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开始猴叫的时候,许听禾还在纸上无聊地画小人。
“许听禾啊——”陈晓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她桌上,“我们完啦……”
许听禾白了她一眼,无情地把人拎到一边去。
“有屁放,别动不动就鬼哭狼嚎的,听着烦。”她说。
陈晓:“下午有体测!”
呀,那确实完了。但凡是和体育能挂上钩的,许听禾统统不擅长。暑假的时候陈晓心血来潮拉着她去上了一节舞蹈试课,脚臭味和汗臭味熏得她有些窒息。站在那里一个小时后,许听禾直接认知不清喊错人,还吐了自己一身。
闻言,杨幻转过来,纠正道:“不是体测,这节课不去操场,要填运动会报名表。”
杨幻不仅是管理仓库钥匙的,还是三班的班长,属于面上严肃私下会给人开小灶那挂,人很好很温柔,和许听禾关系也不错。个子比较高,梳着很规矩的高马尾。
那更完蛋了。上一届运动会许听禾就没去,还不去给人加油。照着班主任“人人有份”的原则,这次她一定得去了。
“陈晓你上次去了没?”她赶紧问。
陈晓痛心疾首:“我去参加了你都不知道?不和你当好朋友了。我已经答应记者站去采访了。”
“那班长呢?”
杨幻:“我念演讲稿的。”
许听禾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看向一边的贺冬玦。刚张口,犹豫一会儿又闭上了。
自停电的事情过后,她和同桌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原先动不动就要怼两句,现在说话许听禾都要深思熟虑一下。同桌显然察觉到了,为了不让别人有负担,干脆不和她交流了。两个人现在看着挨得近,却跟隔着堵厚墙一样。
但是这次,贺冬玦难得主动加入了聊天。
“我无所谓。”
就像她早就知道许听禾要问什么一样,许听禾还没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
听到她主动开口,许听禾莫名安心下来,仿佛那堵墙被打破。就像两个闹绝交的小学生,一个只要主动开口说话,另一个马上就会接上去。
许听禾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
“你看起来这么营养不良,能参加什么项目啊?”她照旧调侃道。
贺冬玦那边似乎也松了口气。
“短跑和跳高,我只参加过这两项。”她回答。
陈晓有些好奇:“你还会参加运动会啊?名次怎么样?”
“初中被迫参加的,破纪录了。”贺冬玦回答得漫不经心。
许听禾感觉胸口被插了一刀。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学习好体育好长得好看这三样共存的人啊,她想。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几步就得喘的人似乎没资格说别人。
“你是不是从小就是老师口中百年难一遇的那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啊?”
“错了,她‘德’完全没发展。”许听禾牙酸地回了句。
旁边的人低头写着作业,缓缓开口:“怎么一股酸味。”
“我实话实说,你就是没素质。”她反驳。
贺冬玦:“那你有?”
许听禾:“……没有。”
早知道不问她了,现在说也说不过。许听禾斜了她一眼,不满地撇撇嘴,贺冬玦毫无反应。
“额……”杨幻赶紧打圆场,“你们两个想好报什么项目了吗?”
许听禾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还没说让我报,别乌鸦嘴。”
果真和班长说的一样,这节体育课没有去操场。体育老师把报名表交给体育委员。
“陈帆,把报名表发下去填,填完就自习。”他说。
许听禾见过的体育委员皮肤都黑黑的,不是瘦得像猴就是壮得像虎。陈帆完全相反,白白净净的,眼镜片厚得都能放子弹了。看起来很文弱,体育却特别好,性格又阳光得恰到好处,还挺受欢迎的。
不只是陈帆,班里所有人都不符合谁的刻板印象。许听禾算是最表里如一的了,脸臭脾气也臭,但是长得好看就是了。
她们的位置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两桌,也是最后轮到的。女生不用说,体育委员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男生有点难说服,毕竟不是谁都乐意上场,不过几包零食也能打发。
陈晓和杨幻拒绝参加后,陈帆把报名表放在贺冬玦面前。
“贺同学,填吧,没参加过的最少选两项。”他说。
她扫了一眼报名表。除了接力赛,径赛已经没位置了。于是她找到自己的名字,在接力赛和跳高后面画了勾。
“我看你手劲挺大,扔铅球不?”陈帆问。
“哦。”她无所谓地说。
报好后,他把表格推到许听禾面前,脸莫名其妙地开始红起来。
“许同学,虽然还有很多项目要填,”他扶了扶眼镜,有些羞涩,“但是你可以只填一项,我知道你体育不好。”
他的反应这么明显,谁都能看出来。许听禾瞟了他一眼,果断地在接力赛上画了勾。
“就算你让我填两项我也只会填一项,”她说,“好意我领了,脸红的少年告白大可不必,抱歉。”
陈帆:“那以后上大学……”
“脸红的青年告白更大可不必。”
陈晓在一旁都笑抽抽了,杨幻赶紧捂住她的嘴。
陈帆肉眼可见地有些失落,但还是没放弃,说:“我会努力……”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报名表拿走。贺冬玦把画在铅球后面的勾划掉,力道微不可察地加重。
“我不会铅球,只能参加两项。”她平静地说。
“重在参与呗,拿不到名次也没事的,人真的要不够了。”
贺冬玦:“我肌无力,扔不了。人数是你的事。”
男生还想再说什么,被她冷冷地瞪了回去,只好继续凑人去了。
许听禾:“你什么时候有的肌无力?”
女孩看着陈帆离开,才继续写作业,“我好着呢,借口而已。你们班怎么天天就想着谈恋爱?”
“我又不想谈恋爱,我怎么知道。怎么突然变卦了?”
“他有点烦,看不惯。”
杨幻笑眯眯地揶揄道:“怎么又有一股酸味啊?”
“……闭嘴。”
“你酸什么,喜欢他让他喜欢你去,我不要。”许听禾一脸嫌弃地说。
她觉得自己懂了,但其实一点没懂。
同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趴下来睡觉去了。
晚上八点。
许听禾洗漱完躺在床上,无聊地打开平板。照常点开游戏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八百年没点开的微信。
她退出游戏界面,点开微信。消息显示出来的那一刻,许听禾瞳孔微缩。
由于消息经常在许听禾打游戏的时候不识趣地弹出,实在烦人,于是开了消息免打扰。打游戏前开起来,打完后还得关掉,她嫌麻烦,干脆一直开着了,况且能躲开陈晓的消息轰炸,也算是好事。
太久没看信息就会造成消息堆积,一打开都是消息很正常。
但是今天不同,底下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许听禾点开那条申请。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齐焰。童年的记忆开始涌进她的大脑。
榕城附近有个小县城,叫云澜,许听禾是在那里长大的。她大班的时候,新年到太奶奶家玩。长辈都在用方言唠嗑,她听不懂,也不喜欢听,于是就在外面和姐姐散步。
她就是在那时候和齐焰遇见的。齐焰比许听禾小两岁,个子小小的,在上小班。
小朋友一起玩都是看眼缘的,于是她和姐姐与一个陌生小孩一起玩了一天,直到傍晚她的妈妈出来接她,许听禾才知道她叫齐焰。
后来的每天放学,她们都在一起玩,齐焰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甜甜地喊“姐姐”。升到三年级的时候,齐焰不见了,消失得促不及防。
初中,她妈不由分说地把许听禾带到浙江多上了一年初中,她的童年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许听禾从来没告诉过别人,高二的她已经成年很久了。
从那时候开始,许听禾再也没有真正地交过一个朋友,包括陈晓。
没有犹豫,她马上点了“通过验证”。她现在应该还在榕城吧,过得应该也很快乐,许听禾想。
齐焰的网名很简单,就一个“焰”字,头像是一团橙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自己画的,应该是火焰。对面很快来了消息。
焰:你好。好久不见。
listen:你真的是齐焰?
焰:嗯,云澜县的,你亲戚给的联系方式。
看来确实是了,许听禾放下心来。可是她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沉默寡言的?
她转念一想,毕竟是小朋友,话多点正常,况且在许听禾的记忆里,齐焰小时候除了天天喊姐姐,话也不多。
listen:确实好久不见,你现在刚上高一吧?
焰:嗯,你要高考了?
许听禾心虚了一下,回道:“是的。”然后逃避地退了出去。
她退出聊天界面,发现主界面多了一个群,点进去一看,里面只有四个人:陈晓、杨幻、她和贺冬玦。群主是陈晓。
陈晓:你们周末谁有空?
杨幻:有的。
贺冬玦:要睡觉。
许听禾:干什么?
陈晓:体育馆去不去,稍微练一下,你们去的话我请你们喝咖啡。
她想了想,周末没什么事做,作业可以回来再写,于是回:“去。”
贺冬玦:无所谓,能睡醒我就去。
看着群里的消息,许听禾脑子一抽,加了贺冬玦微信。几分钟后,验证通过了。
贺冬玦:干嘛?
她愣了愣。对啊,自己加她干嘛,闲着没事干吗?她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好傻一边想理由。
许听禾:提供叫醒服务,做好准备。
贺冬玦:?滚。
早上,许听禾是被陈晓的电话吵醒的。
“你起了没?”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糊,风声有些大,估计已经到了,陈晓就是很喜欢提早到,然后提前帮别人打理好一切。
许听禾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五。还好,没起晚……她心说着坐起来。
“快点起,都要十点了。”
“现在才不到九点。我现在起,挂了。”许听禾懒得和陈晓贫,直接挂断电话。
她站在衣柜前,随便扯出两件衣服扔在床上,就去洗漱了。
盯着镜子里无精打采、满嘴牙膏泡沫的自己,许听禾想到什么,把牙刷含在嘴里,拿起手机点开贺冬玦的聊天界面。
listen:起了没?
看着手机十几秒毫无反应后,她放下手机准备继续刷牙。这时,对方回了消息。
贺冬玦:你最好别是来催我起床的。
看来在催许听禾起来前,陈晓已经给贺冬玦打过电话了。
第一次打的时候,手机刚开始振动,就被她看也没看就挂掉了,第二次也是。于是陈晓不信邪地第三次拨了过去。
这一次终于有人接了,不过对方语气不太好。
“有病?”贺冬玦不耐烦地说。
“贺大人,起床否?”陈晓笑眯眯地问。
“滚。”
电话挂断。
书桌上,铃声响起,试卷堆中抬起一颗头,伸出手点了接听键。
“小浣熊,你……”
“醒了吃了在学习,再见。”说完杨幻还没收回来的手指又落下,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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