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怜天下女居樊笼,可喜金梦燃报血仇

客栈内。

云萝跟两只老鼠大眼瞪小眼。

“说,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老鼠伸着爪子不断着抓挠竹篓内壁,想要出来,对云萝的质问恍若未闻。

它们完全不通人性,语言也不通,无法交流。

云萝无奈地撇撇嘴,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金梦燃,还有睡在地铺上的苍羽。

两人还都没醒。

云萝倒了杯茶,茶水冰凉,寒意透过一层瓷壁传到她手上,她又放回去,用水灵镜当杯垫,温热一杯茶,不多时,水雾氤氲。

云萝坐在袅袅白雾中,回想酒楼那出皮影戏。

老鼠嫁女,最后嫁给了一只猫。

单看结局实在荒诞不羁,叫人疑心鼠女儿到底是不是它们亲生的。

但云萝将故事的始末完整记下了,她知道鼠二老不是不疼爱自己的鼠女儿,故意将它推入火坑;相反,它们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觉得凡夫俗子配不上鼠女儿,须得要配一个最最好、最强大的夫君。

为此,它们还千挑万选。

众多佼佼者中,狸花猫脱颖而出。

狸花猫威风凛凛,长得漂亮,鼠二老很满意,这才选做了女婿。

鼠入猫口,送上门的肉怎有不吃的道理。

鼠女儿魂断新婚夜,鼠二老哭天又抢地。

横批:鼠目寸光。

自作孽不可活。

云萝很同情鼠女儿,它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哪里会想到去的是一个虎狼窝,白白送命。

云萝打了个呵欠,手肘撑在桌面上,强打精神。

终于等到天光大亮。

篓内闹腾了一夜的老鼠也安分下来。

苍羽睁开眼,猛地起身。

云萝侧目过去,余光见床榻上的金梦燃也被惊醒,她脖颈下已经变回血肉之躯,衣裳也由纸片变回布料。

“我昨晚看到的影子是一只纸马,它跑去细果铺,自己装了一马腹的果子。”苍羽道。

云萝问他:“后来呢?”

苍羽摇摇头,他在细果铺昏睡过去,后来的事就一概不知了。

金梦燃忽然神情古怪,“谁、谁在说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语调十分坚定:“是鬼在说话!”

云萝和苍羽面面相觑。

苍羽问道:“我们怎么没听到?”

“是真的。”金梦燃捂住心口,触摸着剧烈的心跳,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真的听见一只鬼在说话,不对……是两只!”

云萝目光掠过竹篓,抬眸看向金梦燃:“它们在说什么?”

金梦燃转述道:“它们说要回家给女儿置办嫁妆,女儿今晚就要出嫁,女儿的婚礼要风风光光,它们还说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又会惹怒姑爷,姑爷会、会……”

“会把它们的女儿吃掉!”

“啊?”苍羽惊呼一声,大为不解,“吃人?这是姑爷还是豺狼虎豹?”

“不是吃人,是吃老鼠。”云萝拽着苍羽的袖子,引他去看那对鼠爹娘。

“这是?”苍羽指着老鼠,马上就想通了,“纸马铺不是闹鬼,是闹老鼠?”

云萝点头,说道:“昨夜,它们在纸马铺门前嫁女,新郎官是只狸花猫,不出意料,鼠女儿被猫给吃了。”

金梦燃闻言也立马过来看,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听到的是它们说的话?”

老鼠吱吱叫了两声。

这下,金梦燃确定了:是老鼠在说话,她能听懂老鼠讲话!

云萝扶了她一把,“燃姐姐,你能听懂它们说的话,它们能不能听懂你说的话?”

“我试试。”金梦燃牙齿不经意就擦出咯咯的响声,颤音从中切出,“你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只猫?”

“……它们说猫很厉害,它们要把女儿嫁给最厉害的新郎官。”

金梦燃倒吸一口冷气,她从前竟不知道自己能通畜语。

“你居然懂鼠语!”苍羽惊叹,面上并无揶揄之色,全是佩服,“那你以后能跟老鼠做生意了!”

云萝道:“可是猫是老鼠的天敌,注定会吃掉它们的女儿,它们难道不知道吗?”

金梦燃将云萝的意思转述给鼠二老,得到答复:“它们说姑爷没有错,一定是它们做得不够好,姑爷才会伤害自己女儿的。只要它们做得足够好,女儿足够乖顺,姑爷会和女儿好好过日子的。”

云萝惊掉下巴,一阵无语。

既见此路不通,她便另辟蹊径:“既然它们这么爱女儿,为什么非要把女儿嫁出去呢?”

金梦燃道:“它们说不可以不成亲,女儿到了年纪就是要成婚的。”

这又是什么歪理?

云萝彻底放弃,心想这两只老鼠问什么答什么,可见心智不高,便对金梦燃道:“燃姐姐还是问问它们纸马铺的事情吧。”

金梦燃早就想问了,开口问压在自己心底多年的怀疑。

篓中的老鼠吱呀乱叫。

金梦燃猛地睁大眼睛,身子突然晃得厉害,猛地摔倒在桌前。

“怎么了!”云萝忙搀扶住她。

金梦燃再抬起头时,眼中有滔天恨意。

这戾气让云萝和苍羽二人也为之一震。

二人眼睁睁看她将手伸向竹篓,徒手攥起一只老鼠。

金梦燃目眦欲裂,毕生的力气都压在那只手上。

圆滚滚的老鼠被挤压的细长,老鼠全身骨头断裂错位,巨痛让它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

另一只还留在竹篓中的老鼠见到这个场面,急得团团转。

金梦燃尤未停手。

她要捏爆那只老鼠!

苍羽一把拉过云萝,挥袖挡住云萝的大半个身子。

“砰”的一声,红乎乎、白花花的四下迸溅。

金梦燃又将手伸向另一只。

……

做完这些,金梦燃踉跄后退一步,直直倒在地上。

苍羽将金梦燃移到床上,一边清理着现场,一边压低嗓音同正给金梦燃擦手的云萝道:“她家人的死肯定跟这俩死老鼠有关。”

要不然何至下这么重的手。

云萝也同他一个看法,她将金梦燃收拾干净了,把昨夜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苍羽。

苍羽停下捡尸块的动作,睁大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昨夜、骑着纸马,给鼠新娘当花童?”

“是啊,要不是我拦着,你还要帮人家撒帐呢!”

苍羽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被操控,“可恶!”

正愤懑着,他望见地上一块碎片,有指甲盖大小,看上头沾了黏腻的血,便知那是老鼠身体里的。

他道:“这是……”

这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上回她们从鸳鸯那里也捡到过一块。

云萝凑过来,苍羽用水冲干净,一块琉璃碎片清清亮亮地展现在二人眼前。

苍羽取了帕子包好,“先别碰,我疑心你碰了就会晕倒。”

云萝点头,“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再碰碰看。”

她更担心金梦燃。

苍羽问:“现在那两只老鼠死了,金梦燃和街上那些人晚上还会不会变成纸人?”

“会。”

云萝并未说话。

这声音……

二人看向床榻,金梦燃睁开眼,又重复一遍,“会,我们已经不算是人了。”

她喉咙里好像灌满了沙子,声音尤为干哑。

云萝倒了杯水,过去喂她喝。

“我父母和妹妹是被它们杀的……”金梦燃呜咽着诉说自己从老鼠那里听来的真相。

“这两只老鼠每晚都要将女儿嫁给猫,每晚,它们的女儿都会被猫吃掉,但他们还一直这么做,好像不知道鼠与猫是天敌,一味自省自纠,为了自己女儿不被新郎吃掉,它们想方设法地讨好猫,但都失败了,后来它们听说在夫妻恩爱的人家成婚,新婚夫妇便能恩爱如斯,于是它们便盯上了我家……”

“它们关上我家的门,困住我父母,打翻灯烛,燃起大火。”

金梦燃闭了闭眼。

“我一直以为我妹妹也已同父母一齐葬身火海,但并不是,老鼠留下我们姐妹二人,充实做送嫁的童男童女。”

云萝道:“可燃姐姐是女孩。”

“对,幸亏如此,我才没有彻头彻尾变成纸人。”

云萝顺着她的话思索,想到昨夜那个纸童女。

难不成那就是金梦燃的妹妹,的确是彻头彻尾的纸人了。

纸马铺一夜间变成焦黑的废墟。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着火了?”

马肆掌柜瘸着一只脚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纸马铺瞠目结舌。

云萝的目光他脚上一掠,当即明白了金梦燃手腕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伤。

马肆掌柜昨夜被她踩了一脚,今日就跛得那么厉害。

想必金梦燃的伤口也是化为纸身时留下的,纸那么薄,风一吹都有可能破。

“房梁被烧脆了,小心些。”苍羽率先踏进屋,打眼观察四周。

大火过境后,余下一片摧古拉朽,蛛丝结满残垣。

看这落败境地,这火灾大致有三年了。

她们之前见到的纸马铺和满屋花花绿绿的纸扎,不过是幻影而已。

“这里有一个完好的纸人!”

云萝从门板后头拖出个傅粉施朱的纸人,当即认出:“是昨晚的纸童女!”

“是我妹妹。”金梦燃蹲在纸人前,眼泪簌簌落下,“她在叫我姐姐。”

“她让我把她烧了。”

金梦燃泣不成声,“我不能这么做!”

“姐姐要救你,不会让你死,你也不会一直是个纸人,姐姐听说昆仑有座通天塔,上面有仙人,我要请仙人救你,我绝对不会放弃。”

金梦燃双手托着妹妹,轻飘飘的,出门走上街,她怕妹妹被风吹跑了,轻轻抱在怀里。

云萝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和身旁的苍羽商量道:“燃姐姐所说的通天塔大概就是师祖得仙人赠锦的地方,正好与我们同路,她若执意要去,她若愿意,我们结伴而行好不好?”

“嗯。”苍羽应道,“也好,她虽然去过许多地方,但西去困难重重,我们或许可以帮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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