纯萱突然离座出了雅间。
又过了几分钟回来,却见吧台空无一人。
她敲了敲桌面,问身穿黑色马甲正忙于调酒的小酒保:“你好,刚刚坐这里的女生去哪了?”
酒保看了她一眼,回她:“是虞小姐吗?”
“对。”
“她说去趟洗手间,要我帮忙看一下她的酒杯。”酒保指了指里间,补充道,“刚去没多久。”
吧台上还放着那半杯龙舌兰。黎纯萱点点头,步子加快。
没过三十秒,那高跟鞋掷地的声音再次在吧台响起。
“确定是去洗手间了吗?我没看见有人。”
黎纯萱的声音不免放大,余光留意着不远处牌桌上男人的动静。
“要不您给虞小姐打个电话?”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小。
江聿闻不耐烦地丢了张牌,片刻,忽地一推站起身。
沉重的圈椅划过大理石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
黎纯萱闻声看去,正好迎上江聿闻幽沉的目光。
“人呢?”
话是对她说的。
低沉的气息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黎纯萱险些没站稳。
“洗手间没人。”
江聿闻已然站于她身前,敛着眸子俯视她,声音像是在冷窟里走了一遭:“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的眉头微微下压,问她:“怎么回事?”
黎纯萱举起手里的香水瓶,话都说不利索:“刚刚小……虞念说我身上的香水好闻,我正好买了两瓶就想着给她……给她拿一瓶上来,前后不过几分钟,人就不见了。酒保说在洗手间,可女士洗手间里并没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没了耐心。一晃神的功夫,踏着步子就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黎纯萱紧跟其后,心跳加快,牵着呼吸也急促几分。
-
男士洗手间内,唐柏森死死禁锢着虞念。
黎纯萱刚刚走了一遭,喊叫几声差点吓掉他的魂。
他从背后环抱住面前身姿纤柔的女人,鼻子凑上她的肩颈,那股淡淡的玫瑰花香钻进脑门,引得他不禁一颤。
真是比看着还要诱人。
唐柏森压着虞念,她被迫面庞朝里,几乎快要贴上肮脏的墙壁。
身后男人调笑着,下流的话语不加掩饰:“亲亲,刚才不还故意勾引我吗?”
虞念挣扎着扭动几下,试图让他松手,可即便喝得再醉,女生的力气始终拗不过成年男性。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黎纯萱动作快点,这头也是尽量缓和唐柏森的动作。
“唐先生,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那眼神勾魂似的,可不就让我熬不住了吗?”唐柏森埋在她的肩颈处,猛吸一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也别矜持了。动作快些,你不说我不说,江聿闻不会知道的。”
说着,男人粗粝的大掌开始动作。他摸到裤头前,探手去解她的扣子。
“啊!”
尖叫声不到一秒,男人的手猛地上滑捂住她的嘴唇,求救声被咽了回去。
“安静点。”他警告她,“要叫,等会儿慢慢叫——”
“砰——”
白色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嘎吱”晃了两下,摇摇欲坠立于一旁。
下一秒,虞念身上的力突然消失殆尽。
她狼狈转过身去,面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占据了所有视线。
只见江聿闻右手死死掐着唐柏森的脖子,将人半举于空中。他手上的青筋因为发力而不断凸起,血液流动下似乎还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男人眉眼间尽是狠厉,唐柏森撞着墙,两条腿悬于空中不断胡乱踢踏着。
呼吸剥夺,面色涨红,被掐的人痛苦地闭着眼睛,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都……是那……贱人先……勾……引我……的。”
倏而,身体因为脱力摔在厕所的瓷砖地上。
洗手间动静不小,吸引越来越多的人。
门外看热闹的一见是江聿闻,愣是憋回了劝和的话。
高大的身姿立于墙前一步,江聿闻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看向地上那摊烂泥,伸腿踢了踢。
定制皮鞋的鞋尖一勾,像拨垃圾一样把唐柏森贴地的脸拨正。
“再说说,我刚才没听清。”
地上的人强撑起上半身,眼神恶狠狠盯向江聿闻身后。他大口喘着气,声音支离破碎:“江总,分明……分明是这个贱人……勾引我的。”
“我没——”虞念欲出声反驳,江聿闻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她立刻噤声。
“我让你说话了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浪潮,下一秒便会降临。
他说完,目光落在她唇边,那里显现出的鲜红指印,触目惊心。
好半晌,空气静得可怕。
江聿闻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后眸子停在洗手间外。睨了一眼,忽地冲黎纯萱勾勾手指,“你,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黎纯萱顺着他的话往手里看去,发现自己此刻竟还死死握着那个要给虞念的香水瓶。
“没听见?”
黎纯萱一惊,机械的把瓶子递了过去。
江聿闻接过,放在手里掂了两下。
忽然,那结实的手臂一抬,猛一用力,实底玻璃瓶就朝唐柏森的脸砸了下去。
“啊!”
周围人尖叫出声。
所有人吓得闭上眼,洗手间内只传出“砰”、“砰”两声。
听上去,是瓶子撞击骨头的声音。
虞念透过指缝看向江聿闻,略过他的高大背影,试探性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人。
唐柏森如死尸般一动不动,嘴巴里慢慢淌出一道血迹,顺着嘴角,一滴一滴,掉在暗黑色的地砖上,晕成一圈。
江聿闻啧了一声,随手一抛,香水瓶掉在地上咕噜转了几圈,停在虞念脚边。
他缓缓起身,转过去看她。
虞念还沉浸在惊恐中,身子止不住颤抖。而墙边的男人抬步,下一秒就来到她眼前。
那双刚刚捏着唐柏森脖子的手,忽地揽上她的肩膀。心惊,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
“吓到了?”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那么熟悉,却又让人不寒而栗,“走吧。”
他搂着她出去,顺脚踢开跟前的香水瓶。唐柏森躺在地上抽搐,挣扎着伸手想拉住他。
江聿闻睨了一眼,抬脚踹开碍事的人。临了,留下一句:“有多远滚多远。”
程浔就站在人群外看着江聿闻出来,而挑事的女人,此刻正小鸟依人地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闻七,这次做的太过了。”他伸手拉住江聿闻的胳膊,“好歹也是个合作方,你何必——”
“动了我的人,这亏,我该吃吗?”
程浔蹙眉,眸色冷厉瞪了虞念一眼。
良久,默默松开了手。
他看见江聿闻搂着她走了两步,女人颤颤巍巍耗尽他的耐心。
最后只留下江聿闻抱着她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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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庄格半岛,虞念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眼前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收起狠厉,动作轻柔的替她涂着药膏。
唐柏森的动作粗暴,唇边、手臂,全是他留下的指印。
虞念如提线木偶任由江聿闻“处置”,脑海中却循环播放着他刚才打人的画面。
下手狠决利落,优雅得却像是看戏的人。
“还有哪疼?”江聿闻出声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虞念僵硬摇了摇头,嗫嚅道:“没了。”
头顶忽地传来轻柔抚摸,她听见江聿闻轻叹一声。
“一不留神就被人欺负了。”男人顺着她的发丝,将她额前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拨向耳后,“吓坏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虞念也不知怎地,眼泪随着他的话就落了下来,她伸手搂住他的劲腰,声音断断续续:“江聿闻……我……我还以为……”
“不会发生那种事。”
他的目光随意落在房间墙上,眸色,渐渐阴沉。
也是让人意外,在这淮市还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听程浔那么说,会不会影响你的项目啊?”
“一个唐柏森罢了,等着替他的人多得是。”他垂下眸子,盯着她的头顶,“你啊,多关心关心自己别给我找麻烦就好。”
虞念心有余悸点点头,不知道他这话有没有怪她的成分。
“眼前没个熟人也不会喊我,要是今天被抓去别地儿,我就是掀翻淮市也救不了你。”
“你……还吓我。”
身前的人又是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哪知道他有这种心思。”
他算是体会到女人的麻烦了。
“虞念,你哪来这么多眼泪?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话音刚落,那断线的珠子一瞬间就止住了,像变戏法似的。
“合着在我面前演戏呢?”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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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也是后来从黎纯萱口中得知,唐柏森在商界被除名,资产一夜倾覆,破产后灰溜溜的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江聿闻那句“有多远滚多远”,原来不是轻易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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