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崔府新漆的金字匾额上挂了两朵红绸花,左右大门也都贴上喜字,想来应有婚事,可路过的人谁都没听到里面的热闹声,若大的崔府冷清得异常。

府里新房前聚着三个喜婆,她们此时在揉肩跺脚,这新郎官不知怎么的还没进房来,她们当喜婆这么多回,第一次碰到如此古怪的婚事。

“这崔县令到哪里去了?叫这新娘好等啊!”一个鼻尖生黑痣的压低声音问另外两个,她是外县来探亲的,今天表嫂生病叫她替上。

两个本地的喜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大有文章的模样。

“不能说啊?”外县来的声音更低了,但透着些难掐灭的兴奋劲。

“怎么不能说?反正都是公开了的事儿。”胖一些的对瘦一点的挤挤眉。

“诶哟就是,公开了的!不就是新县令昨天才到任,今日就娶妻么?娶的还是个抛头露脸的镖师!而且啊,都没有过六礼,没有宴宾客嘞!”说到这下巴朝洞房那狠狠一昂,声音压成气道:“还没有行大礼!”

外县来的扑哧一声笑:“什么大婚,这不就是娶妾?县令一任四年,到时候拍拍屁股再跑了!”

“娶妾?哼!”瘦一些的手在面前狠狠一扇,“什么娶妾,依我看……”

陆笙听喜房门外传来的声音强忍住眼泪,上下唇紧抿成一条红线,就连执扇的手也微微颤抖。

这一切真是倒霉催的,她本来已经通过自己奋斗实现了农村躺平,谁料异常天气带来的龙卷风将她带到古代。还穿到了一个本已咽气抛在野草丛里的五六岁孩子身上,好在被人捡了回去才不至于填了饿虎豺狼的肚子。

收养陆笙的人叫老庄,是个镖师,因避前朝兵祸才到这麟国的西南湿热之地开了个镖局。当时陆笙大感天不灭己,毕竟在古代有武艺傍身肯定会让她更有安全感,于是陆笙求老庄教自己本事,摸爬滚打之下她最终成了一名威风凛凛的女镖师。

虽然在陆笙十五岁及笄时老庄劝她嫁人,他说走镖不易,谁都不能保证一路顺风,可陆笙偏不,她都想好了,在现代自己都能靠种地躺平,古代为什么不行?麟国民风还算开放,女子做生意在外的不像华国的现代普遍但也非没有,不幸中的万幸。

就是造化偏弄人,上月她只差一吊钱便要实现开始躺平转业目标的,当时的陆笙大喜过望,可就是那月的这趟镖,不仅让她计划全毁,更让老庄几乎赔光了家底。又是功亏一篑,陆笙气得心口痛,喝醉了半夜在屋顶对着漫天的星斗大喊:“怎么了呢!让我过顺利一点怎么了呢?!”

喊话的第二天,老庄喜上眉梢地说她的话肯定被老天听到了,因为县令居然给她家递上了婚书,那可是县令!

陆笙和老庄的心境却不同,并不因此欢喜,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县令怎么可能娶她?但她自知对不住老庄,镖是她非要接的。于是最后陆笙同意了这桩婚事,还把聘礼留给老庄还一点恩情。老庄今年已经四十五岁,走镖累下的风霜遍布在他的皱纹里,这次赔光了家底他肯定还会不要命似地去运镖,她不忍心。

可能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本就是错误,她的灵魂也早该离开人世。这么想着,忽听得“吱呀”一声,喜房的门被推开,外面肆虐的冷风冲也似得钻进来。

开门声让陆笙的手颤了颤,她深呼一口气,手指不自觉用力捏住扇柄,只是没想到“啪嗒”一下团扇柄被她轻而易举地捏断。

崔息穿着红色袍服,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他看到自己的新娘坐在床边,面上有泪痕,眼睛周围也红红的,应是刚刚哭过。

崔息皱眉,这陆小娘子上次遇到水走泥这样的惊险事都镇定自若,怎么遇到嫁娶这样的大喜事反倒哭了?

“别人的话不要当真,某只是不习惯热闹。”崔息觉得她应该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坐在陆笙对面的月牙凳上开口解释。

缩近距离看自己的这位新娘,崔息发现她的面庞确实不甚出彩,最多算清秀,眼睛倒是明亮。

坐了一会儿,崔息始终没有与陆笙对上眼,更没有对话,他直接用命令似的口吻道:“放下团扇,将头抬起来。”

陆笙从没见过这个县令,但听他的声音似乎年纪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老,他的声音略带磁性更胜在那一分宁静,她心里的忧惧去了一些,将头轻轻抬起来去看那个县令,自己的夫君。

她视线一寸一寸上移,看到崔息面孔时陆笙脸有一丝滚烫。因为这位不知为何要娶自己的县令竟然很好看,面若冠玉眼含秋水,若一支亭亭芙蕖。

许是终于在陆笙面上看到了些神情转变,崔息微敛姿态轻声安抚:“今日是大喜事,不是上刑场。”

是取笑么?陆笙心里腹诽。

“崔郎,妾生性胆小,见笑了。”陆笙决定先采取伪装姿态博取一些好感,至于后面的事,先过了今夜“洞房花烛夜”这关再讲。只可惜古代没有现代的避孕手段,她来时喝了那不知是否有用的避子汤。整整三大碗啊,喝得她满嘴苦涩,陆笙抿抿嘴,舌上味道记忆犹新。

崔息对“生性胆小”四个字笑了一下。

陆笙耳朵敏锐,捕捉到了这好似玩味的刹那,觉得他有些否定的意思,但此刻心里又撇不开过关的念头,她想:快点吧,洞房花烛夜,折腾几番就睡。

“崔郎,天色不早,不如早些休息吧。”说出这些话心里还是有几分耻感和不甘,老天,你若不玩弄于我,我现在已经可以置地改行,运气好还能给老庄再挣出一份去长安寻亲的钱。

“不急。”崔令说完忽然站起来。

陆笙心中一凛,面相英俊的县令难道背后有不可告人的性癖么?但良好的心理素质让她把工作中修炼出的微笑面具戴上,然后问崔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某方一上任,公文还没有批复完毕,夫人先睡吧。”崔县令这么交代一句便离开,修长的手一把关上了洞房的门。

“……?”

陆笙有些发懵,所以这是逃过一劫了?还是如她刚才从门口听到的悄悄话那样,这位进士及第、清贵高门出身的男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确实可能,不然给的是娶妻的聘怎么什么都没有办?

付出必有回报,这是铁律,除非这个崔县令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陆笙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又立刻开解自己,陆笙啊陆笙,这样的处境如果是一位高门小姐那必然是不幸,但于你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免演床第之欢的假戏。

逐渐松懈下来的陆笙再没有正襟危坐的模样,软绵绵倒在床上准备休息,可大脑却不肯停歇,它飞速运转,不甘心真的一辈子困守于此,所以能做些什么呢?陆笙认真思考,并在大脑里罗列自己需要了解的信息。

首先她作为崔夫人想来是有管理后宅的职责的,中高层管理兼一部分HR职能,所以她应该对公司,啊不是,崔府的人事和布局有相当程度的熟悉。

其次,老板崔县令的喜好她也要了解清楚,到时候肯定要讲人情,混好感度有利于争取权利,譬如自己储一些金银甚至是做生意。不过这麒国有些像古代的唐朝,高门经商必然要被人说闲话,自己能不能比得上这份面子还不一定。

那么自己的长处在于什么呢?陆笙思考她目前手上的技能点。

第一她很会下厨,所以搞清楚崔息的口味可以让他生理上依赖自己,增加决策成功率。第二她农业知识水平不错,可以自己培育蔬菜。第三她会武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翻墙溜出去,不行不行,这个暂时不行,陆笙摇头否决。

大脑如此高速运转了一会,陆笙的意识在疲惫中开始游离,床上的丝绸如水一般承着她飘浮,最终归入梦乡。

第二天,她在一声鸡鸣中陆笙睁开了眼,房内有些昏暗但已经可以看清事物轮廓。

这时候太阳应该还没有露头,天边刚有一片鱼肚白,寻常走镖这时候她就要吹火收拾准备上路。现在她却在温热的被中,身体舒适的反馈让她升起了赖床的念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惊恐和一行泪水。

她发现身边还睡着一个男人,陆笙下意识去摸枕下,但没有熟悉的匕首,反倒是自己手被顺滑的丝绸衬得十分粗糙。

陆笙终于回过神,摸什么匕首,身边躺着的是崔息呀,他身上那股檀香味已经传到了自己的鼻尖。

“夫人醒了?”略带慵懒的语调,还混着一点鼻音。

听到崔息说话,陆笙微微侧身背对,毕竟是陌生人,早上没有洁牙就互换口气实在不太礼貌。

“嗯,醒了,崔郎昨日何时回来的?”

她打出一张关心牌,崔县令大婚日还加班到深夜,应该给予一些关怀,又沉吟一下问:“是否受了风寒?我听崔郎声音有异。”

崔息惊讶于她的体贴与敏锐,轻轻“嗯”一声。

“我速去为崔郎请医问药。”

陆笙匆忙爬起来穿了衣服迅速离开房间,慌乱之下出了点错。

架空部分仿唐,日常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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