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这暗道先前一段甚是昏暗,待行进一间石室之后便是夹道明烛,将整条地道映得如同白昼。郑贤妃行至甬道尽处,便是一堵石墙,墙前立了一尊仕女雕像。

那石像上的女子怀抱一束花枝,眼角三条卷草花纹。

她行至左侧石壁之上,按一下一处石砖,那石墙前方的石像便移开去,露出了另外一条地道。

她延着这条石道盘旋而下,石道两侧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在这石道尽头,各摆了几个铁架子,架子上面挂满了令牌,围着中间那一方白玉桌案摆放。

郑贤妃一路走到底,随后在那方白玉桌案前站定。

那桌案上摆着两个青玉架,一个空的,一个便摆着一块令牌,与那铁架上的令牌一模一样。而这令牌之上赫然刻了两个字——徐曦。

明德皇后的闺名。

郑贤妃斟了盏酒,随后酹酒于地。

待她对着明德皇后的令牌行完此等跪拜大礼之后,她方走到一旁摆着的矮桌旁,伸手拉动了石壁上垂着的那条绯色宫绦。

不多时,便有一个面覆修罗面具的男子自暗门后走进来。

“阿媗?”明夷府主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明夷府主,亦是先帝十子——秦王萧烺。

他所唤的阿媗便是郑贤妃的名讳。

郑贤妃原是永姓之人,单名一个媗字。后来,郑氏一族为巩固在朝中的地位,这才寻了个借口将郑贤妃迎回了家,给她冠以郑姓。

“媗你大爷!”郑贤妃一见着明夷府主,那一肚子火当下便窜了起来。“你还知道叫我呀?我宫里头那些宫婢内侍你没挨个儿摸清他们的老底,你就敢拍拍屁股走人?”

说罢,便一手捏住了明夷府主的耳朵。

明夷府主吃痛,讨饶道:“我的祖宗,好阿媗,我真全部摸过底的,你放心,我亲自再去摸个遍!”

“你想摸哪儿?”郑贤妃的下手又重了几分,“萧家老十,你可真行,得亏那沈家丫头命大,她要真有个万一你那大侄子肯定要发疯!”

明夷府主嘀咕道:“他也是你大侄子呀。”

“你再说一遍?”

明夷府主乖乖认怂:“我侄子,我侄子。”见得明夷府主如此模样,郑贤妃的心中才稍稍消了点火,于是便松开了手自顾坐到了一旁。

明夷府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嬉皮笑脸地走到郑贤妃跟前坐定,笑道:“阿媗,你今儿过来,就为了这事生气?”

郑贤妃挑眉,道:“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想我了呢。”明夷府主虽是先帝之子,但与景帝年岁相差略大,此时他三十出头还摆出如此少年人的神情,着实是让郑贤妃看着笑出了声。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局势稳定之后,咱们再去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些该死之人还没有死绝,咱们都不可只顾自己,不顾大局。”

他们两人,一人在景帝后宫当着所谓的贤妃,一人在这阴暗地底当着见不得天日的明夷府主,两人明明同在元京城内,却鲜少碰面。

虽是有情,但这世间总归是有比儿女情长更为紧要之事。

好在,他们还尚有机会。

在郑贤妃去寻明夷府主之时,沈清晏将自己蒙着被子又睡了一通,待服了药又出了一身汗,方觉得舒服了些。

郑贤妃同明夷府主叙完话回到宣庆宫时,沈清晏正好坐在床榻上手中捧了盏热茶暖手。

“现下可好些了?”郑贤妃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额间。“摸着是比方才要好了些。”

沈清晏笑道:“今日之事还有劳贤妃娘子莫要将消息透给殿下。”她算来算去,都觉得此事还是先不要告诉萧恕为好。

“怕是他已经知晓了。”郑贤妃面有难色,道:“今日这事闹得这般大,陛下也未让人噤声,宫外必然也知晓了的。”

“且不说卫国公府与秦国公府那头,单是殿下府里头必然会有人传信过去。”郑贤妃略微一顿,又道:“我算着日子,殿下也该巡完营回城了。只怕,此时他已经在入宫的路上了。”

沈清晏看着窗外的夜色,道:“这都这么晚了,殿下还如何入宫?”毕竟他已成年,也另有府邸,此时这夜幕已挂,他若此时进宫怕是多留不妥吧?

郑贤妃刚要答,外头已有人来报说是朔阳王殿下已至。郑贤妃笑了笑,便也不再多留,自顾走出殿门,让萧恕独自入了内。

“伤到何处了?”萧恕急急入内,此时可半点没有仪态可言。

他身负皇命去巡营,自是要穿戴甲胄的。可是,身为皇子不得随意着甲胄入宫,这也是大稽的律法。

他此时急于见沈清晏,身旁又无可替换的衣裳,只得解甲着了身单衣再加了件斗篷便直接入宫了。

“我就是受了点凉。”沈清晏见他如此,便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萧恕的手中。“你先喝盏茶暖暖。”

言罢,她便掀了锦被径直走到一旁,取了套衣物过来。“你一个皇子,穿成这样入宫,也不怕被人说你殿前失仪?”

这些时日她在宫中闲来无事便会做些针线打发辰光,故而虽她身在宫中,但身旁也备了好些衣物可供萧恕替换。

萧恕未有言语,只是接过她递过来的衣裳更换好,随后便扶着她复坐回床榻之上。“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将今日之事同他略说了说,见他神情格外凝重,便打趣道:“殿下你看,我假装不通水性还是有好处的吧?此时,这个秘密就能救了我一命。”

萧恕此时哪里听得进她的这等打趣之语。

他遵圣令巡营,今日回城,而沈清晏却也偏生在今日出了事。这时机掐得可谓是恰到好处,仿佛就是在等着他入宫发难一般。

沈清晏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便伸出手指将其抚平了。“你这眉头若是再蹙起来,我便是要拿擀面杖来摊了。”

萧恕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此事由我来处置,你莫要理会了。”

“不行!”沈清晏断然拒绝,“此事必须得由我来处置,如此这般才不会打破朝局平衡。陛下此时还未动正位东宫之心,若此事由你来插手,那朝局平衡势必会被打破。”

“我可以料理妥当。”

“我知道你可以。”沈清晏相信萧恕自是有这个本事,若不然,景帝也不会命他前去处置寒山城一事。“但你也该知晓,由我来出面,你还可旁观者清。”

宫中的局势她还未摸得清楚,行事之上多半也会有所顾此失彼,可她毕竟是此事的矛头所指,任她如何避都是避不开的。

那不若她就直接将这个虚名挑过去,届时,萧恕再从旁暗查,兴许还能知晓更多事。

“我前脚落水,你后脚就入宫了。能布下此局者将你何日入宫复命的时机掐得如此准,那断不可能只是一个后宫妇人就能做到的。”

“只怕是宫里宫外,都有人联合到了一处。”

“殿下,你说过,你我是同路之人。那既是同行者,自当是并肩而行,断然不能是由你在前替我挡着刀枪剑戟,而我在你身后安享太平吧?”

“你我既然此生同行,那我的刀枪你自是得替我一道档着,而你的剑戟,我自也当同你一道受着。”

沈清晏鲜少同萧恕言说情话,此番言语一出,确实是让萧恕心中颇为悸动。

外头天色已然不早,而此时萧恕显然也是没有打算离宫的意思。他身为皇子,无诏不可随意宿于宫中。

沈清晏自晓今日诸事之下,她怕是也劝不动萧恕,可又恐有人诟病,便道:“殿下知晓你亲祖母,莲妃娘子之事吗?”

萧恕敛眉细想了想,道:“我出生之时祖母便已然离世多年,听人讲似乎是病故。”

听得萧恕此语,沈清晏不禁轻叹,纵使他是莲妃的亲孙子,可他却依旧不知晓那桩陈年旧事。

“我今日从贤妃那里听到了一桩事。”想了想,沈清晏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莲妃并非如宫中记档中所言那般病故,而是亡故于沉宁殿前的荷花水道之中。”

“也正是今日我被推落水的那一处。”

萧恕闻得此语,方才微微缓和的神色,此时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我不知晓莲妃为何会亡于那处,但莲妃之死的背后必然还隐藏了另一桩秘辛。想来,陛下与皇后殿下都未曾将此事告知于你,定是一桩牵连甚广之事。”

“今日事发之后,陛下严令禁卫军搜查宫禁,我想也未必是因为我,兴许是陛下又想起了莲妃。”

自己的阿娘无端端死在宫中水道内却没有个说法,饶是谁都不能善了的。

沈清晏既想让萧恕留在宫中有个恰当的借口,亦想缓和一下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便道:“我去下厨做些饭菜,殿下拿去同陛下一道饮上几盏?”

萧恕皱眉,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父子俩会有隔夜仇吗?”她再次掀开锦被起身,道:“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莫同我一般,想再与外祖母闲话家常,都已经不行了。”

“不过,殿下得告诉我一下,昔年陛下同皇后殿下喜欢吃些什么,我照着做。”

虽然明德皇后确实有向先帝求得一纸赐婚圣旨,但他们心里都清楚,那是一道没有填写女方名姓的赐婚圣旨。而她之所以能同萧恕有这一道婚约,也皆是萧恕当着面逼着景帝做出的抉择。

要么赐死,要么赐婚。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