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临川一中。
教室里很热,热得不像话,空调像个没有用的摆设,开到最低还是一点风都没有。
许听禾乖乖地站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她的头发泛着明显的棕,听奶奶说是遗传的妈妈。她属于干净的长相,看着乖巧,就是戾气有点重。
“进来吧听禾,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看着她仓促的样子,班主任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进来。
许听禾眨眨眼,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走向教室最角落的位置。高一两个学期,她一直都一个人坐,从不参与集体活动,除了偶尔和前桌聊天,基本不说话。
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今天多了一个女孩。她头发很长,身型很高挑。
又来转学生了,许听禾想。
临川一中是市里最好的普高,每年都会有很多家长想尽办法让孩子来这上学。高一的时候,班里来了好几个,都和许听禾做过同桌,都撑不过一个星期就闹着要换位置,理由出奇的统一。
“她太奇怪了,阴晴不定的!”
许听禾脾气不好,家里有点钱,娇生惯养还矫情,这是班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曾经有同学在背后骂了她两句,她不知道怼回去什么话,人家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次的同桌最多坚持两个星期。许听禾在心里和自己打赌。
她坐到位置上,半个班的人都在看她同桌,眼神中带着好奇和怜悯。她拉开书包拉链,随便拿了本书出来放在桌上。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慷慨激昂,许听禾在底下摸鱼。过了一会儿,她再抬头,还有几个人没有转回去,搞得她都有点好奇了,于是她也往旁边看去。
这个女孩长得雌雄莫辨,皮肤苍白,五官立体,鼻梁骨上还有颗痣。嘴唇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正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挺好看的……为表友好,许听禾主动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声音后女孩抬眸,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好?”
女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没听见似的。
这人不会是哑巴吧?
“What’s your name?”许听禾不信了。
无事发生。
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她写了张纸扔到女孩桌上,上面写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突然飞到桌上的纸条,女孩愣了愣,低头扫了一眼,随后拿起笔写字,许听禾故意不去看她的动作。
女孩把纸推到她那里,上面的字写得潇洒潦草。
“没听清。没人和你说话你还吵吵,我以为你在练口语。”
“……”
许听禾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她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下课后,前桌女孩转过身。她叫陈晓,是许听禾在班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不知是不是经常笑的原因,面无表情时嘴角也微微上扬。
许听禾偷瞄了一眼旁边,把陈晓拉出教室。陈晓不明所以,一直问“你干啥啊”,许听禾闭上她的嘴,直到走出教室才放开。
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照得许听禾眼睛都睁不开。她抬起手挡住光,拉着陈晓蹲下来,躲在走廊的阴影处。
“外面很热欸许听禾,你干嘛出来……”
没等陈晓抱怨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旁边那人谁啊?”
陈晓透过窗户看了看里面,说:“转校生,今天刚转来,好像是其他城市的。”
许听禾随口问:“哪个城市?”
“我怎么知道,听不出口音,就是给人感觉像榕城的。”
听到那两个字,许听禾愣住了。和自己一个省?这么巧。这么一想,她还感觉那人长得有点眼熟。
“知道是老乡了,是不是很开心?”陈晓揶揄。
“去你的,高兴个屁。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挺拗口的,好像叫……贺冬玦?”她想了想,回答道。
哦,那不是了,许听禾松了口气,她没在记忆里找到姓贺的人,估计是记忆错乱。
回到班上,许听禾看到自己的位置被一个男生坐了。
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吴昊,是年段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个子很矮,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和贺冬玦坐一块显得更黑了。他抽烟喝酒打架一个不落,但是家境好,处分了也没什么见效。
“贺东玦?你名字挺好听啊。”吴昊脸上挂着笑说。和他的外貌不同,吴昊的声音像女孩,有些尖,跟还没变声期一样。
贺冬玦低着头正全神贯注地补练习册没写的地方,对于他的调侃毫无反应。
吴昊换了个方式。他两腿一抬,翘到桌子上,脚上的名牌鞋一晃一晃:“哎呀,我这鞋似乎有点脏了,到时候让小弟帮我擦擦。他们都不敢忤逆我的……”
看着自己的桌子被他这么糟蹋,许听禾又嫌弃又生气,但还是按住准备冲上去干架的陈晓,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贺冬玦还是没什么动作,只是握着笔不动了,似乎在等他离开,连视线都没移一下。
“我一个人有些孤单,想找一个女朋友,”吴昊油腻地挑挑眉,“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贺冬玦斜了他一眼,干脆把笔放下。
“巧了,我也想找个女朋友,你有头绪没?”
“?”
班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上,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陈晓在一旁笑得跟傻子一样,在教室里格外清晰。许听禾赶紧捂住她的嘴。
吴昊知道她在拒绝自己,但还是没放弃,挪挪屁股离她更近,“你长这么好看,考不考虑做我女朋友?只要你听我话,没人敢欺负你。”
贺冬玦平静地怼回去:“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附属品?是前者就滚,是后者,学校旁边有家宠物店,狗好看,但不一定听话。”
吴昊有些恼羞成怒,一脚踩在桌面上骂道:“你他妈以为你谁啊,给你机会还不珍惜!”
你俩吵归吵,别霍霍我桌子行不行?看着自己桌上的鞋印,许听禾欲哭无泪。
贺冬玦蹙起眉头,身体有些紧绷,“你还是别去宠物店了,狗估计都不愿意要你的机会。”她又补了一句。
吴昊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他猛地站起来,搬起许听禾的凳子砸向她的头。
……
狭窄的监控室里,椅子上坐着贺冬玦和吴昊。一个面色平静,毫发无伤,一个头上捆着纱布,唯唯诺诺。许听禾和陈晓因为离得近,也被叫过来了。
陈晓一脸不服,低声抱怨:“为啥我俩也得来啊……”
许听禾无奈地耸耸肩,示意她别说话。
班主任任老师站在中间,看着坐着的二人,表情严肃,“说吧,谁先动的手?”
吴昊还算有担当,用手指了指自己。看到任老师的表情,他辩解:“我又没弄伤她!”
“我要是没躲开,现在都要火化了。”贺冬玦平静地插了一句。
吴昊张了张嘴想反驳,被任老师瞪了一眼,讪讪闭了嘴。任国超清清嗓,说:“贺冬玦,把事情说一遍。”
贺冬玦:“他找我聊天,生气了。”
“你们聊什么了?”他问。
贺冬玦不语,吴昊也不承认,他无奈地将视线转向陈晓和许听禾。
一想到那个场面,陈晓就憋不住笑。于是她推了推许听禾,让她来说。许听禾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那时候就你笑得最欢了你竟然让我说?!
许听禾撇撇嘴,看向贺冬玦。她一声不吭,垂着眼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再看吴昊,他梗着脖子看着许听禾,仿佛在警告她“你敢说就完了”。任老师挡住吴昊的视线,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听禾啊,不用害怕被报复,直接说出来就好。”他说。
他期待的眼神让许听禾浑身不自在,为了防止他生气,许听禾硬着头皮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她没有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再抬起头时,任国超的表情已经僵住,随后转头盯着贺冬玦,面色铁青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贺冬玦起初毫不在意,后来被盯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任老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走到电脑前开始查监控。
监控有些糊,但勉强能看清。画面里,吴昊搬着凳子朝贺冬玦砸去。她马上躲开,还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吴昊砸的时候非常用力,导致他扑空的时候没收住力,重重摔在地上。
站稳后,他准备再打一下。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就被撞傻了,蓄力的时候,手往后挥又砸到了自己。他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倒了下去。监控里的吴昊就这么被自己砸晕了过去。
这么戏剧化的打架事件,刚毕业当上教师的任老师还是第一次见。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努力用咳嗽掩饰。
“监控已经说明了一切。吴昊,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学校的,你好好反省吧。”任老师敲了敲吴昊的椅背。
随后他扭过头说:“你们三个,可以走了。”
许听禾被陈晓拉着跑出监控室,贺冬玦也走了出来。她的步子很快,应该是急着回班。陈晓小跑着跟在她后面。
“你好啊,我叫陈晓。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女生吧?”她好奇地问。
……你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贺冬玦回头看了她俩一眼,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之色,“不喜欢。只是想嘲讽他。”
许听禾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不止能和自己坐两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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