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又見
今年的軍人節才剛過農曆七月,陳定邦、葉廷杰、潘阿郎他們三人相約去祭拜了沈建軍,他女兒遵照遺願把他安放在鎮上附近,一個靠海邊的靈骨塔裡,打開塔位是一個單人座,旁邊有著一本暗紅色絨布的相冊和一個已經退了色的盒子,原本應該是墨綠色吧!三人對看了一眼沒打開,只是祭拜完就離開。
之後的日子倒也歸於平淡,直到隔年的同學會上,大家說起沈建軍才知道,那時他回鎮上聯絡陳定邦,其實已經是癌末放棄治療,所以才這麼快就離開。
『沈建軍問了我當年李家發生的事。』
『我說我也不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是後來聽到賣涼水的說,鎮上省道會設紅綠燈的事情,是因為李家的那場車禍。』
『那時候應該是八月,李雲梅那天都已經很晚了,還從家裡跑出來,在穿越省道的時候被載貨的大卡車當場撞死,李醫師在招魂的時候,哭暈了好幾次,後來承受不了獨女過世的打擊,醫師娘就決定搬離這個傷心地,沒再回來。』
『那時候李家走的急,醫館是託親戚賣掉,他們住的是獨棟在省道的另一邊,比較少人知道,應該也是託人賣了。』
『沈建軍那天聽完之後,坐了很久才離開我的車行,連茶都沒喝,問他問題好像都沒聽到一樣。』
陳定邦和潘阿郎聽完葉廷杰的轉述,也得不出結論,況且人都走這麼久了,講再多也沒用又太沉重,所以話題一下就轉到孫子輩上。
倒是林素綢知道沈建軍的突然離世後,對潘阿郎的健康緊張起來,要他晚上別太晚早點休息,兩人又開始討論起退休的事情,況且樓梯上上下下也著實不太放心,兒子們還特地回來,幫家裡加設簡單的樓梯升降椅,順便整理儲藏室才發現有幾個世界名牌的墨綠色錶盒,但都已經退了色,潘阿郎捨不得丟,邊整理的手倒是不經意的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整理好收了起來。
『店都關了,你還不睡?』林素綢拉開門簾喊了一聲,
『好,我這邊收一收就上去。』
潘阿郎頭也沒抬,耳裡聽著自己太太走動的聲音,和上樓時升降椅的機械聲,依然專注在錶裡的配件。
"聆叮~~咿呀~~"
風鈴聲隨後是厚重木門的聲音。
『您好,歡迎光臨。』
他確認物件的位置之後,才抬起頭迎向客人,左眼眼眶還夾著特殊的放大鏡,女孩卻一直站在門邊,沒有往前走,眼神似乎是和潘阿郎對視著。
『老闆,想請問現在幾點了?』
但過了好一下,她似乎才回神,多眨了兩下眼睛,才小聲地開口,
『現在?十點五十五分。』
潘阿郎從維修檯後面站了起來,依舊轉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
『那個,可以請你幫我看一下手錶嗎?它不走了。』
女孩走到檯前,將手錶小心翼翼地放在高櫃檯上的絨布盒裡,
『好呀!我看看。』
這錶?潘阿郎心裡一震,但他還是照往常一樣,細心的用工具吹了塵土,再好好擦拭一番,但不一樣的是裱背多了一個”軍”字,去年沒有呀!?翻到正面,秒針已經在走動,也是十點五十九分,
『小姐,好囉!』
潘阿郎清了一下喉嚨,才出了聲叫回女孩,她依然站在門前挑起窗簾窺看著,確認外面的狀況。
『請問老闆,客運站最後一班車是幾點?』
女孩接過手錶確認後,怯生生地提出了問題,
『客運站最後一班是十一點十分往高雄。』
雖然心裡是打了個冷顫,但潘阿郎還是回答了。
『啊!請問剛剛費用多少?』
女孩還是一樣重複著不好意思,和慌亂的想從提袋裡拿出錢包。
『不用,不用,簡單的檢修而已。』
潘阿郎微笑的看著這個女孩,沒有改變回覆的字句。
『謝謝你,老闆。』
女孩輕輕的點了頭,小碎花洋裝飄逸的跟著離開,
"聆叮~~咿呀~~"
潘阿郎重重的坐回位置上嘆了口氣,他不想多想,也不敢多想,決定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待他細細地擦拭完工的手錶,這時牆上的報時響起"嘀咕~嘀咕~"總共二十三響。
隔天早上,他吃完早飯後下樓,確認是當天八月十四日的報紙,才開始閱讀起來,太太依然在廊下,但這天是和附近去買菜的鄰居聊天,他沒有多說甚麼。
下午他走去陳定邦家的雜貨店,閒聊了會兒才問起,去年是誰通知他,沈建軍得癌症去世的消息,
『是他女兒,她照著沈建軍留下的通訊簿一一打電話,說上面沒有幾個人,大多都是舊時的同僚且基本上她都認識,只有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旁邊還附註是初中同學,就打過來了。』
『她說父親有交代不要人家來治喪,所以是等一切結束後才通知,只說如果願意就去給他上上香就好,所以我連他女兒的面都沒見過,應該是住台北吧!』
『怎麼會想要她女兒的聯絡方式?有甚麼不對的地方嗎?』
潘阿郎最終推說,沈建軍在生前有託他找支特殊的手錶要送女兒,現在找到了想聯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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