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祈愿的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原来是睡着了。
懊恼于自己把她吵醒了,祈愿提着手里的东西,手指动了动。
“怎么了?”
“你现在方便下楼吗?”
“现在?”温不语抬眸望向窗户,带着疑惑。
“嗯。”
温不语沉默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语气欣然:
“你是不是......”来找我了。
“还要不要小蛋糕了。”
心里的猜想被证实,温不语高兴地走到窗边,从上往下看,寻找那抹身影。
她往楼下看去,少年刚好站在正对着的路灯下,白炽灯的光束打在他的身上。
心底的悸动瞬间被点亮,暗室里的一切都亮了起来。
祈愿就那样站在那里,站在她十八岁的青春里。
不舍得把电话挂掉,温不语把手放在唇边,捂着嘴小声对电话那边说道,“我现在就下去。”
温不语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轻轻虚掩着门,借着外面微弱的亮光走到客厅。经过父母的房间门时,动作更是格外地轻。
小心翼翼开了家门,她把手放在门把上,慢慢转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眼下临近深夜,云朵散去,月光浅浅洒在路面上。
好不容易出了这栋居民楼,温不语踩着地上的月光跑到他面前。
祈愿跨步,三两下走上前,稳稳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
温不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站稳脚跟,从他怀里扬起脸,笑得眉眼弯弯“你等很久了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没有。”
少年将东西递给女孩,“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伸手接过蛋糕袋子,温不语两眼放光,嘻嘻笑着,“很贴心嘛。”
“那是。”
祈愿单手插兜,敛眉坦然享受着她的赞许。
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寂静的无人街道,只两个人在这里舒适地吹风。
再次提及家里的事情,温不语的情绪明显比上次好多了。
祈愿再问,温不语还是会遮遮掩掩着说没事,说没有关系的。
可祈愿看得出来:
她并不快乐。
事实上,温不语的父母好像一直很偏心。弟弟喜欢什么他都可以有,小到一个奥特曼玩具,大到公园里面的旋转木马。
温不语也想要,可她从来不说,也从不会对着妈妈撒娇要买玩偶。
弟弟抱着玩具玩的时候,她也在一边玩。
直到她见到和弟弟同龄的小妹妹笑嘻嘻抱着母亲说想要个兔子玩偶。
别的小朋友都有玩偶了,温不语看着,眼里有些羡慕。
晚上,她回了家,睡觉前趴在妈妈耳边轻声喃喃了一句,“我也想要小玩偶。”
可是妈妈说那是小孩子才玩的。
温不语没说话,躺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敏梅。
她自说自话,“小孩子才喜欢玩偶呢。”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心中有被尖刺刺破的骤然失控感,祈愿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也是小孩子。”
“以前......”温不语咬唇,“确实是。”
“现在也是。”
少年忽而对上了她躲避的目光,带着鼓励。
“真的。”像是为她撑腰的大哥,祈愿拍着胸脯保证,慵懒的话语透露着一股正经样。
“做个小朋友,扛不住就哭出来。”
“再说了......”
祈愿安慰她,“都过去了,不是吗?”
“有我在……”
少年顿声,忽而觉得自己是在向女孩许诺,“有我在,你可以一直当个小朋友。”
他总能看见女孩眼底不堪一击的脆弱。
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可以不必乖巧,不必懂事,她应该是鲜活具体的生命,也可以有坏情绪坏脾气,也可以放肆地疯一把,不必困于别人的言语,不必勉强。
这个人,就是祈愿。
温不语抱着手臂,眉目低垂。
抑郁情绪下,女孩的不安需要反复被抚平。
“所以……”少年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
“世界真的缺你一个,也有人喜欢有点腼腆文静的你,也一定有人想好好守护你,谁也不能是你,你是最独特的。”
他坚定不移的样子,让温不语都开始怀疑了。
“祈愿……”她垂眸,眼里一热。
温不语自己都是一个人走着,直到有一天,在飘摇的风雨中,她遇见了属于自己的栖息处。
祈愿也曾黑暗里,孤独地背着厚重的行囊走了许久。
但他的女孩不一样。
她很脆弱,一碰就碎,却独自一人流泪,走过了很长的路。
正是因为不想再失去深爱的人,祈愿也很坚定。
如果她的孤寂是自我封闭的巷,他也愿意寻到那幽暗熹微的光亮,带她去灯火通明处。
-
回去的那天晚上,祈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奇怪到睡醒后的他,伸手依旧能摸到自己脸上冰凉的眼泪。
他梦见他的小月亮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他坐在她的病床边一直等啊等,盼啊盼,可小月亮一直没有醒来。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小月亮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月亮也明晃晃的圆,高高悬在深色的夜空中。
病床上的温不语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失神。
白色灯光照着病房里冰冷的仪器,四周蓝白的色调刺向她脆弱的瞳孔,她不得不垂下眼皮。
祈愿眸中泪光攒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细心圈住她又不施加力气,仿佛她一碰就会碎。
“小,小月亮……”
他一开口,喉咙处便哽咽不已。
他不想给温不语带来不好的消息,他见到她能醒过来,就已经是莫大的喜悦了。
他嘴角艰难扯着笑,可笑着笑着,眼睛却热得厉害。
医生说:最多,最多再撑几天。
温不语的父母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突然间出了车祸,更不能相信温不语还强行吞药做傻事,当然也不愿相信医生说的,温不语只能再活几天了。
父母因为某些原因缺席,虚弱她独卧病榻,无人照顾。
祈愿得知这个消息后,匆匆赶来。他守在病床前,几天几夜都不敢合眼,生怕身边的人醒来无人问津。
期间温不语的父母来看望过她几次,到后面,次数变少了。
温不语昏迷了太久太久。
少年盼着她醒,醒来了就意味着有希望。
眼下温不语好不容易醒了,祈愿望着她眸中的悲伤,更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
可他雾气弥漫的双眸骗不了温不语。
温不语张了张唇却没说话,只是扯着嘴角,脸上强挤出笑,用眼神告诉祈愿,她没事的。
可祈愿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的小月亮眼神闪烁,她也好害怕好恐慌啊,可是她还是要面带微笑在自己面前强装镇定。
祈愿很心疼她,常常在照看她那几天,趁温不语看不见,独自一人偷偷抹泪。
刚醒来的那两天,温不语的身体状况还算好,也能坐起来喝点水,却依旧吃不下饭,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没事,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北山看雪。”
“你不是说你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吗?我的学校也在北山,到时候我带你去我看看。”
“我们学校的风景也还行。”
忽而想到什么,他又满怀希冀,“你喜欢吃糖葫芦,到时候我们一人一根,在校园里手牵着手散步,怎么样?”
“就像你说的那样,看阳光溜进叶隙,看雨滴滑落草地,看星星在天上眨眼。”
他对她说过的话倒背如流。
“小月亮。”
“小月亮……”
祈愿憧憬着未来,但事实正如医生所说,温不语的器官受损太严重了。
温不语醒来的第四天,祈愿拿了毛巾替她擦脸。
他洗完毛巾回头发现,他的女孩一直看着他。
温不语气微病弱,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一团。
可她在看他。
那模样,好像要把他牢牢刻在心里。
“怎么一直看着我?”他打趣,缓解气氛。
温不语嘴巴扯成一条线,忍住不哭。
祈愿也知道小月亮舍不得,可她很坚强,她吐了好多血,但一向怕疼的她没有说过一句疼。
少年知道,他心爱的人所剩时间不长了,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五天,除夕夜。
凌晨绚丽多彩的烟火绽放在夜空,他的小月亮永远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少年趴在温不语的床边,哭着在她耳边求她,不要睡着不要闭上眼睛。
祈愿请求温不语睁开眼睛看看他,哪怕一眼。
他卑微的祈求妄图从死神那里夺回温不语鲜活的生命。
“小月亮,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温不语还是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告诉少年不要哭了,她才舍不得走呢。
可岁末春来,她还是走了。
祈愿想摸摸她的脸,却被人强硬地拉开了。
看着她被盖上白布带走,听着身边的哭声,少年掉下眼泪。到后来看着她的石碑,祈愿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小月亮啊小月亮,你知道吗,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很好看。
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喜欢的吧。
-
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全班同学都到江夏商城外的一家饭店聚会。
晚间夜市的灯光璀璨,夜市里烟火缭绕,街上的车流拥挤,到哪里都很热闹。
温不语早早地就洗了澡,踩着浴室里的拖鞋走到桌子边上,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湿哒哒的头发碰上吹风机的热风,热流夹杂着水汽直冲她的脸庞,温度太高了,有点烫人。
手机噔噔噔地震了好几声,亮了。
手抹开滴在屏幕上的水珠,留下来一条彩色的痕迹,温不语随手抽了张纸巾接着擦。
屏幕再次亮起。
【祈愿星:小月亮】
【祈愿星:小月亮你在干什么呢?】
【祈愿星:好想你啊,所以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
下面还发了好几个搓手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这与他本人的肆意少年气质一点也不相符。
嘴角微微扬起,温不语点开聊天框。
【马上就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换个衣服】
吹风机的热风呼呼吹着,停在一个地方久了,她的头发都开始发烫,整个发尾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侧边的脸颊也被这股热气灼烧得红扑扑的。
感受到热感,她哎呦一声关了吹风机开关,拔掉电源。
轻轻拍了拍自己热的发烫的脸蛋,她拿起梳子把头发梳顺了,整理了一下刘海,挡住额头上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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