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求和

卧室里,言蓁裹着被子躺在那里发呆。

她的请求被言汜拒绝了。

他说,还有点要赶,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叫他。

借口!

当时她心里控诉,面上依旧平和,听话说好。

国内这地方像是有什么开关一样,言汜会自动合上对她一切情感的需求。柏林就不一样,他只要来了,能把她当小时候一样疼爱,虽然还是高冷的不行,但嘴里说的话比在国内更温和讨人喜欢。

言蓁独自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了会儿,睡着了。

然后又是做噩梦,柏林别墅的火焰,凄厉尖锐的求救,冰冷可怖的尸体……

然后她醒了,浑身颤抖地醒来。

心脏像跳在耳边,耳朵捕捉到了心跳节律,每一下都清晰可闻。

那些画面就像内心里的蛇一样,刺痛着她的灵魂,也啃噬着她的心脏,她被困在循环一样的噩梦里,它紧紧黏附在刚醒来时的孤寂中。

她觉得难过,把头支起来眼睛往床尾瞥,那里停着他送过来的轮椅。

夜色更深,应该是10点左右,他仍然坐在岛台办公,手边是一杯黑咖啡,门被敲响,他看过去,镜片后面的眸色深邃深沉,打开门女子一脸温顺乖巧,坐在轮椅上从空隙里挤了进去。

他微皱起眉,满是不赞同。

她怀里抱着一瓶红酒,说要喝酒。若是喝醉了,让他照顾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蓁正往卧室里推轮椅,察觉身后没动静,她回头望去,言汜依然站在门口,神情冷肃,连门都没有关,是要把她请出去的样子。

言蓁见他生分依然,不禁问,“难道在柏林那些好都是假的吗?”为何又要疏远她呢。

在她无助时像守护者一样出现,等她抽回神来他又回到从前的位置上不肯再进一步,她该夸他收放自如吗?

言汜闻言拧眉走过来。

怕他说什么,言蓁转开话题,“我不打扰你工作,等我睡着了你再送我回房间。”

他走近,高大的影子如山般笼罩着她,拿走了她怀里的酒。

言蓁绷直唇线,正要反驳夺回。男人冷淡着把她往屋外推,“喝酒,不行,现在回去睡觉。”

于是言蓁十分不高兴,“我不睡。”

他没有半分让步,“现在是睡觉时间,不睡也得睡。”

她已经被推出门外,心里恼,对他的行为难过又委屈,“我睡不着,我会做噩梦。”

他才停下了,言蓁趁机发脾气,“我情绪状态不好,需要你陪我才来找你,你就这么烦我?”

烦到连共处一室都没办法做到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会做噩梦,也半夜跑到男人房间叫他陪你?”男人不以为意,甚至言辞刻薄。

言蓁被怼的咬紧牙关,他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哥哥,态度千变万化,刚刚见面时对她温柔又担心,现在恶劣得不行。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不是我哥哥吗?”她此刻的语气谴责,带着站在道德高地居高临下的质问。

言汜把她转回来,说话丝毫不留情面,“我是你哥哥,但也只是你哥哥,没有义务随时以你的感受为先。”

“你……”

言蓁一下被堵住,气的不知说什么,他说的对,没有义务。

她手捏着手,在男人注视下僵硬地回视他。

“哥哥,不要试图用话语刺伤我。我来这里,只是想见见你。你不喜欢我来,我明天就可以离开。”

男人对她的话丝毫不在意,“现在回去睡觉。”

言蓁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反倒笑了,眉眼舒展,自嘲口气,“是我不长记性。”

言汜其实很关心自己,她是确认的。可是她误以为这些关心可以抵消他心里最深的底线。

她忘了她探测不了他的内心。

是她不长记性,因为她总是可以先低头,她的高傲在言汜面前从来坚持不了多久,言汜总是例外,只要他稍稍给她点阳光,她就已经可以抓住希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可怜,像一个跟在他身后哭着讨要一点糖果的小孩子。明明已经惹他不耐了,却依旧想得到那颗糖果。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因为哥哥是如此重要,她可以无数次原谅他,可他就要用惹她难过的方式对待她珍视的感情。

所以总在他这里受伤,失望,然后落寞离开。

他还是送她回了她的房间。亲自把她抱回床上,叫她躺下时,言蓁冷着脸推开他叫他出去。

或许是她看起来实在落寞,言汜缓了语气,“没赶你走。”她眼里全是不在乎,可是看上去很难过。

“我要睡了。”她不肯看他。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门关上后,言蓁鼻子一酸突然就哭了,坐在床尾上,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整个人又是没有声音的,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么伤心,好像整个人都要哭碎了。

再次进门的言汜,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沉冷的呼吸似乎顿了顿。言汜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但还是走了过来,蹲下身与她目光平齐,“蓁蓁,哥过来陪你,别哭。”

她泪眼朦胧地抬眸,看向去而复返的男人,他的手里拿着笔记本,看来是真的打算陪她了,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她抬手擦眼泪赌气道,“我哭你会在意吗。”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道歉,对不起。”他低头了,“我守着你睡着,别害怕。”

她听着,轻而易举原谅了他,“我的酒呢?”

言汜叹息,“一定要喝酒?”

言蓁点点头,又摇头。

是,也不是。

“我就是想喝醉。”可她又讨厌失去意识不受控制的自己。言汜在,她才能放心喝醉啊。

“在男人面前这样很危险。”她向来惹他头疼。

“可你是家人,怎么能一样。”她当然不是不知社会险恶的天真少女,这样的行为对别人男人当然很危险,但他是言汜啊,从小到大都保护照顾她的言汜。

更不用说现在,他宁愿避她如蛇蝎,也不肯待在她身边的人。

她眼底的坦荡清晰明朗,言汜沉默下去。

男人最终还是回房间把那瓶酒拿了过来,帮她打开了酒,木塞子拔开的声音响起,言蓁眸光一下子亮起来,坐在那里伸着手要接瓶子。

脸上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子。

言汜面上划过无奈,去拿了只高脚杯倒在里面,不过小半杯,言蓁看着,小声嫌他小气。

她仰头喝饮料似的一口喝光,脸颊顿时通红。

还不够,又问他要酒。

见他眼里有拒绝,言蓁作可怜状,“哥哥,我不能喝醉吗?”

她又喝了小半杯酒,脸颊红晕更甚,整个人褪去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慵懒的媚气。

再要一杯时,言汜这次没有能再同意。

言汜不动声色坐在沙发上,腿上放在笔记本电脑,看了她一眼,沉默着低下头去盯在屏幕上。

言蓁素来乖巧温顺,在他面前从来不曾喝酒。这次放纵情绪,想来是伤心极了。

可他怎么肯不顾她健康,真让她无节制地喝,第二天难受,她或许不会去在意。他不能不管,父母不在,他总是要照顾好她的。

她不知不觉靠近他,又坐上了那破轮椅,等他回神,她已经在面前了。

白净泛粉的面庞欲言又止。

察觉她有话要说,或许从一见面就有话要讲。

两人对望着,言蓁仔仔细细地用视线锁住他,仿佛要在这片刻之间把他透彻地研究一番。随着酒精发酵的冲动和勇气这时完全左右了她,是不是,可以试探一下。

她生人勿近的哥哥……或许有着秘密。

“哥哥,你每年都有来柏林,为什么不见我。”

她倾向于往坏处想,他来柏林,或许不是因为她。

言汜淡瞧着她,这是借着酒劲,来兴师问罪了?

“哥哥……”

瞧着满眼都是他的言蓁,他知道,她的疑问不是毫无根据的,他眸光微动,“那你为什么拿我的东西?”

她说,“你没说不可以拿。”

在以前,他的所有东西她都可以碰,只要她喜欢都可以占为己有。

“东西呢?”他从容不迫伸出手,眼睛上挑地凝视着她,就像对他那些学生一样。

言蓁安静了一秒,呐呐道,“被大火烧没了……你知道的,那场大火,我什么都没了。”

他要的东西,像一场只存在于她回忆里的泡沫。

言汜眉目不动,轻飘飘地嗯了一声,收回了手。

“哥哥。”

“嗯?”

“你来柏林,是因为我,对不对?”

书房的抽屉里,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层,一叠过往六年的机票,每年日期临近圣诞节。

而圣诞节前夕,是她的生日。

如果她猜的没错,言汜会在每个平安夜飞来柏林看她,只是这些他不会让她知道。

言汜像一个……在暗中的偷窥者。

或许这么说并不合适,但她能接受这样的偷窥者,胜过接受冷漠自私的那个他。

“因为你?”他问的随意,淡嘲,“你认为是吗?”

言蓁读出了回避和敷衍。

“我认为是。”言蓁眉头拢起,她把他私下来找她却瞒着自己的证据拿到了手,本以为他会大方承认,却没想到他到现在还在逃避,不承认他在乎自己吗?

如果是,那么背后的原因,她也并非一定要刨根问题。她只要确认,确认他依旧且永远是她16岁之前所敬爱的哥哥。

可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找周珩关照她,为什么知道她出事就飞来柏林,为什么行为和言语背道而驰?

言汜手指无意识重力按压在键盘上,言蓁得到了他冷淡中百密一疏的漏洞,拿着那些自以为是的证据向他证明,看,你还是喜欢我的。

那些疏远和躲避不过另有隐情,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且让他们的感情重归于好。

他主动引出她的目的,“问这些是想做什么?”

言蓁满腹的质问被这句话插入,气球似的放了气,想起自己的目的。

她的目的那么明显,他不会不懂。

“我们和好吧。”

言蓁还是希望和他好好相处。

她一直在主动靠近他,无论是过年回家那一次,还是现在,只要他肯接纳自己,还是哪怕是七年的漠视,她受的委屈和煎熬都可以一笔勾销。

她对言汜的宽容比她自以为的还要多。

他扬起唇,不知道为什么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我们不是小孩。”

自然没什么绝交又和好的说法。

“可我需要你。”

虽然近几年她不再了解哥哥,但大体是知道他的,吃软不吃硬。

“怎么和好?”语气听着像是有了兴趣,又像是哄人的逗弄。

这话似乎有些让她犹豫,怎么和好,她没想过。

她好像只是想要得到他曾经的爱。

那种宠爱,亲近,都是要他来付出的。

她追随着初始状态时的确定性,不是人生轨迹因为柏林和南市之间距离而产生的遥远带来的改变。

她一直认为,在这场跨越7年之久的隔阂中,自己是依旧站在原地的那个人,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也只是多了份生气的情绪继续站着那里罢了。

只要他回头,她可以不顾一切原谅他。

所以和好,只需要他走回来牵她的手,告诉她愿意陪她一起走。

如此就好。

言蓁想了想,把头靠在他腿上,“哥,雯君离开我了,在此之前我总觉得以后有很多时间来相处的,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是没有界限的,可是……人生充满了意外,哥哥,我想珍惜你,就不想有遗憾。”

她道出要求,“你能不能……重新和我变亲近。”期盼在她眼中聚拢,她轻语,“别像之前那样对我,躲我。”

人的一生太短了,是张无法从头再来的单程车票。她和言汜非亲非故能做兄妹已经是天赐的缘分,她怎么舍得浪费后半生去冷待呢。

她不想等以后某一天,他们已经背道而驰太远,那时候才后悔着急地如梦初醒,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和好,为什么没有在最好的年纪和好,即使那时候在有心也似乎错过了最佳时机。

在他的注视中,言蓁安静等待着,“既然你关心我,会为我来柏林,这不是有负担的事,对吧。”

既然这样,那就答应她吧。

她已经无数次低头了,没有人受得了一直被这样对待。

言汜依旧克制冷漠,他的眼神里透着阴郁,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你想要向从前一样?”

言蓁点头,让他做回从前那个哥哥,仅此而已。

他慢条斯理地将笔记本抛在一侧,翘着二郎腿的长腿放下来,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声音也沉下去几个度,“我有在关心你,你已经确认了,还不够吗?”

她总是毫无防备地对他敞开心扉。总是不长记性轻而易举忘了他对她的狠心。她该怨对她不好的人才是,哪怕不怨,也不该为他这样一个人低头来求和。

固执到愚蠢。

他就那么盯着她,喉间溢出一阵极淡的笑。

“不够。”

言蓁看不懂那笑是什么意思,她只介怀那句问句。当然不够,那种她没有感受到的关爱和路人对她的一句问候一样毫无重量。

“哥,你真的要再次不认真对待这次谈话吗?”

言蓁可悲地想,难道非要强求才能好好相处吗?他们的关系复杂程度为何远超普通兄妹,就因为不是血脉相连?

言汜无声睨她,眼神淡漠。他伸出手把她长发别到耳后,“我在认真。”

言蓁别开脸,捉住他的手,提醒他,“我的勇气和耐心也是会用尽的。”

他整个人哪怕是穿着睡袍,也端着斯文清贵的气质,“你要做什么,无论是物质上还是你需要过来人建议,我都可以帮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这样也不够吗?这些话在今天这场谈话之前也奏效,你应该知道,不是吗?”

言蓁听得明白,他能给她的,已经够他作为哥哥的角色履行的义务了。

在柏林,钱和房子他都给她了,她有事他也放下一切工作来帮她了。所以,她这个讨债鬼到底还在要什么呢?他大概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从他身上得到了她并不缺的东西。

她缺的东西,他吝啬给她。

言蓁稍稍把意识恢复来,觉得自己不能被他带偏,明确道,“江言汜,你只说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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