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在院子里等车。
老洋房花园植被繁茂,且一看便是有了些年份的植物,彼此之间盘根错节,错落有致,很有氛围感。
车还没来,沈星露便拿起手机给小院子拍照。
之前她们家老洋房她也想打理成这种效果,只可惜她养植物实在没什么天分,斥巨资在院子里搭配了各种各样的名贵植物,最后全被她养死了。
陆铭舟则在老洋房侧墙处静静地吸烟,目光不知觉地落在了沈星露身上。
她穿了一件白衬衣,一条深色的牛仔A字裙,中长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
很文静的打扮,也显得她身材修长,站在那里有种难得的气质,清冷又亭亭玉立,像上学时学习很好的那一类白月光女生。
白色轿车缓缓停在了院门口,陆铭舟从泊车员手中接过了钥匙,没坐进主驾,反而打开了后备箱。
沈星露拍好照也跟了出来,见陆铭舟从后备箱拿出了一个橙黄色纸袋递给她说:“准备了个小礼物。”
听到“礼物”二字沈星露还挺惊喜,只是一看到那橙黄色包装,沈星露瞬间便没了期待。
结婚三年,他们嫌少互送礼物,她也不太了解陆铭舟送礼物的路数,但至少Hermes不太是她的菜。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另一半送自己一份别出心裁、不落俗套的礼物,而永远不会出错的爱马仕,显然是一个很偷懒的选择。
沈星露接过来问了句:“Birkin吗?”
毕竟爱马仕是稳妥,爱马仕Birkin更是稳妥中的稳妥。
只是一打开,里面却是个菜篮子。
大象灰的颜色,休闲中又带着些萌萌的风格,跟她今天这一身倒莫名很搭。
这个包包她很早就想入了,只是她这一年工作实在辛苦,周末别说逛街了,她连下床上厕所都懒得,衣柜进货也是全靠网购。
加上回国后她没怎么在爱马仕消费过,消费记录基本都在英国,她要是进了店说要拿菜篮子,柜姐别说咖啡、茶了,怕是只会拿白眼伺候她。
工作后她也懂得了人间疾苦,她每月那么辛苦却只拿那么一点钱钱,实在不想去爱马仕配货当舔狗,便一直没有入手。
一开始毫无期待,看过后却还算合心意。
沈星露乖巧地说了声:“谢谢。”便收下了。
*
上了车,两人便打道回府。
他们住在一栋位于梧桐区的老洋房,房子是公公送的,上了小夫妻两个人的名字。
她公公是华东地区有名的地产开发商,一开始做住宅地产,后来集团发展壮大,如今便是酒店、写字楼、商场什么都做。
记得他们结婚那年,她公公在上海的御园系别墅小区刚刚竣工,园内统共八套别墅,每套平均占地面积两亩。
这个级别的豪宅,她公公自己都舍不得给自己留一套,但看小两口要结婚,便还是把湖心最好的那一套留给了他们。
只是别墅面积太大,价格昂贵不说,配套的安保、佣人、司机、物业,方方面面开销都很巨大,对于夫妻二人都还在国外读书,且户口本上只有两个成员的小家庭而言,未眠太过铺张浪费。
别墅他们可以收下,但当时她和陆铭舟都没有收入,高昂的维护费用也只能靠啃老获得,她和陆铭舟商量过后便拒绝掉了。
但毕竟是结婚,婚房还是要有一套。
当时两人开车看房,路过附近,她一眼便看中了这套小巧可人的三层小洋房。
房子一开始年久失修,后来按着她的意思,尽可能保留了老洋房原有的氛围,只把基础设施和部分软装翻新了一遍。
如今供水供暖还算方便,外观看着更是养眼——每天她们家阿姨戴着围裙,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拍地毯,在背景与光线的衬托之下,那画面都显得诗情画意。
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陆铭舟说了声:“到了。”
洋房院子不大,院内只够停两辆车,两个车位又常年被沈星露占用,陆铭舟的车便一直停在路边。
沈星露“哦”了一声下了车,翻出门禁刷开了院门。
愉快的三周年活动结束,此刻回到了家里,沈星露却有些笑不出来。
陆铭舟忽然造访,阿姨这两天又不在家,她刚刚迅速在脑子里盘了一下,发现这会儿在这个家里不该他看到的岂止一件两件。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干净的石板小路,走到了老洋房遮雨棚下,沈星露从包里掏出钥匙,却是有些慢慢吞吞地才开了门。
而门一拉开,只见家里六七只猫已然听到了动静,此刻都齐刷刷围在了门口,十几只眼睛在漆黑一片的房子里炯炯发亮,如同镭射一般。
见了这场面,连沈星露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去,开了一桶猫粮都不够吃吗这是?”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捡猫了,不好意思。”
她知道陆铭舟不喜欢猫,尤其不喜欢猫身上的气味。哪怕猫砂换得再勤,养猫家庭也难免会散发一种难言的味道,他尤其受不了那一股刺鼻上脑的“麝香味”。
她也知道自己没跟陆铭舟说一声便捡猫,还捡了不止一只,的确没有充分考虑到他这同居室友的感受,但猫命攸关,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门“砰—”地关上,几只猫四下逃窜,其中一只被地上一只鞋子绊倒,丢人现眼,看得沈星露心里一阵烦躁。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几天阿姨不在,早知道他要回来,她好歹会叫个保洁把猫砂铲一铲,再把家里收一收。
她是个蜈蚣精,家里鞋子特别多,这几天天天上班也没时间收纳,此刻鞋子便东倒西歪堆在了门口,观感的确不是太好。
她又说了句:“有点乱。”
陆铭舟:“……”
这好像不是有点吧?
他结了婚后才发现自己这老婆人前人后反差还挺大,明明长了一张小楷一般温婉精致的面孔,骨子里却藏了一颗狂草一般潦草飞扬的心。
他知道自己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他也猜到自己离开后这个家里一定会乱,毕竟没有人天天在沈星露和阿姨耳边念叨。沈星露心态佛系,一向是得过且过,阿姨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此刻这乱的程度已经突破了他想象力的极限。
这房子全是按沈星露的想法装修和布置的,没在原有格局上做太大改动,腔调是保留住了,收纳却是个灾难。
这栋老洋房有一百年历史,想必在当年也属富贵人家,但再富贵,怕是也难以想象这一百年后的消费主义会膨胀成什么样。
一模一样的鞋子、包,不同皮质、不同颜色能做出八百只来,并且还真有人会为此一一买单,比如他们家这位露露小姐。
陆铭舟皱了皱眉,只是见沈星露已经十分“善解人意”地为他踢出了一条羊肠小道,便也没多说什么。
沈星露则一边淡定上楼,一边给阿姨发了条微信:
【SOS!】
【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哇,陆铭舟回来了……】
*
只够一人行走的胡桃木楼梯,沈星露走在前,陆铭舟跟在后,沈星露却忽然若有所思地放缓了脚步。
她又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陆铭舟手上并没有提行李箱,好心提醒了句:“你行李是不是忘了拿上来呀?”
陆铭舟回了句:“没带行李。”
他好歹也是个在上海有家的人,回上海过个周末不至于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有,这次又来得匆忙,只带了台随身电脑过来。
沈星露愣愣地应了声:“哦……”
心里却大呼不妙。
看到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天,她一个人坐在衣帽间爆哭了一个下午。
不是哭爱情易逝,只是哭自己这悲惨境地。
眼睁睁看着一菜刀跺下来也懒得动一动的摆烂咸鱼,也会在深夜里痛哭吗?
答案是会的。
她回顾自己这一生,做什么都得过且过,连结婚都是找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随便嫁了,毫无规划意识、毫无防人之心,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那天她哭了很久很久,像是把之前一年过得太过幸福所欠下的眼泪都还上了。
而后擦了擦眼泪,看衣柜角落还挂着他几件衣服,她便一把扯了下来,团了团便从窗户上扔了下去。
那天恰逢下雨,他那几件高定西装和大牌睡衣一扔下去便滚了一身泥水。阿姨心疼坏了,捡回来放洗衣机里滚了几遍拿回去给她侄子穿了。
也就是说,陆铭舟会发现自己今晚将无衣可穿……
上了楼,沈星露若无其事地往沙发上一倒,而刚要开始刷剧,余光便瞥到陆铭舟进哪儿不好,偏偏进了衣帽间。
果然没两秒钟,衣帽间内响起一声:“沈星露。”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哎!”
陆铭舟从衣帽间走了出来,单手倚在了门框上:“这位小姐,我们家阿姨是离职了吗?如果离职了,你要么跟我说一声,要么跟我妈说一声,要么自己找一个,现在这房子是已经成猪窝了吗?”
“怎么啦?”说着,沈星露一脸无辜且态度良好地走了过去,见本就狭窄的衣帽间内,一坨一坨的衣物小山早已是丛峦迭起。
这几天阿姨不在,她又“工作忙”,不知不觉衣帽间便已乱成了这样。
不过也好在衣帽间够乱,陆铭舟大概还没发现自己留下来的那几件衣服已经没了。
沈星露把其中一坨乱七八糟的衣物抱了起来:“阿姨休假了,你找什么呀?我帮你找找。”
这洋房不大,房间也都小小的。
一楼是客厅、厨餐厅、保姆房,而二楼才是小夫妻的主要活动空间。
二楼统共三间卧室,其中一间留作主卧,一间被沈星露装成了衣帽间,一间则留给了陆铭舟做书房。
三楼房顶不规则,一共两间房,一间做了杂物间,一间则被沈星露留作画室使用。
记得陆铭舟一开始听了沈星露对各个房间的规划,觉得不错,没有客卧,也免得爸妈朋友非要过来小住。
只是等住进来了才发现,在这房子里别说亲戚朋友了,连他自己都显得多余。
房子上下只有这一间衣帽间可以用来放衣服,而沈星露一个人的衣服便占了九成空间,他自己的衣服便只能在老洋房和爸妈家之间来回倒腾。
倒腾来倒腾去,丢个三件两件也是常有的事。
沈星露只是想,一会儿若真发生他盯着她找衣服,她却找不出来的尴尬场面,她也只能说是丢了。
好在陆铭舟回了一句:“不用了。”
沈星露多一秒都懒得装,“哦”了声,把自己怀里那一坨随意塞进了柜子里,便回沙发上坐着去了。
*
水流“哗啦啦—”流下。
陆铭舟冲了个热水澡,便走到了盥洗台前。
房子里到处长猫,盥洗台周围更是长满了沈星露的瓶瓶罐罐。
他真后悔当初没给她买一个两三千平的别墅,她好随心所欲地捡猫,也好随心所欲地购物。
最后买了这老破小,导致他一开始就只能在夹缝里生存,而如今随着她猫猫大军和杂物的扩张,他连个夹缝都不好找了。
看着家里又小又乱,他感到有些烦躁。
而在一堆杂物之中,陆铭舟看到一包淡粉色的一包东西就放在了马桶边的趁手位置。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包卫生巾。
所以她生理期了?
陆铭舟捏着那一包粉嫩柔软的东西,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她们公司楼下,那个楞头小子追在她屁股后头给她打伞,还说什么“她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不能淋雨”。
所以那小子口中的“身子不舒服”是姨妈来了,而并非沈星露所谓的胃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