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五之前,班长邵成浩终于把上次月考的成绩单贴了出来。
班级公告栏前黑压压一片围满了人,谢明朗凭借着身高优势,硬是挤在了最前面去看排名。
视线匆匆扫过上面的排名,他的脸渐渐垮了下来。
“蟹老板。”
身后的男生叫他赶紧挪个位置,“我们还想看呢,你的头挡住了还怎么看。”
谢明朗听见了但没应声,伸出手指在榜单上一个一个比对。
“祈愿——2,邵成浩——3......”
找不到自己的排名,他的目光只能倒转过来,从下往上看,才在倒三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谢明朗落寞地垂下脑袋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祈愿的心情却很是不错,挑眉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轻飘飘的:
“愿赌服输。”
少年挑眉,脸上带着肆野笑意。
“行。”谢明朗咬咬牙。
谁让他偏要和祈愿他们打赌。
班级原本倒三的三兄弟,这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吊车尾了。
他倒是知道这次祈愿厉害,靠着一股脑做题把排名冲了上去,可他不知道邵成浩的爆发力也这么强啊。
谢明朗只好愿赌服输,为自己之前的冲动买单,“下午6点,天明网吧,我请。”
祈愿听了这话,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拍了拍他的肩。
这一拍略带些抚慰的意思。
天明网吧vip座一小时30,倒也不贵,只是谢明朗想起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垫底的狂妄语气,与现在的落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周五,夜幕降临。
街上华灯初起,路边的霓虹灯照在一栋高楼前的老树上,碰碎了斑驳的光影。
不太平整的水泥路面上,坑坑洼洼处有不少的积水。
一辆摩托车极速驶过,脏水洼里的水珠四溅,破碎的水滴还未下落,又被另一辆摩托车撞碾而过。
目的地将近,车上的少年冷脸放缓了车速,猛地按着刹车。
路面上拉出了一条黑黑长长的车痕。
伴随着拖地的嘈杂声,地上积水四溅,落在了身边少年的脚跟处。
身边的少年坐在另一辆摩托车上一言不发,默默抓紧了开车的谢明朗的衣角。
眼见祈愿在前面一个漂亮的飞车回旋,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攥着衣服的手更紧了。
谢明朗急速跟在他后面,眼见前面车停,他赶忙扭紧了刹车,生怕撞上去。
差一点点......
谢明朗额前的汗都紧张地流到了腮边。
差一点点,欸!
砰!
完了,车技不行,控制不好,车头就这么直直撞了上去。
谢明朗和身后的邵成浩立马尴尬地看着祈愿,陪笑似的着叫了声,“祈哥......”
祈愿没说话,脸上表情沉沉的,看着有些阴冷。
他面无表情摸上了自己的外套口袋,拿出了一盒烟:
“得出修车费。”
他点燃,猩红的火光在二人的眼里亮了起来,也映在他幽深的眸底。
“没问题!”
谢明朗长腿一迈跨了下来,做了个敬礼的姿势,“都是我的错,应该的。”
邵成浩则慢半拍下车,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头盔,抱在腰侧,“祈哥。”
他深呼吸一口气,“你下次别那么猛。开个车,把我心脏病吓出来了。”
祈愿咬着烟,目光看了一下身边的两个兄弟,最后把自己的烟盒放回了外套口袋里。
他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嘴里漫不经心地回应他。
“你还是先学会开车吧。”
邵成浩只能羞愧地低下脑袋,被风吹得有些懵,下车还打了几个喷嚏。
其实不是他不会骑摩托车,只是他的技术没有祈愿二人那么狂野。
他上次坐过祈愿的车后座,祈愿骑着自己新购的赛车在空街上狂飙,遇见突起的路面还不喜欢躲,直面跌宕曲折。
那一回车飞出地面一段距离,在空中停留的几秒,差点没把邵成浩心脏病吓出来。
“走了。”
祈愿淡淡吐出两个字,先一步迈着长腿进了网吧店门。
店里面的环境还行,虽然装修的主色调偏暗,人也多,但并不像其他店那般烟雾缭绕。
越过一排排的电脑长桌,三人向二楼包厢去了。
祈愿慢悠悠走在最后面,眼见其他两人进去,他抬脚跟上。
【包厢内不能吸烟】
祈愿无意间瞥见了那个标语牌,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而后把烟掐灭,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祈哥!”房间里的谢明朗大喊。
“来了。”
-
另一边,江夏一中的高中部教学楼灯火通明。
一间一间的方型教室里,几乎每张书桌前都有一个身影在寒窗苦读。
笔尖刷刷落下的,不只是简单的试题答案,更是青春书卷的答案。
晚自习铃声响过后的教室格外安静。
背书的同学跑到教室外的阳台或走廊上,教室里除了讨论问题的同学,几乎都形成一种默契不愿开口打扰他人。点名的同学抱着点名表例行公事。
“同学们注意一下,现在开始点名。”任寒霜站在讲台前,把点名表放在桌上。
“许秋”“到!”
“邵成浩”“......”
“邵成浩?”“......”
没听见回应,任寒霜提高了音量再点一次。
依旧没回应。她撩了一下垂到眼前遮住视线的头发,抬眼看了一下他的位置,意外发现空无一人。
又去哪里玩了。
她留神看了一眼平时爱和邵成浩闹腾的其他几个人。
都不在。
任寒霜略微敛眉,拿着笔低下脑袋,在点名表上给三个人都画下了缺勤。
接下来点名倒是顺利,没有其他缺勤不在的同学,但点到温不语的时候,任寒霜意外的发现她也不在。
平时的晚课她都是全勤,今天怎么也没来。去办公室交表格,班主任老师也表示她今天并未请假。
-
夜里,江夏的美食街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处烟雾缭绕,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叫卖吆喝声。
江敏梅和丈夫在内街开了一家餐饮店,眼下正是生意热闹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的江敏梅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
今晚的生意不错,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一直嗡嗡嗡的震动个不停,她有些不想理。
左不过是她那个败家爱赌的老公,又找她要钱呢。
温林经常出去打牌,总不在店里帮忙。江敏梅前两日实在忙不过来,才招了一个人来店里帮忙。
“我的好了没?”“来了来了。”
手机依旧震动着响个不停。
“阿姨,你的手机响好久了,不接一下吗?”点单的小姑娘指着江敏梅的手机提醒道。
“哦,好好。”
江敏梅也觉得不好意思,拆了手套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没去学校?”
江敏梅单手叉腰,转身和顾客说了句不好意思,扭头走到一边。
一番交谈过后,她打通了温不语父亲的手机——“温林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温林情绪激动。
“我啊,打牌呢。”
他那边时不时传来牌友闲聊的声音,江敏梅听了直皱眉,怒气在心里慢慢积攒。
“老婆我跟你说,我今晚可是运气王,连赢了......”
“温林!”
江敏梅握着手机打断他的话大喊,“你女儿人都不见了,你还在那偷着乐!”
“什......”
温林推掉了洗牌,把背往躺椅上一靠,“她不是在家呢吗。”
“什么意思?”
“我刚刚回去,她还在家,跟我说晚上不想去学校,让我帮她请假来着。”
温林眼见牌洗好了,起身摸牌,“行了不——”说了。
江敏梅在那一头先把电话挂了。
得了,又生气了。
温林摇摇头,将手机放在桌上。
“老温今天手气不错。”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嘴里叼着烟,眯眼调侃温林。
“那可不。”
“话说,你刚刚说你女儿啊?”
“老温女儿我见过,十七八岁的姑娘,长得跟朵花似的,像她妈年轻时那样。”
和温林一起打牌的,都是十多年的老牌友了,没人不知道温家那点事。
温林老婆江敏梅,年轻时花容月貌的,长得极好看。
“要不是老温之前把人骗到手......”
有人提到这,温林脸上一横,带着怒气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哑口呆住了,不想自讨没趣,被盯得脊背发凉不敢多说什么。
-
独自一人在家的温不语打了个冷颤,大热天气里她穿着长袖,却还是感受不到温暖,甚至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掖好了外套,踩着拖鞋起身去客厅里搜了个水银体温计出来。甩甩体温计,她把体温计夹在腋下,抱着自己的手臂打盹。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到疲惫的很。
她打盹了好一会,直到门外砰砰砰的响起了敲门声,温不语才突然清醒过来。
“温林!”“温林!”
门外的男人一下一下重重敲着门,脆弱的门板被震得咚咚响。
有点难受地捂着太阳穴,温不语起身去开门。
“温林!”
门开了,温不语站在门口,发现是收租的大伯。
“阿伯。”温不语礼貌打了个招呼。
“你爸呢?”
“我爸他不在家。”
温不语的手趴在门框上,低声说,“您要不等他回来……”
“等等等!你们家都欠了好几个月的租房费用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收租大伯不等她说完话,叉着腰就开始破口大骂。
温不语的手紧紧扣着门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今天等你爸回来,一定要让他来这交房租,不然你们家明天就睡大街算了。”
收租大伯双手叉腰,说话时脸上的赘肉横飞。
温不语抿唇,乖乖点头答应。
送走了收租的大伯,温不语回到家里,这才发现忘记看体温计了。
【36.4】
她皱眉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确实不冷不热,但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考虑到可能是体温计夹太久了,不太准。
温不语晃了晃体温计,看了一下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又重新量体温。
5分钟后,温不语拿出了体温计。
【36.8】
和刚刚差不多的体温,没发烧。
已经9点了,温不语把东西放回客厅电视下的柜子里,起身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她这段时间以来,胃口也一直不太好,吃不下什么东西。早餐只喝了一杯豆浆,午餐没吃,晚餐就算再怎么没胃口,她也还
是会逼着自己吃一点。
她摸着晕乎乎的脑袋去了厨房。
结果一开冰箱门,她只看见了一瓶纯牛奶,保鲜区上还有一两根葱。
就连面条也没了。
温不语揉揉脑袋,把冰箱门关上,蹲下身子去看柜子里的东西。
吱呀一声打开橱柜,她发现除了一袋没开封过的面粉、还有一些调味品和几个玻璃杯子,还是什么都没有。
温不语索性关了橱柜,起身回房间里躺着休息。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周,女孩的身体又实在不舒服,才在周五晚上和在家的爸爸说晚自习的假。
夜渐渐深了,她躺在床上,窗外嘈杂的汽车声呼啸而过。
此时窗外车水马龙,夜市繁华,远处高楼的灯透过玻璃窗远远亮着,熠熠生辉。
她睡不着,耳边的声音就愈加明显。
她卧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试图隔绝外面喧闹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声,就像是一个锣鼓反复在她耳边重重敲击。
温不语的身子微不可察地轻颤,躺在床上抖个不停,小小一团鼓在那儿。
她就这么静静躺着,明明什么都没做,她也没有刻意去听,可甚至是一辆车等红绿灯时烦躁的喇叭声,她也听得见。
焦虑不安的情绪占据了所有。
温不语的心里嘭嘭嘭的,几乎要跃出胸膛。
她感觉自己好像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个不留神,就会下坠、下坠,直到沉入不能呼吸的海底......
所以她只能拼命掐着自己的手腕,捂着胸口,甚至撞墙,用剧痛或者窒息来对抗这种不安感。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是“清醒”的。
“不语。”
“温不语!”
“你醒醒!”妈妈的喊声让她从梦魇中艰难挣扎出来。
“你还在睡啊?”
江敏梅走到她面前,一脸愠怒,“你睡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
温不语坐起来,头发还有些凌乱,上半身靠在枕头上,见她急匆匆的样子。
“怎么了妈?”
“你发烧了?”江敏梅这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就要摸她的额头。
温不语几乎一瞬间就反射性后退。
她额间全是汗,后背也被浸湿了,几缕头发湿哒哒黏在她苍白的脸蛋上。
“我.....我没事......”
温不语低眉不去看江敏梅脸上的表情。
江敏梅的手伸到一半,瘪嘴收回,又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真没事?”
语调微扬,质疑的语气里满是不信任。
温不语有点累,虚虚地点头。
“真的。”
她往后退的时候抓住了自己腿上的被子,眼见江敏梅一副不悦的样子,犹豫要不要把交房租的事情告诉她。
可是妈妈还在气头上,怎么说不是踩在她的雷线上吗?
温不语攥紧被子的一角,悠悠地思索着。
江敏梅看出她这一脸忧愁的样子,“有话就说。”
温不语沉下心,轻轻道,“房东阿伯说,我们这个月......还没交房租。”
她越说越小声,偷偷去看江敏梅脸上的表情。
“何止一个月。”
江敏梅心知肚明,温林这个赌徒已经好久都没有交房租了。
她心里有气,本就被温林这人气到不行,偏偏生了个女儿也不争气,三天两头身体不好。
爷俩一个烧钱一个费钱。
江敏梅愈是这么想,心里愈是不痛快,她看了一下手表,睨了眼身边的女儿。
“既然没事,有空就到店里看看吧。”
温不语点点头,想着脑袋总还晕沉沉的,便提出自己想去看医生。
江敏梅接了个电话,回头嘱咐她拿了钱就自己去找家药店买药,没发烧不用整的这么麻烦。
温不语心凉了半截。
本着不想给家里添麻烦的心思,懵懂地看了母亲一眼,她乖乖地点头。
-
东方日出,晨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地,原来刚初升的太阳是红色的,温暖的光线拉得很长,晃着她的眼睛刺痛。
平时睡不着的时候,厚重的窗帘遮盖,她什么都看不到。
温不语几乎一晚上没睡,事实上,她昨晚在床上躺的时间很短,左右不过30分钟,江敏梅就赶了回来。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在网吧里潇洒的祈愿等人。
包厢内的大理石瓷砖地板上,七七八八地躺着凌乱的酒瓶子和饮料瓶子,皮质软沙发上的人呈大字姿势睡着。
祈愿还戴着头戴式耳机,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屏幕。
“他妈的。”
“傻*,怎么还上赶着送人头。”
在沙发上的谢明朗突然清醒。
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他揉揉眼睛走到少年面前,“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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