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迟岛躺好闭上眼睛，觉得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的时候。

容柔柔侧头观察着迟岛的反应，紧张地咽咽口水才补上后面的话：“……中邪啦？”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像在嘴里飞快炒了一遍，刚出锅，就赶紧吞进肚子里。

以为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的迟岛，在离容柔柔不超过的地方，听得一清二楚：“……”

闭上眼深呼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手上攥住被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肯定，应该，大概不是故意的吧……

卧室里算不上漆黑，隔着窗帘，窗外的灯光混着月光，在窗帘的缝隙中撒进来。

稀疏几声的蝉鸣声断断续续，夏天快过去了。

见迟岛良久没有回话，床另一侧的容柔柔闲不住换好了几个动作，最后实在没忍住，坐起身往迟岛凑凑，想看看她现在什么表情。

应该没生气吧？

“呵。”迟岛嗤笑一声，把容柔柔快要凑到她脸上的脑袋推开。

说的话温柔地几乎能滴出水来：“这位同学，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手上却是嫌弃的拍拍手，凑这么近都看不清，再继续熬夜追剧的话，这人眼睛干脆别要了。

容柔柔全身一颤，立马坐直，这一刻求生欲达到了巅峰，使劲点点头：“想！还没活够。”

“那就……”无语的撇她一眼，翻过身背对着她，再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淡：“睡觉。”

容柔柔立刻躺回去，顺手往迟岛那边扯过点被子来盖住肚子。

虽然刚惹她生气了，但没办法，着凉了肚子疼怎么办？

虽然把人吓得乖乖躺好，但迟岛却陷入了沉默。

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手上无意识的摩挲着被角，其实……容柔柔没多大的错，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大概率就是在关心自己。

所以……

终归结底，真要论起错来……还是怪那个脑袋有坑的神经病！

窗帘后的树枝摇曳，缝隙里的光洒在书桌未完成的画上，寥寥几笔的色块很是简略。

可能连迟岛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不讲道理的，懒得思考后，将所有的错事都归结在那只看不见的鬼身上。

但没有意识到这点的迟岛，想通这个逻辑，眼都没睁开，悠悠开口：“所以你干嘛骂我？”

容柔柔一愣，着急说到：“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三根手指并拢举过头顶，看起来真的不能再真：“我只是看你最近很不对劲，出自内心的关心你而已嘛。”

关心？迟岛怔住，黑色长发铺在白色枕头上，她不说话时安安静静，甚至没了周身的拒人的冷淡。

容柔柔半天没听到迟岛回话，讪讪地放下手，摸不准迟岛现在的心情，犹豫着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没中邪？”

对容柔柔稍稍有点心软的迟岛脸瞬间垮下来：“……”打了个哈欠，懒得再搭理她。

容柔柔也重新躺好，识趣地没再拉着她说话，脑袋挨上枕头，就在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恍惚听到旁边人的叫自己：“容柔柔。”

“嗯？”她慢吞吞地回应。

“我中邪了，v我500去看道士。”迟岛埋在被子里说话有些闷，但听语气又确实认真的不得了。

容柔柔沉默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怎么说？她觉得这人中邪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就是穷疯了，这看起来比自己都正常……

第二天。

赶早八的容柔柔，一早起来就急忙忙顺了几片迟岛面包片走人。

而早上没课的迟岛，慢悠悠吃完早餐，涮好碗从厨房出来，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水。

“哒，哒，哒。”平常不觉得，客厅的时钟，总是一刻不停地朝前走着，响在空荡的客厅里怎么会这么吵？

迟岛抬眼扫了一圈客厅，才慢半拍地恍然间察觉，现在到底哪里和平常不一样。

今天的所以门窗都好好关着，没有莫名打开的“吱呀”一声。

沙发没有陷下去一点，没有传来“咔哒咔哒”的打火机声。

更没有……

迟岛鬼使神差地摸上自己的耳尖，又倏然放下手，低头咬住下唇，疯了吧！管那神经病干嘛！

手却不自觉地摩挲指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住琥珀色瞳孔中的所有情绪。

迟岛嗤笑一声，迈开步子走回卧室，快速收拾完上课要用的东西，拉开门往外走。

但，没走几步，被踢到的破烂纸团，碰瓷般咕噜噜滚到了前面。

纸团表面能隐约看到红色的颜料，原有的纸张被蹂躏得看不出样子。

迟岛脚下一顿，视线跟着纸团，眼睁睁看着它滚向不远处。

手指微动又滞住，几次之后，最后还是弯腰把纸团捡起来。

走向门口的路径刚好经过垃圾桶。

但“垃圾”在垃圾桶上悬空几秒，握着纸团的手突然收紧，迟岛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用力把它塞进口袋里。

啧，他如果不赔的话，他就死定了。

玄关处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挂门上的灰兔子挂件都跟着狠狠晃了晃。

十几秒后，灰兔子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停下来，继续乖乖地被挂在门口。

“哼……”无人安静的客厅，门框边却蓦然传来一声轻笑，尾音拖长，笑声被闷在胸膛里。

听起来倒不像是挑衅，反而像是带着纵容又得意洋洋的滋味。

——

画室，迟岛侧身经过排列的乱七八糟的画架，坐到角落的座位。

离着户不远的位置，自然光倾斜着洒在画布上，迟岛漫不经心地抠开干涸的颜料格。

“咦——”刚进画室的冯小辉快走几步，拎起静物台上坏了不知道已经几天的苹果。

掐着鼻子往鹿晓面前晃晃：“这都坏几天了？你吃不吃？”

鹿晓嫌弃地往后退一步躲开，朝他翻了个白眼：“滚蛋，扔垃圾桶里去，下课的时候记得带出去。”

“切，脾气真臭。”冯小辉虽然嘴上这么小声嘟囔着，脚步却自觉地走向垃圾桶。

戏看完，迟岛低下头继续弄着手里的颜料。

鹿晓却是转了一圈，小心地跨过地上涮笔刷的水桶，坐到迟岛身边。

迟岛也不没在意，头都没抬，做自己的事。

“哎哎哎。”身后的男生压低声音和他同桌说着话，“你听说了吗。昨天我们画室闹鬼了。”

男生的同桌一脸狐疑地看他：“假的吧，晚上做梦和恐怖小说梦串了？”

但前面的迟岛听到熟悉的字眼，手上的动作一顿，垂着眸子，注意力不自觉分散到那边。

鬼吗？那家伙？

走神间，手上的颜料格一不注意放错了位置，表情一愣，又面无表情的把位置换好。

“别不信昂，老子昨天可是亲眼见到的。”男生把声音压轻，语速放慢，刻意营造出讲鬼故事的氛围。

“就昨天晚上，我没画完的画落在画室了，折返回来拿，当时天黑得不行，像厚厚的乌云压下来。楼道里的灯打了半天都没亮，我只好打着手机上的光前进……”

男生似乎是学过配音一类的，说话自带的故事感让人瞬间带入画面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迟岛分神听着，漫不经心的顺着笔刷上的毛，这人怎么说话这么墨迹。

就连一开始不屑一顾的同桌都开始催促：“然后呢然后呢？你卖什么关子？”

“咳咳，别急啊，然后……走到画室门外，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亮光，我悄声走进一看……”

被鬼故事吸引来的同学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迟岛也不例外，手上涮笔的动作就那样停了不知道多久。

“哇！那是一张血淋淋没有脸皮的鬼脸！”男生实在编不下去，憋不住地笑出声。

周围的同学一阵无语地沉默：“……”

迟岛手上一用力，把笔刷上的毛拔下来几根：“……”

“你妈，敢耍老子！”要说最气愤的当属第一个被忽悠的同桌，他撸起袖子，提着拳头就要和男生干架。

“别别别，我错了。”嬉皮笑脸地说着错了，不止一点可信度没有，还成功让对方更生气。

接着就是几声痛呼，迟岛看一眼后默默地低头看回“受伤”的笔刷，她觉得这一点都不冤。

有病，浪费时间感情……

“迟岛同学。”说话的是鹿晓。

她突然出声，迟岛都愣了一下。

不过上次把毯子借给过迟岛，迟岛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转头客客气气地回应：“嗯，有什么事吗鹿同学？”

“啊？”对方似乎没料到迟岛的态度，与传闻里才华横的溢温柔女神不一样，其实画室里的人都知道迟岛不爱说话。

之前也都是互不打扰，偶尔说上几句话的关系。

但这样相处下来，发现她也不是绝对的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只是礼貌地和每个人保持着距离而已。

“咳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鹿晓咳嗽两下回过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迟岛同学，好像对刚才方许风讲的鬼故事很感兴趣。”

方许风就是刚刚的男生。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样的话，迟岛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值得隐藏的。

“是这样，我们学校门口最近总是出现一个自称是道士的人在打听人，刚才突然想起来，觉得迟岛同学应该不是很清楚。”

道士？还打听人？不会是？

迟岛眸子微微瞪大，手下意识像往常一样伸进外套口袋里，可她忘了本该一直空无一物的口袋，今天却多了一件东西。

白暂修长的指尖挨上粗糙的纸团，不小心染上上面的红色颜料，她指尖微顿，快速把手抽出来。

“就是想提醒一下，迟岛同学如果遇到的话记得谨慎些，现在的骗子很多招式。”

鹿晓的话，在迟岛听来渐渐变得没再那么清晰。

她捻捻指腹上的颜料，红色颜料从指尖扩散到了其他手指，又突然间想的什么似地攥起手。

出神的想：如果是真的，就和道士讨讨价，请他把讨厌鬼给超度掉好了……

“咚咚咚。”抬头，是老师进来一脸严肃的敲了敲静物台。

迟岛默默转过身坐好，身后打闹的方许风等人快速分开，乱七八槽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看样子大家都很闲啊，那么昨天的二十张一定都已经画好了。”扎着侧麻花辫的温柔老师笑脸盈盈。

但却没一个人回她的话，都努力低头降低存在感。

笑死，一晚上二十张，这谁敢说话。

当然，老师也只是为了维持纪律吓唬他们一下。

半晌，她叹口气：“好了，上课，都别闹腾了昂。”接着又敲敲静物台，这次台上的几个玻璃杯都跟着节奏晃晃。

抬头朝迟岛看过去：“迟岛同学上来帮我们摆个静物。”

迟岛攥紧手指，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和那只鬼有关的事，看向老师时点点头站起身：“嗯，好的老师。”

所以并没注意到，站起身的那刻，她外套的衣角貌似被一阵微风，眷恋的“吹过”。

那根秃了几根毛的笔刷诡异的悬空，还在空中转了个漂亮的花。

声音散漫，听起来是吊儿郎当的欠揍：“就是，好烂的鬼故事。”

可迟岛早走到静物台边，无知无觉的拿起手边的高脚杯，并没听到这声迟到好久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