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调查了申领这个号码的身份证，属于北城区一个六十多岁的拾荒老人，没有子女，没有配偶，生活拮据，电话卡是社区志愿者统一带着去办的，但他没有智能手机，办完就随手扔了。”

线索到这里貌似是断了，一直沉默着的封展突然问：“打给刘文强钱的是谁？”

“境外虚拟账户，不好查。”

沈易阳低着头，下唇被他咬得发白，搭在膝上的手死死攥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那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封先生麻烦回避一下吧，我有些话问沈先生。”

直到人走远了，郑轩才继续说：“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回想一下当时沈女士的人际关系，有没有商业上的竞争或者感情上的纠纷，这对我们调查都有帮助。”

“好的。”

“另外，我没有窥探**的意思。但你现在和封展的关系是？”

沈易阳紧皱的眉头一松，轻声道：“我们结婚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面前这位年近中年的刑警受到了冲击，刀刻般深的眉间紧紧皱着，时不时扫一眼沈易阳无名指上的戒指，几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组织好措辞说：“你是自愿的吗？”

沈易阳被问得莫名其妙，回答得却很干脆：“是。”

“沈易阳，你目前已经完全不再怀疑他了吗？”

郑轩的表情太过严肃，沈易阳更疑惑了：“我不太明白，郑警官，是你们调查过程中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指向封展的证据，只是当初他所在的公司和沈女士存在比较强的竞争关系，并且你本人对此的态度比较激烈，所以我就摊开问了，如果你觉得他有嫌疑，完全可以交给警察调查，不需要采用结婚这种方式。”

沈易阳听得一头雾水，想到自己写了又划掉的笔记，组织好语言后才解释：“我想应该是有些误会。”

“如果是这样最好了，当时你刚出院不久，和封展的那件事又报了警但没有后续，又牵扯到豪门，引起了挺大的社会舆论…不过看你们今天这样，应该是和解了吧？”

沈易阳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沈易阳独自走出警察局，远远看到封展那辆纯黑但格外扎眼的迈巴赫，深吸一口气才迈过去。

陈誉航先一步下车替沈易阳拉开车门，后排的封展脊背挺直，单手拿着平板，镜片上反射出文件密密麻麻的字，沈易阳刚坐进来，他就把平板锁屏扔到一边，“今天下午没有别的安排的话，和我去一趟DS吧。”

“啊？”沈易阳这才回过神来，“去干嘛？”

“我有话对你说。”

封展的表情有些严肃，沈易阳下意识跟着提起一口气来，偏偏他扔下这句话就示意助理开车，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

沈易阳和副驾驶的陈誉航对视一眼，摸出手机打字：【我当时和封展因为什么事报警了？】

发出去后，沈易阳一抬头就透过镜子捕捉到陈誉航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很快手机震动两下，传来两条新消息。

【老板，这是警察说的吗？】

【只是一点误会而已】

沈易阳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刚想让陈誉航说清楚，余光突然感受到封展投过来的视线，指尖突然一顿。

沈易阳指尖在空中顿住，摁灭屏幕，佯装自然地收回手机看向窗外。

刚出院的时候，他和封展因为某件事报了警，闹得还挺大，原因沈易阳能猜到一二。

但他感到疑惑的是，没有人向他提起过。

“到了。”

两人从专用电梯上了顶层，一路没碰见第二个人，封展推开办公室的门，阳光随之倾洒而下，沈易阳忽而脚步一顿。

察觉到沈易阳停下，封展回过头来：“怎么了？”

沈易阳没回答，他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

同样的阳光明媚，男人的宽肩挡住大半门，面料昂贵的西装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高级，转身时领口的领带夹反着光，刺得沈易阳眼睛有些疼。

等他回过神来再去看时，发现眼前的场景几乎和记忆中重叠在一起，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了领带夹。

刚一踏进去，沈易阳就说：“我来过这里。”

封展握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略微一收紧，保持着语调平稳：“有印象？”

“有一点吧，但不是很……”

话还没说完，沈易阳看到封展的动作，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脑中陡然闪过一个画面，同样的阳光明媚，同样站在门边的封展，随之而来的是太阳穴处针扎般细密绵长的疼痛。

突如其来的耳鸣让沈易阳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封展立刻变了脸色，快步朝沈易阳走：“怎么了？”

“我…”沈易阳双眼紧闭，等到那阵耳鸣过去才感受到封展扶着自己的温热的手，“我好像想起来了…”

手收紧一瞬，沈易阳握拳想要捶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还没捶下去，就被封展抓住了手腕。

“想起什么了？”

沈易阳抬起头，看见封展刀削般锋利流畅的脸部线条，那双看不透情绪的眼睛微微眯起，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沈易阳甚至能从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和两年前重叠在一起。

“我想起来当时打你的事了。”

两年前，沈易阳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小半年，转入普通病房后一周后终于恢复意识时，已经从初春迈入了盛夏。

昏迷了几个月的身体和情绪状态都非常不稳定，在从陈誉航口中得知噩耗和随之而来巨大的信息量时，沈易阳却反常地格外冷静。

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直持续到沈易阳的继母钱岚欣带着意图不明的一壶鸡汤和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来“探望”。

“封家只手遮天，为了给他家那位太子爷铺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区区一个沈婉算什么？”

已经被警方定性为意外事故的车祸，被她添油加醋倾倒给尚未完全接受现实的沈易阳，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易阳不顾阻拦拔下手臂上的针头，在各异的目光中冲进了封展的办公室，卯足劲去打的时候，手背上还有尚未凝固的血珠。

封展被他推得整个人撞上门，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拽住封展的胸口，沈易阳视野一片模糊，却还是从那双晦暗不明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倒影。

他在哭。

他哭着说：“封展，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被砸了一拳头的封展嘴角淤青，眼底压着沈易阳看不透的情绪，他不顾门外的敲打声，反手锁了门，低声道：“不是我。”

流言甚嚣尘上，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封展的耳朵里，他看出沈易阳的状态不对，并没有生气，只是镇定地说道：“我没理由，也绝对不会对沈阿姨动手。”

因为过于激动，沈易阳整个人都欺身上去，几乎是把封展压在了门上，他在这样沉稳的注视中缓缓松开抓着封展领口的手，拉开距离，但还是在哭。

封展把他带到沙发上，由他哭，用棉签吸掉他手背上的血珠，贴上止血贴，沈易阳还在哭。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封展递过去一根点燃的细烟。

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人管门外的骚动，他们只是各坐一边，嘴里各自叼着一根烟，直到警察破门而入。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易阳捂住眼睛，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封展一眼，半天才挤出一句：“抱歉，我当时精神状态不太……”

“我知道，”封展走近沈易阳：“叫你过来只是想说，如果你忘记了，觉得沈阿姨出事和万风或者DS有关，我就再向你解释一遍。”

他又被拉到沙发处坐下，手里被塞进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好不容易移开捂住眼睛的手，就对上封展那张面不改色的脸。

如果不是记忆太过鲜明，他实在无法想象这张脸居然会被人打得嘴角淤青。

“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做事没有过脑子，纯粹是想都没想就来找你撒气了，如果你气不过，打回来吧。”

“你已经说过了。”封展淡淡道：“我没有打老婆的怪癖。”

沈易阳没去深究封展的用词，揉了揉眉心，“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你怎么还愿意和我结婚的？”

“门是我锁的，警是助理没看清楚才报的，不是什么大事。”封展起身走向咖啡机的方向，再回来时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就这么放在了沈易阳面前：“况且，你很快就和我道歉了。”

“道歉？”沈易阳完全不记得后续的这些内容，封展的眼底隐隐带着笑意，让他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咳…那我们现在是和解了吗？”

封展扶了下眼镜，隐去眼里越发浓重的笑意，刚要回答，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伴随着一前一后的高跟鞋和皮鞋踏步声。

“Surprise！”

两人循声望去，在看清门口打扮高级的中年夫妇之后不约而同地一愣。

封展率先反应过来，反手飞快地在沈易阳的肩膀上握了一下，侧身挡在他身前：“爸，妈。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