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东方既白,齐潋大营,人影憧憧。

曲直见姬珩在营帐口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上前提醒,“参军?”

“嗯?昨日的姑娘安置在哪?”

“我还没摸清她们的底细。”

“不要紧,就让她们随意走动,多多提醒她们不要暴露自己的来处就好。”

“……主子知道吗?”

“不知道又如何?难道这不是曲队想做的?”

曲直确实一开始就想要钓鱼,“我懂了。”

“懂什么?军令如山?”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曲直觑了她一眼就走开了。

武宁县,明月馆,地牢。

“你是说你手下二十几个人,在我这吃得脑满肠肥,还带着我最好的兵器,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林和双怒极。

鬼三挨了一巴掌也不痛不痒,“林掌柜,也不能说是消失了不是,我这边可是仔细排查了,兄弟们是招惹了几个寡妇,但可都是囫囵个从衙门走出来的,也就想跟上去撒撒火,没想到在路上失踪了。”

“我这消息都是几番打听才得来的,您觉得还有谁能有本事让二十几个壮汉前脚出衙门后脚就凭空消失?”

林和双起疑,“那个抓他们见官的村子去查了吗?”

“查了,没问题。兄弟们马失前蹄罢了,谈不上抓,这不是都没审就害怕地撤案了吗?”

鬼三腹诽,头发长见识短,谁乐意去爬那荒山。

“你们最近安分些,要是兵器的事情说漏了嘴,你们就去阴曹地府演兄弟情深!”

林和双甩袖离开。

“大哥,咱就这么听一个女人的使唤啊?我能忍您可不能忍,再说二当家不也是看兄弟们素了这么久出去找点乐子吗?”

殷四说着,瞥了一眼身后的兄弟们。

“对啊,大哥,咱可得给二哥报仇!”

“肯定是明月馆她们自己暴露了,这才将脏水泼我们身上,说不定让我们留下了就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大哥,咱先去报信,就说咱们也是上了那娘们的当,根本不知道货是明月馆私自变卖的!”

“咱去哪报信啊?咱可都没见过那条线上的人,当初明面买卖的时候钱都不知道谁收走的。”

“蠢货,自然是明月馆啊!”

“闭嘴,过几日殷四出去抓几个姑娘回来,然后你们也给我老实呆着。”

鬼三知道明月馆比自己更害怕,并不担心对方使诈,说不定还需要自己捞她一把,到时候谁抽谁可就不一定了。

汴京城,长乐侯侯府。

“夫人,武宁县明月馆私下的买家已经确定了,只是一群流窜的土匪。”

“今日能是土匪,明日就敢是藩王。拔了吧,就让那两个盯着齐潋的去,也给她们表表忠心的机会。”

入夜,武宁县城外十里,齐潋营帐。

“所以你们是明月馆总馆下派,过来清理分馆蛀虫的?秦楼楚馆处理贪墨需要绕这么一大圈吗?又是英雄救美又是飞鸽传书的?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齐潋姿势随意,托腮质疑。

“请将军屏退左右。”柏潇潇盯着曲直,揉着脱臼刚被还原的肩膀。

“曲队,愣着干什么?赶快送两位姑娘回明月馆吧,别耽误了公务。”

姬珩拉开齐潋托腮的手,齐潋立刻正襟危坐。

“那将军先把她请出去吧。”柏潇潇指着身旁的青衣。

见酒仟还在,曲直就放心把青衣带了出去。

“敢问将军养兵是为何?”

“自保。”

“自保以后呢?”

“与你无关。”

齐潋经过昨日一番,现下听到这个循循善诱的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自己还因为昨天差点强迫某人心虚了一天,明明也不是自己先动的嘴。

“姑娘有话直说,是想怎么合作?”姬珩无缝接上。

“明月馆做两种生意,一种是皮肉生意,一种是兵器买卖,铁器受皇家管制,明月馆的兵器生意本就是专营皇商的灰色产业,如今这灰色里又滋生了新的暗门。青衣查的的确是青楼本身,而我是来查这个暗门家贼的。”

“除此之外,家主发现,齐将军一不曾购置兵器,二不曾有大额银钱入账,却能让几千人投入麾下,由此对您心生好奇,让我代她向将军问好。”

“如有需要,来者不拒。”柏潇潇娓娓道来,语气诚恳。

姬珩正要开口就被齐潋扯住了衣角,热气也打在耳廓。

“我没有钱。”

再扭头看去,齐潋已经正襟危坐,脸上也是不苟言笑。

“来者不拒何解?”

“钱货两讫,市价八折,金石之盟,分文不取,若将军有意,结秦晋之好,亦分文不取。”

“金石之盟何解?”

“从武宁县开始,将军每破一座城池,城内明月馆兵器库藏,任君取用。”

“进可攻退可守。只是这与卖国何异?贵家主都没有顾虑吗?”

柏潇潇低头拱手,“家主有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何其可悲,自然无甚可悲。”

齐潋看向姬珩,姬珩也向她看去,四目皆是认同。

“贵家主是女子?”姬珩还想确认一下。

“正是……家主也好女风,齐将军还可以再考虑一下。无意揭穿将军身份,在下擅轻功,所以对气息较常人敏感。”

“不考虑不考虑!我不是来者不拒。”齐潋装了半天还是破功了。

姬珩心中有数,“怎么称呼姑娘?”

“柏潇潇,松柏的柏,潇潇雨歇的潇潇。”

“劳烦柏姑娘回复,同心戮力,共赴前程。”

亥时末,一室昏暗。齐潋兴奋异常,躺下了还在乱窜。

“这个真能去四方钱庄随意支取?天呐,那不就是不用还钱的信用卡!”

姬珩无奈,“你方才怎么不问?”

“那不是怕露怯了吗?”

齐潋盯着姬珩,计上心头,偷偷靠近,“你说——我要是嫁给她,会怎么样?”

“你求我,我就让酒仟去把人追回来。”

“我自己就能去!我明天就——”

姬珩扭头啄了一下,就转回去酝酿睡意了。

齐潋得逞,畅快十足,这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感觉吗?

天光渐起,明月馆,地牢。

尸体从地底沿着阶梯铺到了洞口,个个呈惊恐外逃状,只剩殷四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渗出一地腥臊。

“我是内应!我是内应!你不能杀我!你——”,柏潇潇一剑封喉,剑尖一甩,溅到血点的树叶微颤。

“曲队也不帮忙,一声不吭,都吓到我了。”

柏潇潇抬头直视屋檐上的曲直,下颌的血衬着她,笑得妖冶。

曲直跃下屋檐,走到柏潇潇面前站定,先是食指,再是手背、拇指……一遍遍地把血擦干净了。

“剑法也不差。”

“下一场一起?”

明月馆武宁分馆,暗夜锦绣,但白日凄清。

鎏金的大门整个被掀翻,林和双往外看去,只见那日齐潋身旁的煞神刚收回右腿,身后是人伢子当日带来的其中一个姑娘。

林和双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那一群蠢货,果然还是败露了,她立即招呼借来的死士善后,转身进入暗道。

一瞬间,二楼两侧就有十数黑衣人出现,同时持刀一跃而下。

柏潇潇即时迎上,剑气一出,三人封喉气绝,脚踩尸体借力,转身的瞬间飞镖已出,又见四人倒地吐血。

落地二楼,柏潇潇转身不作停留,见势不妙,丢出剑鞘别住了暗门。

剑鞘即将断裂之时,一只手掌伸入缝隙,暗门被缓缓打开。

“曲队也臂力惊人。”

柏潇潇侧身进入时看了一眼曲直。

曲直一言不发,随后进入,在背后张合了几次手掌,身后的暗门也终于合上。

齐潋早上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本来握在手里的金印也不翼而飞,登时坐起。

唤曲直也不在,环视四周确定自己不是二度穿越才放松下来,仍是心有戚戚,平复几息才起床洗漱。

青衣最近几天表面安分,其实都是在和伙房的人套近乎,说来奇怪,这里的库存根本不像养得起近六千人的样子,竟然无人觉得奇怪。

今日她总算找到了机会,曲直和酒仟都不在军营,和齐潋形影不离的女子也不在,她神色娇羞地接过今日齐潋的早饭,转身一脸冷淡地弹了一下指间的药粉。

柏潇潇居然还要她去勾搭那个煞神,不就是想自己抢齐潋这个头功吗?

齐潋整理完仪容就看到伙房已经送来了早饭,她也不是每次都吃压缩饼干,所以并不觉得意外。

一边用着早饭,一边质疑,姬珩脸皮有这么薄吗?亲一下就离家出走了?倒是把钱留下啊,这不就是背井离乡把井给背走了!

齐潋想得入了神,不知不觉就吃完了,起身还有些眩晕。

古代碳水就是干净,晕碳也来得这么快?左右没什么事情,补个觉吧。

“哈——”

哪来的猫在哈气?

齐潋慢慢喘不过气,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双眼猛地睁开,对上一双金色猫眼,“哪来的缅因猫?”

视线跟随,看它一步一个小坑地踩到床尾,齐潋这才注意到只穿着抹胸的青衣,再一转头就被它牢牢盯着。

齐潋斩钉截铁,“我不是!我没有!”

“酒仟。”

缅因轻巧越过齐潋的双腿,在将要落地的瞬间,摇身一变,化作了豆蔻少女,“小姐。”

青衣面上一凉,面前的人逐渐变得清晰,柏潇潇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将军,此人已醒,便交予将军随意处置。”

“解药。”姬珩惜字如金。

“媚药哪里来的解药?我不就是解药。”青衣挑衅,以为姬珩和齐潋是一对。

“这世上哪里来的媚药,不过是推波助澜,**的遮羞布而已!曲直!”

齐潋厉色道,她当初最恨的就是市面上迷药泛滥,戴上一层**的面纱,就屡禁不止。

“嗬—咳—”曲直死死地钳住了青衣的细颈,把人生生拖离了营帐。

“酒仟。”

齐潋拒绝了酒仟的诊断,“我多喝热水就行了。”

姬珩起身,从头到尾没有和齐潋搭话,酒仟也再次变作了缅因,坠在她的身后。

夜半。

齐潋伸着懒腰靠近床榻,就看着缅因猫卧在中间,而姬珩一边挠着猫下巴,一边闭眼假寐。

“它……晚上会变回去吗?”齐潋脑中略过无数聊斋志异。

“不会。她说这样省电。”

姬珩闭眼回答,她还是担心齐潋会有什么不适,留下了酒仟。

齐潋惊奇,“省电?!酒仟是机器……机器猫?”

酒仟听到只懒懒地转身,背对齐潋,头抵在姬珩额头,瞬间待机。

齐潋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但是一人一猫都不理睬自己,她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恹恹,只得躺下。

“武宁县县令郑成,是掏空了行商的外家买官上任,背景也简单,除了卖官的,在朝中没什么根系。我们可以把此人软禁,放在幕前拖延时间。”

“而武宁县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靠山吃山,大半百姓还能自给自足,是你公开身份、以女子之身招兵买马最好的起点。”

姬珩共享今日在四方钱庄得来的消息。

“好,都听你安排,需要曲直吗?”

“……齐潋,你能保护自己的,对吗?”姬珩终于看向齐潋。

“我今日……只是疏忽了。”

“我前世也是疏忽了,如果今日她下的是毒药呢?你有几次通天的本事能上穷碧落下黄泉?”

“……”齐潋也十分后怕,但还是狡辩,“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训我?”

“好,属下僭越了。”

“……”齐潋看着姬珩也转过身去,报复性戳了戳两人中间的缅因。

乱葬岗,尸骨遍野,白骨累累。

柏潇潇驱逐了所有想要靠近青衣的流民,把人抱了起来,一直走到刚挖好的土坑,将人轻轻放了进去。

一铲一铲地送土。

埋出了一个小山包才停手,柏潇潇一边擦手,一边喃喃自语,“都说了,宁愿招惹疯狗,也别去招惹疯狗的主人。”

柏潇潇丢了手帕,就转身离开了,也没看到,它还未落地,就被曲直用剑鞘勾到了手里。

曲直再三查看,没有字迹,也没有标记,太干净了。

出于谨慎她还是塞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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