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课堂上,台上老师平铺直述地讲着无聊到昏昏欲睡的内容,课堂上的同学已经睡到了大半。
教室后排,容柔柔压低声音,凑到迟岛身边悄悄说着小话:“……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
虽然尽力压着声音,但容柔柔话里的兴奋怎么也压不住,嘴角上扬,整个人都开始有点飘飘然。
停顿片刻,下意识留出时间,静静等着身边人的附和,然后……就等了很久。
久到容柔柔斜过去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也没等到迟岛回一个字。
“喂,迟岛!”她气鼓鼓抬头,想指责一下迟岛这种敷衍随意的态度问题。
手指刚刚抬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听啊。”
在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后,手指顿在半空,无措地结巴两下才补上后边的两个字。
清冽的晨光恰巧照在堆起书籍的桌角,映出浮在空中的粉笔灰。
少女耳后的发丝刚好垂下,落在正在看的那一页,整个人仿佛都很温柔般,但又始终隔着一层纱的距离。
她眼睛怔怔地盯着翻看的课本,长长的睫毛掩住眸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但反正绝对不是在思考上面的问题,毕竟这人书都拿反了……
“咳咳。”容柔柔轻声咳嗽两下,从这人富有欺骗性的外表中清醒过来。
“听到了没有啊?”有些人心里说着不吃这套,但这音量都比刚才小了不少……
“嗯?”迟岛恍然抬头,很明显就是没有听到容柔柔说了什么。
容柔柔沉默片刻,开始默默地整理袖子,她这气怎么就又上来了呢?
但刚才毫不知情地迟岛淡淡看向容柔柔,半响后:“听到了。”
话说完,她看回书桌,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课本正过来,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再开口时压低声音,语气却依旧没什么波澜:“怎么?和好快乐?”
容柔柔:“……”她没事吧?这话换她平时绝对说不出来。
容柔柔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
心想迟岛今天有点反常,好像比之前多了更多的情绪……错觉吗?
——
同一时刻,乔黎眼睁睁看着迟岛神着游,把身上的“叶子”一片片揪下来……
默默放下手里的台本和笔,发出同样的疑惑:不是,她没事吧?
虽说也知道迟岛回去还要自己把演出服改改,但……
视线不经意看向那片区域,没了“绿叶”衬托,那里只剩下了棕色的“树干”,这都秃了……
迟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把手里的绿色碎布扔进垃圾桶,顿了一下,擦手时朝乔黎那边看过去。
乔黎立马错开视线,随手拉过一个身旁经过的演员:“我跟你说过没?抢亲的时候这句台词应该比你人先到。”
还煞有其事地敲敲台本:“这就叫未闻其人先闻其声,气势一下子就有了,懂吧?”
迟岛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纸巾一并扔进垃圾桶里。
话说,那应该不是演抢亲戏份的演员吧?
垃圾桶里的绿色碎布堆了一小堆,不知道想到什么,迟岛睫毛轻颤,手上用力“砰”地一声关上垃圾桶的盖子。
想起,那神经病的指尖都变透明了,再揪这叶子的时候会不会直接穿去过……
——
傍晚,校门口,上完艺术史讲座的迟岛边走边把笔记本放进包里。
一片枯黄卷起的落叶堪堪从迟岛眼前飞过,在空中打几个圈后,挂到了浅蓝色连衣裙的裙摆上。
哦,马上要秋天了啊。
愣神片刻,弯腰想将枯叶摘下来。
“哎哎,不是,我真的认识里面的人,求你了大爷,就放我进去吧。”
熟悉又奇怪的口音……迟岛丢掉手里的落叶,不紧不慢地抬头。
不远处的保安室,保安大爷明显不吃的这套,拿着手里的棍子威胁似地戳了戳那人的肩膀。
一字一句地说到:“你认识谁都没用,不是这里面的学生往里面凑什么凑。”
“不是,我……” 这明显就还想再说些什么解释一下,男生眼尾下压,一脸的冷酷无情,但说话自带的口音又显得分外的幽默。
哑巴型帅哥……
“你什么你?不让进去还非进去,真要认识就把人家叫出来在外面说啊!”说到这里,保安大爷突然恍然大悟,拿着警棍把他往外面赶了赶:
“哦!这是随便编出来了个人骗我是吧?告诉你,大爷我当保安这么多年,你这样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男生被逼得不得不往后退两步,紧紧盯着朝自己逼近的警棍,语无伦次地摆摆手。
眼睛慌乱地到处张望,视线上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神陡然间亮起来。
张张嘴刚想喊人,结果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只能扯着嗓子喊:“喂!喂!这边,是我是我啊!”
原本正打算离开的迟岛,刚刚收回目光。
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这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吓得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想撇清关系。
被喊声吸引,身边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手指渐渐收紧,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里涌上厌烦,后悔死了刚刚没有提前走掉。
在众人的注视下,保安大爷也看了过来,手上拎着棍,指着那个人语气平和地问迟岛:“姑娘你认识他?”
迟岛生无可恋地抬头,眼神恰巧对上男生的目光。
心里顿时一沉,刚刚被人群挡着,这会儿看清男生的面容,手上的力道加重,指甲都陷进肉里。
是那个骗子道士。
见到他,那些刻意不去想起的片段:火光,雨水,恶鬼……今天第无数次在迟岛脑海里回放。
良久,迟岛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漠然侧过头,盯着不远处浅浅的水洼:“不认识。”
“啊!不可能!”压根没要想到迟岛会这么说,男生眼底的原先的得意碎了一地,瞬间慌乱起来。
“我就知道是这臭小子在骗我!”被欺骗的安保大爷抬手就要把他轰出去。
男生捂住脑袋急忙往外面跑,嘴上竟然还不忘解释:“我真的认识她啊!就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保安大爷走几步就没再追了,收起棍子,背过手往保安室走得还叹了口气。
那怪不得,这年纪轻轻就比他还糊涂了。
热闹都散了,围观看热闹的观众自然都去忙自己的事。
迟岛身边很快就空了出来,她在原地愣了一下,无意识摩挲下指腹,背着包走出校门。
路旁的路灯还没到亮起的时候,夕阳沉下半截。
“喵呜——”一只脏兮兮看不出毛色的小猫,躲在墙角后,眼睛盯着经过它的迟岛,自以为很凶地朝她哈气。
迟岛抬眸,脚步微顿,方向一转朝墙角边走过去。
脸上没什么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只,凶巴巴还不爱干净的小猫。
良久,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拢拢裙子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猫面前晃晃:“脏死了,怎么别的小猫都会给自己舔毛?”
“喵呜!”不知道这只脏兮兮的小猫有没有听懂,但肯定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扑过来就要咬迟岛的手。
迟岛在被扑到的瞬间,将手往上抬了几分,那只小猫扑了个空,脑袋撞到地上还翻了几下。
“罪魁祸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笨死了,你和那个……”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笑容僵住,悬在空中的手指缩了一下,缓缓垂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少女蹲在墙角,原本正在和一只无缘无故凶人的猫对峙着,明明都占了上风,却又蓦然败下阵来。
看起来貌似还很沮丧的样子。
但其实……迟岛盯着眼前猫的爪子,就是不想回去而已……
“呼——哎呦,可算找到你了。”声音在上方响起,对方喘着粗气,是刚刚才听到的熟悉口音。
人多起来,面前的小猫脸上装出来的凶狠终于维持不住,一溜烟地从少女脚边溜走了。
没等迟岛站起来,男生稍稍缓过来一点就赶紧开口:
“同学,我是昨天那个道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忘了介绍,我叫沈云传,道号寒松子,同学你……”
迟岛从地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拍了几下裙摆,开口打断沈云传的话:“不记得,让一下,我要走了。”
“不不是?”沈云传稍稍惊愕,昨天不是才见过吗?怎么今天就不认识了?
迟岛没再搭理他,见这人半天都没让开位置,眉头微微蹙起,从旁边绕了过去。
沈云传下意识伸手拦住:“等等一下,我这次来是因为感觉到符纸上的法力失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比较担心你的安全。”
少女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垂眼看向那只挡路的手。
“啊,嗯。”察觉到不妥,沈云传连忙把手放下。
将滑落的帆布包往上提了提,迟岛迈开步子再次从他身侧绕过去,依旧一言不发。
眼见少女即将离开,情急之下,沈云传终于将心里真正的顾虑脱口而出:
“一开始之所以只是梦见,是因为他的法力还不够强。要进入活人的梦里慢慢修养,但被选中的人只要离他越近,他的法力就恢复得越快!”
迟岛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步子,静静地站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沈云传顿了顿,最后还是压着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现在,他已经很厉害了吧?”
“呼——”枯叶被微风吹着,晃晃悠悠落进水洼,荡起一片涟漪。
周遭的空气被下完雨后的潮湿裹挟,密不透风。
半晌,“哦,关你什么事。”
沈云传愣在原地,眼见少女的背影越来越小,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原来,居然有人不怕鬼的吗?
……
“咔哒。”房门打开,屋里一片昏暗。迟岛在门口换好鞋,拎着手里的包走进屋内。
脚步蓦然顿住,垂眸抿了下嘴唇。
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水池边的水龙头大抵是没有关好“滴答滴答”的持续向下滴着水。
她摩挲着外套的袖口,终于想起:哦,今天,玄关的灯没有自己亮起来……
往常,迟岛开门,被倏然亮起的灯光闪到眼睛。
伸手去揉,眼底溢出些许泪花,睁眼时眼前的画面便会模糊到朦胧。
“这么晚回来?是不是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我?”带着冷气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洒在迟岛的脖颈处。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拖着长长的调子,故意把自己说得格外可怜。
但……客厅内明明只有迟岛一个人。
迟岛捂住脖颈后退几步,与那看不见的“危险”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怼回去:
“怎么会,没忘,谁会平白无故地忘记自己的麻烦?”
安静空荡的客厅内,暧昧又挑衅的话被对方冷冰冰地还回来。
很荒诞,这位不解风情的小姐,在和谁说话?
可莫名的……刚开门时独自一人时的孤独感悄然散去,有限的空间里,多了些难以形容的烟火气。
“哈。”尾音的气息微微下沉,像是叹气般的妥协,却又毫无边界地凑到少女耳边:
“这意思是……你每时每刻,都把我放在心上吗?”
他总是这样,慢条斯理地将迟岛冷冰冰的话曲解成他想要的意思,并十分地驾轻就熟……
迟岛沉默片刻,进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声音小得几乎只能自己听到:“……有病”
“叮咚——”
客厅的灯并没有被打开,房间里还是只有迟岛一个人。
黑暗中,手机屏幕莹莹亮起,是一条只是一串电话号码的短信:
“迟岛,在国内还好吧,今天是你妹妹生日。她闹着想见你呢,方不方便打个电话?”
突兀响起的声音将迟岛拉回现实,垂眸看向弹出来的那条短信,然后愣住。
“滴答滴答——”水池边的水龙头不厌其烦地滴着水,在静谧的氛围下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迟岛琥珀色的眸子在这条短信上停了好久,攥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着颤,手心都被硌出红红的印子。
就这样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迟岛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玄关处,“咔哒”一下把灯打开。
光晕散开,光亮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
一句话,迟岛打得很慢,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又删掉,最后:
不打电话了,在画室,都挺好的,不需要什么。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的大约半分钟,远在国外。
祝贺声中,亮丽的彩带落下,催促着女儿吹蜡烛时,对方手机再次亮起。
还是只有短短一句话:祝她生日快乐,妈。
【小剧场】感觉好久没写了呀[摸头]
迟岛(面无表情的自己打开灯):不开灯等于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切,幼稚又小气……
小气鬼本鬼:啊切——(笑出声)她想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她没事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