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祎是被警察拉走的,临走前,有个女警察替他代付了医疗费。那个收费员哭完又骂骂咧咧收钱。
一直等到晚上江祎才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夜晚很安静,只有蝉在树上乱叫。
他心灰意冷回到出租屋,却看见自己和孟女的所有物品全部被丢在门外。
江祎不死心的用钥匙去开锁。钥匙在深夜发出声响,但无论江祎怎么扭动钥匙,锁却始终打不开。
房东把锁给换掉了。这是江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没有打电话去质问,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东西。其实他和孟女的物品很少,一个行李箱都能装下他们一整个家。甚至还有空地装其他东西。
男人拖着黑色行李箱在路上四处乱转如同只没有方向感的苍蝇。他找到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又用一些零钱买了冰箱里的白酒,一共九瓶。
男人随手拦下辆出租车,他把行李箱丢到垃圾桶旁边,旁边的流浪汉瞟了眼快离开的江祎,确认对方真的不要后才抱着行李箱乐呵呵的离开。
路途不算远,只有五个小时的车程,他将手机和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司机。一个人颓废的摸黑走山路回家。
泥巴堆积的房子上全是时间留下的斑驳痕迹。江祎看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他熟练的推开门,像个没事人样拉灯去厨房做饭,然后吃饭,洗碗,发呆。
他看见在黑不隆冬的深夜中,不远处的太阳开始缓缓升起,温和的阳光普照大地,也照在独自坐在大坝中央的江祎身上。
但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他快死了。他心上的太阳落了坡,没有太阳的地方,也不会有生机存在。
他在药箱里翻到瓶安眠药,这药是高考那年他妈妈托村里医生开的土方子,不正宗但管用。当年吃一颗就能一觉睡到六七点。如果吃完的话,也不知道这半瓶药够不够让他长眠。
白酒早就不冰了,江祎打开一瓶白酒就往嘴里倒,一瓶…两瓶…三瓶…江祎的眼前模糊又清晰。酒瓶被他暴躁的丢在水泥地上,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几片玻璃渣擦过江祎的脚,鲜血顺着伤口留下。
第四瓶。江祎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吃安眠药死了,他现在胃痛到麻木,脚开始不断打颤。
第五瓶,酒从江祎的嘴里流出来。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
“妈的,就是你把我女儿弄死的对不对?!!!”听声音是孟女的父亲。
江祎没去想是谁把号码给他的,他也没空想。
电话里的人带着股方言。以前孟女教过他,所以她爸讲的话江祎也听的明白一二。
来人长篇大论的说一大堆,但如果概括来就一句。
你把我女弄死了,但只要给钱这事就好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哭声似是孟女那未满十岁的亲弟弟,身旁的女人不停的哄着,嘴里一口一个“耀星乖,耀星不哭。”
江祎噗嗤笑出声,随后情绪激动的大骂“靠你妈的!卖女儿的话亏你讲的这么大义凛然,艹!”
说完,手机就被江祎扔到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手机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四周再次陷入沉默。
江祎这一生没遇到几个对他好的,他妈和孟女,是为数不多的对他好的人。
想到这些,他把第六瓶白酒倒进肚子里,胃里翻江倒海,江祎一把抓过桌上的安眠药,看也没看的往嘴里狂倒。
苦涩的药在麻木的嘴里尝不出一丁点味。他把这一切归功于上天,你瞧,连老天爷也不希望他带着痛苦离世。
他再次倒在地上,嘴里甚至还有没来得急吞下的药片和生理呕吐出的酒。
江祎闭上眼,这下总行了吧,这下就能死了吧。
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她们了……
但江祎又算错了,他还是没死。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命,他就这么难杀吗。
还没睁开眼就闻到冲天的血腥味,江祎几乎在一瞬间又想起孟女倒在血泊的模样,他下意识爬起来用食指和无名指去扣喉咙。
什么都没抠出来他就在那干呕。抬眼定睛一看,血红的天地像沉溺在一片血海之中,分不清天地的区别。
江祎撑手站立起来,血雾将四周的一切景物都蒙蔽住。他试探的向前迈出一步,天地为之颤抖一下,像颗完整的心脏般开始缓慢跃动。
“这里……是地狱吗?”
心脏的跳动将周围的血雾转化成滩血水,掉落在江祎的鞋尖上格外明显。
这次江祎看清刚刚被血雾遮挡的事物,无边无际的尸骨被堆成尸山,一眼望不到头。
男人强忍下心中的不适感,再次抬脚向前走。
我这是进到阴曹地府了吗?他想。
右脚落地的瞬间,地面跃动的频率上升。
江祎心中一横,快步跑向前方,心脏就开始剧烈跳动,似乎下一秒江祎就会被弹飞起来。
他看见前方有一束亮光照下,他独自一人在这个满是尸骨的地方越跑越快。前面会是终点吗?妈会在那里吗?孟女呢?她也会在吗?
突然,江祎被什么东西抓住脚踝,并猛的向后拉扯。江祎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动作吓一跳,身体跌倒在地。
他低头看,是具骸骨,苍白的骨骼抓住江祎不让他走。男人深吸几口气,徒手去掰脚上的骸骨。骸骨瞬间脱落在地面上,地上的血水触碰到骸骨开始沸腾的跳跃,将骨骸包裹,像是将骨骸煮化般,又化为滩血水重新落于地面,归于平静。
江祎收回脚,再次向前狂跑。他能清楚感觉到无数具白骨抓住他的身体,先是脚踝,然后是腿,再往上是腰部。
他再次跌在地上,血水将他的衣物浸湿,他像是刚从血泊里爬出来索人性命的恶鬼。
白骨像是活过来般竟然顺着江祎的身体向上爬动。但此时此刻男人也顾不上这些。
这次血雾彻底消散,他看清那束光下的东西,那不是离开地狱通往天堂的出口,而是本书。
准确来说,是他的十三岁礼物,一本稍显破旧的答案之书。
十年前的回忆在这刻涌上心头,他再次回想起十三岁那年,男孩捧着本深蓝色的答案之书笑得灿烂无比,一旁的母亲看着他笑也不由自主的笑出声。
那是江祎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村里很少有人庆生。因为穷,村里没人买得起县城里十几块的小蛋糕,更别说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
但江祎的妈妈不同,他妈妈虽然在吃穿用度一方面十分节俭,甚至说得上扣搜。
但仍然会在江祎生日那天给他买上一块五元钱的三角彩虹奶油蛋糕,再做上碗加蛋加肠的长寿面。那天一定是江祎一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哪怕是新年也比不上。
十三岁生日那天,是江祎第一次收到本像样的生日礼物。他开心得很,那几个月几乎每天都要抱着那本答案之书睡觉才安心。
后来那本书被江祎藏在床底,还用好几张旧报纸包裹住。直到逐渐遗忘。
没想到再看见这本书会是这样的场面。
江祎吃痛的回头望,自己的双腿被无数只白骨拉扯,白骨嚣张的将自己的骨头镶进他的血肉中。血肉模糊的骨肉裸露到空气中。
男人忍住剧痛,咬唇用手臂一点点拖着整具身体往前爬。血水开始如河流样快速席卷地面,并向上蔓延。
没走几步路,血水就已经掩盖住江祎的口鼻,完全覆盖自己不断流血的双腿,如果那还叫双腿的话。
终于,在血水完全浸进自己眼睛的一瞬间,江祎抓住了那本纸质的答案之书。
疯狂跳动的心脏猛然停滞,血水快速的浸入地面,像是干瘪的海绵吸走了水分。
下一秒,一只纤细的手穿透江祎的心脏,堵在江祎喉咙中的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他低头看,一只血淋淋的手在自己的胸膛处,指尖还在滴血。来不及回头,江祎就晕倒在地。手中依旧握住那本答案之书死死不肯放手。
“江祎?江祎?这孩子怎么睡这么沉?昨晚又跑去鸡圈拔鸡毛了?”
江祎在几声呼喊下困难的睁开眼。
他崩溃的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不是,他怎么还没死?他明明亲眼看见那双手穿过他的胸膛,他还吐了一大口血,这样都死不了?
江祎都要怀疑自己死前喝的酒是不是续命水了。
“小祎?你是不舒服吗?”熟悉的声音传入江祎的耳里。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和江沛的声音一模一样,但江沛不是死了吗?他明明亲眼看见江沛下的葬啊?
女人再也忍不住,强硬的移开江祎盖在眼上的手臂。
“好小子,你还跟你妈装死是吧?”
江祎这次看清楚人,正是半个月前他亲手送下葬的女人。他的妈妈——江沛。
“江沛?”江祎睁大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我一定在做梦,难不成老天爷看我可怜放我进天堂了?”
江沛抱着双臂,默不作声的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儿子演戏。
突然,一阵冰冷的机械音从江祎的脑中回荡。
“滴,已检测到复述者江祎进入游戏。”
“欢迎复述者进入游戏,现为游戏1.5版本,系统已为您自动刷新副本版本。”
“滴,恭喜您成为1.5版游戏的陈述者,已在您大脑里随机抽取记忆作为新版本背景素材。”
“正在加载中……请稍等。”
“加载完毕。您的代号为5213,即将为您开启新手讲解。3……2……1。”
江祎:“???”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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