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怜

糟糕的周一。

地铁内的生存环境被挤压得像压缩罐头,有人想趁机图谋不轨。

在一个男子的手快要搭上旁边女生的腰时,邱小甲借着一阵惯性前倾结结实实地踩上那个男子的脚面。

“靠……”男子吃痛,下意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对不起,对不起。”邱小甲态度诚恳地道歉。

“有病吧你。”男子没接受道歉,爆了句粗。

骂就骂吧,骂我的人多你一个不多。觉得自己做了好事的邱小甲问心无愧。

“没事吧。”险些被搭腰的女生侧过身来,关心起被踩的男子。

“没事儿亲爱的,这人可能小脑有问题。”男子还是搂上了女生的腰,原来他们是一对情侣。

热意一丝丝爬上面门,邱小甲低下头,震惊又羞愧。

邱小甲啊邱小甲,你怎么又当了小丑呢?

一勺面糊在锅面推开,片刻后在高温下凝结,鸡蛋、果子、火腿、酸豇豆等其他配菜的陆续加入丰富了整体的口味和口感层次。

公司楼下的煎饼好香,满足。

通往高层的电梯好挤,痛苦。

邱小甲在顺着人流涌下电梯时回光返照,在进入公司大门时去得安详。

“小甲,煎饼帮我带了吗?”“带了带了。”邱小甲把捂过一阵的煎饼递给同事,换来对方的一声抱怨:“什么嘛,都软掉了……”

真的不说一声谢谢吗?不爱吃下次别吃。邱小甲表面尴尬,内心微笑。

“小甲,刘凛离职了,他的活儿我们分着做,等来了新人你负责交接一下。”组长例行安排工作。

“好的。”邱小甲应着,心里一边想着又要白白多干活了,一边想着走了好啊,好啊,我也想走。

他们做的是视频审核的工作,三班倒,妥妥的青春饭,构成以年轻人为主,人员流动性也大。

如果要辞职,邱小甲可以说出很多个理由,但三年来他还没有把“卷铺盖走人”付诸实践。

我啥时候可以那么勇?

“邱小甲,你过来一下。”主管走到邱小甲工位前,敲了敲他的桌子。

邱小甲把煎饼推到桌子的角落里,屁股还没把座位坐热又起了身。

“什么事啊,主管。”邱小甲敲开主管办公室的门,一副乖乖巧巧予取予求的样子。

“刘凛走了,工位很乱,你帮忙收拾一下,理一理哪些东西还有用,没用的丢碎纸机吧。”主管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把视线移回了电脑屏幕。

“好的主管。”邱小甲应下了。

“哦对了,公司保洁阿姨的儿媳妇生了,这个月坐月子得她去照看,临时找短期保洁不划算,这样,你把这事儿给大家说一下,让大家这个月先将就一下,管好自己的卫生。”主管若无其事地说。

“好的。”邱小甲被这一大段嘱咐砸得头晕。

No,一点都不好。

你自己在群里发个通知不好吗?区区喽啰能在群里代发通知吗?我说了有人会听吗?我配吗?

一个个问号占据了邱小甲的大脑,邱小甲的内心从咆哮归于无声,然后独自消化着这个事实。

邱小甲所在的公司规模不大,保洁阿姨只有一位,关键时刻,方才彰显其重要。

不出意外,办公室的垃圾桶一天就能堆成山。

邱小甲吃着半凉的煎饼,感觉心里梗梗的。

“小甲,喝咖啡吗?就等你呢。”同事状似热情地招呼邱小甲。

“喝,我要美式,待会儿钱转你。”

“那个……保洁阿姨这个月来不了,大家要自己打扫一下卫生哦……”趁着人多,邱小甲向众人传达领导的意思。

沉默,死寂,尴尬。

那个,他刚刚是没用声带发声吗?

“那个……有人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邱小甲继续弱弱道。

老子在跟你们说话,崽种。

“哎呀,小甲,咖啡做好了,麻烦你帮忙取一下吧。”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听进去没,邱小甲就被打发到写字楼一楼去取咖啡了。

在上个世纪,由于粮食短缺,一些地区的人们将咖啡因添加到牲畜的饲料中,这样做可以让牲畜吃得少而工作得多,同时还能保持精力充沛。

工作费神,邱小甲也会不定时“打药”。

自嘲绝对是一个当代社畜必备的技能,并且能为其带来工作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邱小甲大包小包地回到办公室,开始发放咖啡。

“啊谢谢小甲。”

“谢谢小甲。”

“柳珍对小甲好温柔哦。”

“阿珍爱上了阿甲。”

邱小甲无意抬头,看见柳珍对那两个打趣她的同事翻了个白眼。

柳珍是组里唯二的女生之一,人也漂亮,年轻的脸上还没有太深的被工作磋磨的痕迹。

但是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男人呢,说出来吓死你们。

邱小甲憋了个大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看着电脑屏幕上眼花缭乱的视频,邱小甲给自己灌了口咖啡。

略,好苦。

出公司时,高楼大厦缝隙间的天幕已是阴云密布。

就在邱小甲下班的前一分钟,一个同事卡着点问他,新的排班表出来了,能不能跟他换班。

邱小甲赶着走,没多想就答应了,上了地铁打开手机才发现对方是用晚班跟他换早班。

晚班休息时间更长,但相比下来,要熬夜,昼夜颠倒对身体的损伤更大。

如果是明面上的交易,邱小甲多半还是会婉拒,同事这是在把他当猴耍。

坏透了。

如果现在有人跟邱小甲一起吐槽那位缺德的同事,那人会被邱小甲赐予终身免死金牌,可是邱小甲找不到人说话,只觉得气闷。

但是下班了,这些糟心事可以暂时不用去想。邱小甲一边清醒一边逃避,又逆着层层叠叠的人墙挤下压缩罐头似的地铁车厢。

外面果然还是下起了雨,氤氲的水汽混合着尘土和植被的气味顺着长长的阶梯涌进地铁站的通道里。

邱小甲在地铁口买了10元一把的透明塑胶伞,撑起伞就往雨中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两个女生议论的声音。

“好漂亮。”

“一动不动的,是标本吧。”

邱小甲闻言忍不住抬起头,看到旁边一处不高的枝头上有一只漂亮的鹦鹉,原来应该很神气的翎羽被雨水打湿了,但即便如此,也气势尚存。

这么大的雨势,明明应该尽快飞走才是,难道真的是标本吗?

雨天里,露天的区域留不住人。

等两个女生离开后,邱小甲鬼使神差地走近那处枝干,抬手碰了碰枝干上的鹦鹉。

这是一次有温度的触碰,鹦鹉并没有因为淋雨而失温,应该是活的。

但是哪怕被触碰,鹦鹉还是在原处一动不动,是生病了吗?

雨声淅淅沥沥,人群脚步匆匆,豆大的雨点砰砰地砸在透明的伞面上,刹那绽开水花。

邱小甲踮起脚伸长了手,把树上的漂亮鹦鹉扒拉了下来。他像是魔怔了,做着偷鸟贼一样的举动,可这鹦鹉应该是无主的,所以也不算是偷。

“可怜。”看着手里闭着眼躺平的鹦鹉,邱小甲低声自言自语。

像是意有所指,不知道到底在说谁。

邱小甲摸了摸鹦鹉的胸口,听说鸟类动物有四个心腔,那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能爆发出这么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和外界的疾风骤雨形成呼应。

好强的生命力,邱小甲感慨。

鸟类的羽毛虽然防水,也禁不住雨水不断的冲刷,成了落汤鸡的鹦鹉显得脆弱又狼狈。

邱小甲把T恤的下摆撩起,露出一截白白软软的肚腹,他想用衣料吸去鹦鹉身上多余的水分,结果却把鹦鹉漂亮的羽毛弄得乱七八糟。

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这时,邱小甲怀中的“炸毛”鹦鹉动了。

鹦鹉缓缓睁开眼,蹬了蹬腿,翅膀小幅度地抖动、张和。

“你醒啦。”邱小甲憨厚朴实地笑了。

鹦鹉好像暂时没从宕机状态中脱离,仰躺着愣愣地看着邱小甲,一双圆溜溜的黑豆眼亮晶晶的。

见鹦鹉对自己并没有亲近的意思,邱小甲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邱小甲今天的第三次尴尬,是一只鸟给的。

邱小甲只觉怀中一轻,那只鹦鹉径自从他的怀中跳到了地上,跟插了电似的抖动起来,身上多余的水分被甩掉,乱糟糟的羽毛变得服帖。

鹦鹉翅膀一张,纵身一跃,便飞到了旁边的一块店招上,那里有雨棚,淋不到雨。

一只看似健康、智商不低的鹦鹉,用一双不大的豆豆眼隔着一定距离,就这么从上而下审视着邱小甲,明明是只小鸟,却有着一副王者睥睨天下的气势。

是我疯了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连鹦鹉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无语和鄙视?

喂,别看了,再看就要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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