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再會
他緩了好久才能起身,東西確實還在高櫃檯上,潘阿郎拿起照片看著,相紙裡的沈建軍意氣風發,淺淺的露著微笑,梳著那時流行的西裝頭,穿著淺色襯衫和黑西褲,配上深色的皮鞋,直挺挺地站在布景前面,一樣是深咖啡色的復古相色和波浪相片紙邊,背面寫的是"李雪梅的摯愛"。再拿起手錶,它的秒針依然在走動,指在十一點十分的位置,裱背明顯的出現"沈建軍"三個刻字。
他呼吸凝滯了一下,但隨即微笑起來,
『謝謝兄弟這麼信得過我。』
隔沒幾天,潘阿郎來到沈建軍長眠的靈骨塔,打開塔位後,他翻開相冊把他的照片放了進去,這時才看到李雪梅的那張,沒錯是她!就穿著一樣的小碎花洋裝和白色的鞋襪,笑起來很清秀帶著一點嬌羞的眼尾,眼睛和嘴角都是彎彎的,是彼此都深愛對方的神情!相冊一闔上,似乎兩人就能面對面的貼在一起,但那一層保護的雲絲紙就像時代破不掉的隔閡,硬是擠在中間。
手錶的時間停在十一點十分的位置,他把錶安穩的扣在制定架上,盒底還有卸下的兩節錶帶,按照原來的樣子放回去,再細細的蓋上盒蓋,總算是完璧歸趙。李雪梅那天送出錶後,左看右看覺得似乎不特別,說裱背要刻上沈建軍的名字才算完事,所以才又拿了回去,說等刻好後再親手幫他戴上,但這一再見卻已是天人永隔。
潘阿郎回憶著,李雲梅站在他面前泣不成聲,說著父親從街坊口中知道她和沈建軍在談戀愛後,直接把她關進房間,不讓她再單獨出門連電話也不能打,要她在家好好反省,警告她不要辜負父母的期望和更白白斷送自己的未來,這情況跟沈建軍料想的幾乎一樣。
其實當時沈建軍是要她選擇,一旦被家裡發現,他們是就這樣斷了還是要跟著他去高雄?她說那幾天她有想過就一起離開,但看到母親哭著跪在她面前,求她乖乖聽父親的安排,再鬧下去她就以死相逼,嚇的李雲梅不敢再多說甚麼,默默吞下傷心的淚水,當起了李家的好女兒,直到八月十三日趁家人都熟睡,才偷跑出來到約定的地方,想當面和沈建軍告別並送他離開。
『建軍,我跟你說,唉!有啦!李雪梅有照約定過來。』
『哈!你都說對了,李醫師知道後就把她關起來,但那晚你應該是在鐘錶行外面等她,一直沒等到才不甘心上車的吧!』
『她說她很抱歉,請你原諒她的選擇,還是…還是因為你沒等到人,一直冀望著她會去高雄找你?所以拖了那麼晚才結婚,你太太知道嗎?甚至到最後都還放不下,連女兒都和她叫一樣的名字?唉!』
『其實…其實人已經死了,就差那麼一點,唉!就不用等的那麼悲苦。』
潘阿郎沒想到自己竟哭得這麼難看,來之前已經練習過無數次,但依舊控制不住顫抖的嘴角和心裡的痛楚,不知是在替兄弟惋惜他一生的執念,還是憐憫他們被命運折磨?最後坑坑巴巴的還是把該說的話都交代完了。
他靜靜拭去落下的淚,和緩了心緒才走出去,延著大殿的迴廊走著,累了才坐在亭邊的椅子休息,四週滿眼看到的都是一望無際的海,遠遠的白浪一**的打上岸邊,溫熱的風徐徐撲在臉龐,太陽閃耀的更是讓人睜不開眼,彷彿間看到他們兩人還是那時年少的模樣,終於等到彼此沒有再錯過,一起走在天際線邊的白雲上,沒有世俗的羈絆和牽掛,隨心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以做著再無聊的事情,都會覺得開心相視而笑。
一回到鎮上,潘阿郎就接到電話,對方說自己是在網路上從事手錶販售的生意,只想把店裡的錶都估回去,不需要一樓店面,但店裡的年輕人如果願意也可以過去工作。林素綢很是欣慰的結束了林氏鐘錶行,心裡覺得總算可以卸下這重擔,而讓潘阿郎會心一笑的是,沒想到這麼久的堅持,最完美的句點是等來李雪梅,完成了她和沈建軍兩人這一輩子的約定。
潘阿郎後來常想,
呵!不知道在李雪梅的眼裡,自己還是不是那少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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