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们。
就是他和她么……
温不语踩着脚下的影子往前走。
反反复复不断的抽考、质检、模考把高三毕业生累得够呛,江夏一中趁着年前,照常举办了元旦保留活动“一中之夜”。
高三年级组长难得松了口,不想让同学们在高压力环境下呆太久,说是可以下楼去操场上看表演,但不要看太久。
尽管如此,不少同学眼看着能用来复习的时间越来越短了,都窝在教室里埋头做题。
祈愿被邵成浩拉着去看表演,他总觉得没意思,有些不想去。
目光飘向温不语的位置,他站在原处犹豫。
温不语心有灵犀般的回头,和他对视了。
心下一滞,女孩浅弯着唇,朝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
祈愿脑子里灵光一闪,壮着胆子朝她努努下巴,第一次主动用眼神示意她,“你去不去?”
女孩正巧身体不舒服,却又不忍拒绝。
但肚子疼实在难受,温不语犹豫片刻,只好带着歉意摇摇头,眼看着少年被班长拉走看表演去了。
肚子闷疼,温不语的额前因为忍痛冒出了不少冷汗。
手上写字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握着笔龟速划动,一笔一划尽量写得不歪斜。
她身边的座位依旧空荡荡的。
因为担心任寒霜,温不语的注意力慢慢偏移。
霜霜的病好了吗?好到什么程度了?她的心情会不会不好?
身为朋友的温不语很担心她,却只能时不时去看望她和她说说话,懊恼并不能为她做什么。
前几天,她从邵成浩口中得知任寒霜的病好多了,但寒冬腊月里,她的腰伤容易被冷风侵蚀,所以她的家长便和校领导申请
在家里学习一段时间。
整理了这阶段老师说的所有重点知识,她托班长把笔记带给任寒霜,希望这能帮上她。
教室掩着的门被风推开,冷风瑟瑟地窜进来,往人的脚脖子上走。
温不语抽出纸巾掩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真冷啊。
住校也有不好的地方,在这寒冬腊月里,学生徒手洗个厚外套是件很难的事。
温不语上次洗过一次,愣是像举重一样好不容易拧干了衣服,却晾了好多天。
那次的她甚至因为厚外套没干,又遇上突然的降温,穿薄外套得了重感冒。
今天穿着这件厚外套原本也是不用洗的,温不语想等到周末带回家洗,但中午去了一趟食堂,被别人端着的餐盘撞上了,沾到了不少油渍污渍。
温不语爱干净,忍受不了,想晚上就拿去洗了。
只是眼下遇上生理期......
温不语纠结得头都要大了。
看了不到三个节目,祈愿实在提不起兴致看演出,就一个人先回了教室。
到了教室便发现温不语闷闷不乐地趴在课桌上。
一问才知道,她今天又遇上倒霉事了,那件白乎乎的外套被不小心弄脏了,还是最难洗的油渍。
祈愿猜到她刚好是来生理期,心情郁闷,又为了这件事在烦心。
她一向身体不好,生理期要碰冷水洗这么厚的外套,实在辛苦。
“我帮你洗吧。”
少年语出惊人,温不语被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真的。”
“哎,不就是洗个外套,很容易的事。”
祈愿眉眼一扫,漫不经心地。
温不语还是拒绝,祈愿软磨硬泡地说自己一定可以做好。
她估计少年是误会了,这不是洗不洗干净的问题,而是她的衣服让他洗,这本身就是一件有些逾矩的事。
祈愿却解释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温不语还是拒绝,祈愿瞥了一眼她放在一边的外套,立马稍站起身长手一伸拎了过来。
“信我,保证干干净净地给你带回来。”
三天后 ,温不语来上学,半路碰上祈愿就被他忙不迭拦了下来,手里还被塞了个袋子。
打开纸袋子,她的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的软毛白到发亮。
温不语一怔,手指微缩,纸袋子被揉出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声。
“谢谢你。”
她有些感动,眼前的少年却摸了摸后脑勺,甩头的时候碎发发梢扬起细小的弧度,“小事。”
-
江夏一中快要放寒假了,考完这次的周考,就等过两周的期末考完,他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就在大家商量着这个年要怎么过的时候,祈愿却神秘兮兮地问温不语。
“你看不看电影?”
“看电影?”
温不语撑着脸回看向他,“什么电影?”
“动画片。”
祈愿把手压在课桌上,眼神躲避,难得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熊出没。”
第一次约女生看电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两个看爱情片太奇怪,而搞笑片最近也没有。
恐怖片呢,祈愿又怕温不语胆子小,接受不了。
上次他为了给她准备惊喜,躲在门后吓她那一下,都险些把人吓哭。
刚好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动画电影,还是他之前瞄过几眼的动画片。祈愿左思右想,还是看这个最合适。
“动画片?”
温不语疑惑着重复了一遍。
“和、我一起?”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看电影这种事,在温不语的认知里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特别是,和他一起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个失眠夜,她起身去看星星,晚风轻轻,本以为会是个阴云密布的夜空,却突然划过了闪耀的流星。
“嗯。”
祈愿恍然低头,“不然,为什么问你……”
这话是他反问温不语的了。
他觉得温不语这懵懵懂懂又不敢相信的样子实在可爱。
眼眸里的欣喜已然出卖了她,却还要克制自己说不可能的。
敏感脆弱的女孩子真的一碰就碎。
祈愿看得出来,温不语眼里的怯意和故作坚强的无所谓。
就像那天温不语过生日,明明嘴上说着自己不在意,却还是会被了朋友的惊喜打动,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温不语的手在课桌底下,轻轻攥着自己的衣服。
去不去,她也不知道。
她从没去过电影院,也从没和朋友出去玩过。
“去不去?”
少年很有耐心,单手插兜站在他面前,固执地等她回答。
祈愿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脸上写满了期待。
他的目光落在温不语的脸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鬓边碎发遮住她的脸,秀挺的鼻子一路滑到唇上,被阳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那个......”似是考虑到女孩的顾虑,祈愿补充:
“还有任寒霜和浩子也去。”
霜霜最近可以下地出门了,温不语也很想和包括她在内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
对上少年难舍的期待,温不语咬唇,眼底闪着亮星,这才答应了他。
那天晚上,温不语请了晚自习的假,背着书包出了校门。
“莫西莫西。”
祈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两步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
他的左肩上依旧松松垮垮地搭着书包,另一只手晃到温不语眼前打了个响指。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刚刚他不是还在和邵成浩打闹吗?
温不语原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请假,结果被少年用手轻敲了一下脑袋瓜。
“傻不傻?”
他笑着,“我和你一起,不就暴露了吗……”
后面的话听起来有点幽怨。
温不语被敲了一下,不满地摸着脑袋嘟囔,“你才傻……”
后面的话到嘴边,又被她自己憋回去了。
咬着唇没说话,她抬头,眼见着祈愿下一秒怔怔地收回手。
这个举动来得太突然,似乎两个人都没意识到——有些亲密了。
后知后觉地,少女和他都红了脸。
“祈哥。”骑车路过的邵成浩和他打招呼。
“诶,你先去。”
祈愿撇过脑袋。
温不语背着双肩包,双手搭着蓝色的书包带,目光跟着少年移动。
“所以,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她依旧问着刚刚的话,似乎很纠结于要一个答案。
少年扭回头解释,“我是......”
“怕你等太久。”
走在她身边,两个人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
“再说了,七点开场……”他淡淡道。
“嗯?”温不语还在纠结上一个问题。
她明白七点开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祈愿出来的这么快,她都没看见他的人影。
祈愿平时洒脱惯了,走路也随性,常常邵成浩都赶不上他的步伐。
但耳边那软绵绵的声音小下来了,祈愿便慢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和温不语一致。
祈愿突然正经,“温同学。”
“嗯?”
温不语背着书包跟在少年身后,仰头看向他时,一双好看的眼睛温柔明亮。
懵懵懂懂的样子,可能被人卖了都会替人数钱。
“你……”祈愿听见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真的是……
呆兔子。
少年的心动加速,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想和她聊天,无奈她聊天太较真了,接话也是直愣愣的。
少年原本就不太会和女生讲话,何况是温不语就在他身边,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了?”
温不语依旧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她都要被祈愿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给勾急了。
祈愿却在这时轻抚眉心,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嗯……算了。”
温不语好想知道,缠着他问了好一会。
“告诉我。”
“不说。”
“告诉我嘛。”
......
他们选的影院在江夏中心购物广场,广场里的人有些多,祈愿和走在前面带路,邵成浩在一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邵成浩这人,已经把自己高考后去哪里潇洒都想好了。
“就等到考完试那天,老子就解放了。哎呀熬这么久,我也真是不容易。”
他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
少年在他身边,听到这话,手搭在他肩上。
像是老父亲对儿子寄予厚望,祈愿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对他直言,“先考上理想的大学再说吧。”
意思是让他别高兴的太早。
祈愿眉头挑着,邵成浩看去,眼底愤愤不平。
“欸,不是?兄弟,你不相信我?”
祈愿轻挑眉,将手掌移开,抬起之后又落回来,在他肩上动作极轻拍了两下。
还是像长辈看着小子畅想未来,然后劝他说,你还是好好读书吧。
祈愿脸上扯着笑,眼底却很真诚:
“相信你,相信你……”
少年说着,又漫不经心拍了两下,不轻不缓的。
邵成浩感觉自己被质疑了,但是没有证据。
祈愿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中他的要害,即使他什么都不说,这些想法也会从他眼底跑出来。
少年虽然平时冷着脸,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但对于熟悉的人,他的心却细。
谢明朗上次感冒是祈愿带人去买的药;邵成浩差点被爸妈逮到去面壁思过,是他冒名顶罪;还有他自己因为帮助别人,还被扣帽子那些事。
其中还包括了,照顾温不语碰上的那只流浪猫。
他在网站上偶然看到有人发流浪猫的帖子说:
东江道花园的花圃常常有一只小猫,瘦巴巴的没地方去,看起来很可怜。碍于自己只能平时去看看小猫,不能给它很好的照顾,希望有看到同学也能帮那只猫咪。
祈愿简单浏览一下状况,滑过屏幕。
往后的日子里,祈愿经过东江道花园都会停下来,看看能不能遇见那只猫咪。
找到那只猫咪后,他的书包里经常有一部分钱用来买猫粮,是他省下来的零花钱。
一行人检票进了电影院,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温不语被电影里的唯美而又梦幻的场景吸引了,又沉迷于电影里里关于“团子”的故事。
一路上,他们经历了许多事,勇气日渐增长,友谊也越加深厚。
这个故事有许多触动温不语的情绪点。
事后,祈愿双手埋在卫衣外套的口袋里,问她“好看吗?”
温不语脑海里回想着刚刚看过的剧情,“当然!”
少年看着身边女孩脸上懵懂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住掐她脸的冲动。
“嗯......”
祈愿闷声,撇过视线支支吾吾的:
“喜欢就好。”
温不语害羞,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
脑海里电影的美妙画面在她面前展现,极具梦幻和温柔的动画特效又把她带到刚刚的回忆里。
许是电影里面的场景太过于梦幻,温不语满脑子都是会发光的星河湖底,山林里的郁郁葱葱,还有雪落白熊山的静谧和岁月安好。
祈愿看电影的时候坐在温不语的左手边,当四周的灯光变暗,电影里接近**的时候,他不知怎的,忽而想看一眼身边的女孩。
温不语眼底倒映着电影里火山的炙烈,脸上看不清的情绪。
她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经常会哭,为别人的遭遇和艰难落泪,却对自己没有怜悯心。
少年认为她最心疼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毕竟她的懂事真的很让人心疼,她不会哭诉艰难,而是自始至终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着。
对祈愿来说,她很像一个纸船,在海上飘啊飘。
无人注意到她的脆弱和孤独,就好像是一种诅咒,直到狂风骤雨将纸船掀翻,倾覆沉入海底。
电影的最后,主题曲《你从未离去》歌声响起,在少年的耳边回响着,直穿他的胸膛。他竟鬼使神差地搭着女孩的手。
耳边是温和的歌声。
女孩惊诧,扭过头对上少年的眸光。
【思念是唯一的行囊】
他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暗喻,知道她也走了很久的路。
少年想抓住她,哪怕只为了她的一个回眸,他也心甘情愿。
最后,室内的灯啪的一下尽数亮起,让女孩脸上的红晕无处隐藏。
温不语只好低下脑袋,被他牵着手出了影院。
相触的掌心温度刚刚好,也不热,只是女孩悄悄红了脸颊。
身后的邵成浩捕捉到着难得的惊人一幕,加快的脚步跟在二人后面,却被任寒霜急忙拉了回来。谢明朗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了好一会,才跟上后面这两个人的脚步。
三个人密谋好了远远跟着他们两个,不出声也不打扰,只是默默看戏。
“我就说了......”
谢明朗啧声,自然而然揽过了邵成浩的肩,挑眉得意道:“赌不赌?”
“赌什么?”
谢明朗用下巴指了指祈愿二人所在的位置,再回看向邵成浩。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邵成浩点点头,一脸笃定,“好!”
众人最后在广场外分道而行,谢明朗家住的近走路就可以回去了;任寒霜和邵成浩同路,又是邻居,所以一起回去了。
祈愿和温不语虽不同路,但是少年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独自回去,所以和她搭了同一辆公交车。
他想送她回家。
晚风徐徐慢慢,清风明月在喧闹的街市里徘徊。
公交车外的景物倒追在后头,过客人上车又下车,只他们依旧在彼此身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小小一方空间里,有炽热却细微的心跳声。
他听见了。
温不语也听见了。
女孩的手还结结实实地被包着。
手背细嫩的肌肤上升温,全身的血液涌到脸上去,她刻意躲开少年看向他的目光,假装不在意。
粉色泡泡悬浮在空中,温不语脑海里兀地想起了,熊二很可爱的那句,“熊大,熊大,小雪花化了。”
真的好可爱。
她想着,少年的手却晃到了她眼前。
祈愿见她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看她眉梢眼角藏着喜悦,心里暖乎乎的,吹着冷风也不觉刺骨了。
“想什么呢?”
温不语脸上的笑藏不住,特别是被他这样专心致志地盯着。
“没有。”
她慌忙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动的时候,抽出来被祈愿牵着的另一只手。
少年脸上淡淡的,温度转瞬即逝那一秒,他甚至有种把她拉回来的冲动。温度消逝的那一瞬间,祈愿眼底一晃而过的落寞。
温不语含笑安慰他,假意装作不懂的样子,“怎么了啊?”
祈愿又傲娇又扭捏,伸出手理所当然道,“手。”。
明明是想牵手还不好意思说,脸上傲娇着呢,手上却等着她先靠近。
温不语故意没接这话茬,扬起脸对着少年俏皮地歪头笑。
她眼底都是盛放的欢悦,模仿着刚刚电影里熊二说的那一句话,“‘熊大,熊大,小雪花化了’。”
温不语在少年面前,学着刚刚电影里的画面,语气活脱脱就像那只稚气可爱的小熊二。
温不语完全没发现自己捧着手学熊二的语气有多像,像的祈愿都想如熊大那样擦擦她的眼泪告诉她,“熊,就要有个熊样。”
他笑着看她玩闹,眼底满是宠溺。
前后的乘客换了又换,但他们始终是他们。
【新湖小区,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走吧。”少年顺势替她拿起书包。
走在路上,祈愿慢下脚步与温不语同频,问她。
“今天开心吗?”
“嗯!”
温不语肯定地点点头,笑靥如花,“超级开心!”
祈愿满意地点点头,单手拎着她的包走着,余光瞥见她就要踩到水坑上了,眼疾手快将他揽了回来。
“嗯?”
“水坑。”
他直言,“你是不是傻。”
温不语微皱眉,不满地刮了他一眼,低低的喃念,“你才傻。”
“是......”
祈愿低声,自言自语:
“我这人可好骗了......你要不要?”
“你说什么?”温不语失神,有些没听清。
“没什么......”
少年故作轻松,脚步踩在水泥地板上,轻轻的如同踩在玻璃道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小月亮......”
他转过身,朝女孩微微俯低了身子。
“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少年放大的俊脸就在她眼前,眉目温柔的他,深深刻在温不语的眼底。
“每天,每次。”他补充。
富有磁性的嗓音说起话来,格外蛊惑人。
眼看少年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着,她出神了一瞬,睫毛轻轻颤动,“好......”
“真的?”他再问。
温不语心里砰砰砰跳的好快,不太敢和他对视,只能垂下眼睫默默点头。
“嗯......”
少年陪她走到了小区单元楼下,和她道别完,目送着她上楼。
“再见。”他又说了一遍。
“嗯,再见。”
“小月亮!”
“......啊?”
温不语走了几步,却又听见少年叫她。
女孩回头,他便朝她挥挥手说,“要天天开心!”
“不是一天,是每天。”
少年站在月光下望向她,晚风在她耳边吹过,温柔得像三月里被翻阅的旧诗。
她的整个青春仿佛就站在那里,在那里静静地目送她。
眼泪翻涌,温不语一时模糊了视线,有种感动得想哭的冲动。
原来,她的言不由衷和口是心非,他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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