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繁华得近乎奢靡的 A 城,唐墨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奋力旋转却找不到轴心的陀螺,被生活的皮鞭狠狠抽打着,一刻不得停歇。
那个本该慵懒窝在被窝、与周公缠绵到天荒地老的周末清晨,硬生生被一阵尖锐刺耳、堪称“夺命”的特殊铃声给搅和了。
唐墨不用猜都知道,准是自家那位脑子被恋爱糊住的上司又在兴风作浪。
“咳,咳咳咳……”她半梦半醒间,伸手去够那仿佛远在天边的手机,顺带使出浑身解数咳出卡在嗓子眼一整晚、好似拖鞋般顽固的痰,那股难受劲儿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此刻的她,模样堪称“惨烈”,浓重黑眼圈直垂嘴角,头发乱成鸡窝,乍一看活脱脱就是从恐怖电视里爬出来、附了身的贞子。
可即便心底把这上司骂了千百遍,现实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不得不屈服于那大少爷老板的淫威之下。
没办法,谁让加班费是按分钟算的呢,那“诱人”的数字就像鱼饵,勾着她这条疲惫的鱼一次次咬钩。
电话那头,老板卫淮那带着塑料味的普通话正慷慨激昂地讲着什么,唐墨满心茫然,却还是迅速切换到谄媚模式。
“老板您好呀,有啥吩咐您尽管说。”
那声音腻歪得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果不其然,卫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做作给噎住了好几秒,才缓过神,低沉嗓音里透着不满:“没人通知你新项目竞标改到今天了?怎么还不见你人?”
唐墨只觉脑袋上一群黑线飞过,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脸上却还得陪着笑,
“亲呐,负责通知这事的可是秘书,全公司唯一的秘书——我,前天刚拿到您大笔一挥批的假条呢,正搁家‘修身养性’呢。”
这话一出口,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唐墨不用看都能想象到卫淮此刻那精彩绝伦的表情,往日里佯装的成熟稳重碎了一地,只剩满脸的窘迫、尴尬与不知所措,嘴唇微张欲言又止,那股子“清澈的愚蠢”简直要溢出听筒。
“但是呢,”
唐墨深谙职场生存之道,故意大喘气,准备给老板来一场“高情商教学”,顺道为自己谋点福利,
“身为咱华盛最敬业的员工,我特理解您为公司操碎的心,这点小岔子在所难免。
况且这项目还跟您的终身大事挂钩呢,您放心,有我出马,林嫣然拿下代言人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您就擎等着好消息,我这马上飞奔过去。”
“这项目真的至关重要,”卫淮语气竟罕见地带上几分慌张,“不是因为……”
唐墨哪有闲心听他那些无力的解释,一心只想把加班费敲定,急忙截断话头:“得嘞,您啥都别说,我都懂。”
“不过老板,咱话得说在前头,我怎么说也是 top2 大学毕业的海归金融学精英,天天围着您这恋爱事儿打转,属实有点大材小用了,您看这加班费……”
“拜金女!”
卫淮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怒吼声从牙缝里挤出来,
“给你五倍加班费,赶紧算清楚,二十分钟要是到不了,你就直接去华盛门口喝西北风!”
“yes,sir!”唐墨利落地挂了电话,瞬间像被按了启动键的弹簧,“嗖”地跃进浴室,开启了这水深火热的打工人一天。
洗漱完毕,唐墨站在公寓狭小浴室的镜子前,望着那张憔悴不堪的脸,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往昔。
曾经,她也是校园里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优等生,一路披荆斩棘,拿下顶尖学府的入场券,接受最优质的教育,满心期许着毕业后能在这大城市闯出一片天。
如今,虽说如愿坐上公司高管位置,拿着小城人望尘莫及的高薪,可这背后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每天依旧得看人脸色行事,朝九晚五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疲于奔命,想要真正扎根于此,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实现阶层跨越,却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机械地往脸上涂抹着一层又一层昂贵护肤品,那股金钱的味道萦绕鼻尖,却掩盖不住满心的疲惫。
十八岁那年,素颜朝天的肌肤水润清透,满是青春朝气;如今二十六岁,每天清晨的脸部护理更像是一场无奈的仪式,宣告着成长的代价。
唐墨裹紧风衣,扎进周末依旧汹涌如潮的人流,随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数不清的红绿灯下穿梭前行,目的地明确,脚步却略显沉重。
等地铁的间隙,周围人都默契地低头紧盯手机屏幕,仿佛那一方小小天地能隔绝世间纷扰,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安全距离,这城市喧嚣又冷漠,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她低头瞥了眼从二手平台淘来撑场面的“成功女士腕表”,分针无情地提醒着她,只剩五分钟。
再过一条马路,转乘四号地铁,便能直达竞标会现场。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此时疯狂转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嘭!”一声巨响炸裂在耳边,紧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尖鸣、路人惊恐的呼喊以及救护车由远及近的急促笛声。
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小腿瞬间传来灼烧般剧痛,可脑袋里那股眩晕感更甚,似有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天旋地转间,后背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水泥路上,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烈火舔舐,疼得她几近昏厥。
红蓝交错的急救灯光疯狂闪烁,模糊视野里有人影匆匆围拢蹲下,唐墨拼尽全力想看清,眼皮却似有千斤重,缓缓合拢,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在闭上眼前最后一秒,她在看清了撞她的是价值千万的劳斯莱斯后瞬间变得变得无比心安。
这一撞,要么再也醒不来,要么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熟悉又恼人的手机铃声拽回现实。
好端端的富贵梦就这么被打断了,唐墨很烦躁。
“滴!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滴滴!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那接连不断的到账提示音,仿若一场荒诞梦境里的怪异背景音乐。
唐墨凭着身体本能,艰难地伸手在枕边摸索手机,每动一下,全身筋骨就像被重锤敲击,疼得她冷汗直冒。
还没搞清楚后脑勺那陌生触感源于何物,手指便误触接通键。
“你在哪里?”
卫淮隐含怒意的浑厚声音瞬间在耳畔炸开,像一颗石子投入本就波荡起伏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呃……有啥事吗?”唐墨只觉脑袋混沌,浑身酸痛得好似散了架,压根记不起身处何方。
半晌,才迟钝地想起这专属铃声背后的主人。
“你装傻是吧?”
卫淮的厉声呵斥让唐墨下意识把手机挪远,费劲地撑起身子。
只这一个动作,病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与输液轨都好似化作漩涡,疯狂旋转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冲动,咬着牙回道:“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唐墨,我告诉你,就算你再不待见嫣然,也不能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你明天不用来了!”
卫淮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向唐墨。
唐墨仿若听到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单手紧紧捂住胸口,那里憋着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你可真有意思,今天这竞标黄了,怪我?明明是你关键时刻撇开我,前期策划、跟进哪样不是我亲力亲为,别人搞不定了,就想起我这休假的人了,你还有理了?”
“我……”卫淮一时语塞,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别‘我’了,你真当我是你养的宠物狗,随叫随到?”
“上班给你擦屁股,下班还得操心你那求而不得的爱情,你自己费尽心思讨好女神,结果搞砸了,拿我撒气算什么本事?”
唐墨积压多年的委屈与愤怒如山洪暴发,倾泻而出,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想到这五年来在华硕的点点滴滴,唐墨满心悲凉。
当初刚入公司,她看中华盛潜力,一腔热血倾洒于此,满心期待与公司携手共进,共创辉煌。
怎奈自家老板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卫淮身为大少爷,本可坐享荣华,却因年少时对林嫣然的执念一头扎进商海。
家里暗中助力虽让华盛崭露头角,可老板那颗恋爱脑却成了公司发展的最大绊脚石,稍有成绩便一股脑儿拿去讨好女神,全然不顾公司长远规划,几年过去,原地踏步,毫无建树。
“我没有……”卫淮试图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
“闭嘴!”唐墨怒吼出声,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病号服领口,“你以为谁愿意死皮赖赖脸留在这里吗?我倒要看看你这边烂摊子,没了我,要怎么继续办下去。我拭目以待!”
“我最后劝你一句,脑子里长了恋爱瘤的大少爷,你好自为之。”
唐墨吼出那句决绝的话语,愤怒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将她理智的堤岸彻底冲垮。
失控的手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向墙壁,那劲头仿佛要把积攒已久的怨愤一股脑儿宣泄出去。
手机如脱缰野马般撞在墙上,“啪”的一声巨响,零件似乎都震得松散,紧接着又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来,像一颗出膛的炮弹。
“砰!”手机重重砸在一个人身上,沉闷的撞击声在病房里突兀地炸开。
唐墨瞬间瞪大双眼,错愕与惊恐如藤蔓般缠上心头——这病房里居然还有别人!
她竟全然没察觉到这悄然伫立的身影,也无从知晓这人究竟默默旁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她那些不堪又愤怒的言辞。
还没等唐墨从震惊中回神,只见那被砸中的男人身形晃了几晃,仿若风中残烛,下一秒,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向后倒去。
他的身躯砸落在地,随后便没了一丝动静,病房里死寂般沉静,唯有唐墨愈发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此时的唐墨哪还顾得上那已在地上碎成几瓣、屏幕还诡异地闪着微光的手机,满心焦急慌乱,伸手一把扯下床头那鲜红醒目的呼叫铃,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医生!医生!护士!快来人呐,这里有人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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