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树只剩下枯枝败叶,叶片上还残留着薄薄的霜雪,群魔乱舞般的阴影下,以一条蜿蜒的石灰线为间隔,左右并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尾羽残缺的羽毛球,被毫无章法的暴扣、突杀。每一球都带着咄咄逼人的狠劲儿,每一次击球都不是为了赢,因为飞球的落点尽数击打在少年的脸上、身上。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号称羽毛球天才吗?”梳着焦黄色飞机头的波仔不过是十七八岁的青年,却是混迹街面多年的混混,从小弟手里接过球,不断暴击过去,嘴里发出叫嚣,“怎么这么不禁打,怎么连球都接不到?”
对面的简星摇眼皮肿成一条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脚下踉跄,却始终握紧球拍不放过一切反击的机会。
小学四年级的他个子还没长开,被占尽身高优势,且不讲规矩的混混压着打,比赛结果很快便见分晓。
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终于让无数次用身体接球的他找到机会,腾空跳起,用杀球得分。摔倒落地的同时,他回过身去。夕阳余晖下,落着薄雪的台阶上此刻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他的心登时空了一块,明明路凛坐在那里对自己说,只要赢球,只要赢了那家伙,就求妈妈不把自己送回福利院的。
可是他去哪儿了,和自己承诺过的人躲去哪里了?
“可恶。”本应握拍的手指/插/进覆盖着残雪的泥土里,泪水模糊眼眶,原本空荡荡的台阶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路凛!”重燃希望的简星摇用沾满泥污的校服袖子擦干泪水,抬眼去看。只见飘雪的台阶上一个穿着薄荷色连帽衫,米色短裤的少年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夕阳在他微卷的浅色头发上染出深深浅浅的层次,少年的皮肤白到透明,一颗浅浅的泪痣点缀在眼尾,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一双莹白蓬松的羽翼在他背后缓缓展开……
“臭小子,你还敢还手?”正在兴头上的波仔乐趣被人打断,当下摔了球拍,扬着拳头要去揍人,被手下的小弟死死抱住。
“波哥波哥,可以了,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了。”他手下最灵巧的小弟小声提醒说,“市队市队,只要让他进不去市队就可以了。”
“也是,”波仔转动拳头,蹲在简星摇跟前,捏着红肿的下巴欣赏他脸上的伤,“下面的话你给我听好了,下周的市队选拔,你不要去,否则下一次,就不是挠痒痒这么简单了。”说完,啐了一口,被小弟簇拥着朝小巷里的苍蝇馆子去了。
简星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膝盖上粘满了灰尘,可他弯不下去腰,阳光也很刺眼,有什么东西从太阳穴里噗噗地往外冒。
刺目的光线忽然一暗,一直冷眼观战的少年人不知何时来到他对面,向他伸出手:“约定吗?”
简星摇陷入混沌之中,恍惚间有一个长得像混血一样的天使,说着一定要让他幸福的话,比诈/骗/犯说的还好听。可是,他这种人哪里会有幸福呢?
“约定吧,”他听见天使在他耳畔用蛊惑的声音说,“我会治好你,不然,”他温润、和煦的目光在对方关节处的挫伤上掠过,眼底微微发冷,“你再也没办法打球了。”
所以,是诈/骗/犯吧,不然有谁会对他这么温柔呢?果然,漂亮的男孩子都会骗人呢。简星摇心说,可是面对着那样一双像琉璃一样干净、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想要沉沦其中。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触到天使干燥、温暖的掌心。和他想象的一样,一样的柔软,一样的温和:“真好啊,”昏沉沉的简星摇一头栽进对面的胸膛里,呓语般重复着,“真……真好……”
天使模样的少年单臂环绕着简星摇,轻轻拍打着他背后的灰尘和雪沫,从他们交握的手上闪出一串星光,那星链缓慢游走,将骇人的伤痕逐一抚平医治。少年脱力放开的时候,简星摇身上的伤还余下三成。
“抱歉,”夕阳下,垂着翅膀的少年,对穿着蓝白色运动服的简星摇说,“只能这样了。”
简星摇睡得很沉,少年人带他飞到覆着白色雪壳的围墙上都毫无感觉。地平线上摇摇欲坠的太阳,好像对半切开的鸭蛋黄,金黄流油。
样貌清隽的少年对着蛋黄太阳练习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1209,是穿书二局的员工……”
传说,穿书局快被留学回来的富二代接班人搞黄了。
这不是传说,是事实,因为他就是那个富二代(微笑.jpg)。
所以,不得不伪装成员工下来整顿世界线,挽救岌岌可危的家族企业。
他穿的这本是无CP文,励志的男主简星摇被渣爹渣妈抛弃后,被爷爷抚养长大。在老人的感召下,渣爹渣妈回心转意,男主一路披荆斩棘,成为奥运冠军。
结果因为自己的“努力”,导致道德线崩坏,渣爹死了,渣妈在学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爷爷去世后,简星摇成了被亲戚踢来踢去的皮球。
最后,在表舅家勉强留下来。表舅家大他一岁的儿子路凛却总找机会欺负他,当面骂他没人要的野崽子,把他送给人渣混混欺负。
原本前途光明的男主简星摇黑化了,在十七岁那年因故意伤人进了少/管/所,从此人生只有无尽的下坡路。
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又加上少/管/所的的污点,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最后只能跟着原本他深恶痛绝的人渣混社会。
生命终止于二十岁那年的一场帮/派/械/斗,原本应当站在竞技舞台上,成为为国争光的英雄的少年,躺在泥泞的春雨和血污之中,他所有的不甘和懊悔,只化作天地间一缕无人在意的叹息。
尽管秃头的程序员努力挽救,1209只能穿到男主被接到表舅家半年,被混混打到残废不能再握球拍的时间点,也是崩坏的时间线里,他堕落的开始。
远处,血色的残阳落在1209有些悲悯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的心情,身边人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1209哑然失笑,接住飘落的羽毛,用纤细的羽缘隔空描绘少年俊美的轮廓。
睡吧,1209想,安安稳稳地睡吧,醒来后,好让自己有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张脸,这个人,一定要是幸福的。他想要继续治疗,指尖却连半分力量都没有,纯白色的羽毛在身后落了厚厚一层……
·
简星摇蜷缩在纯白的空间里,这里是简星摇的梦。曾经这里有爸爸妈妈,有他们的家,有恐龙模型,有爷爷。可是这些人,这些美好,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最后,这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白。
不知哪里来的人影从迷雾般的对岸向他走来,他越是努力想要看清,就越是徒劳无功。
直到一声暴喝将沉睡中的少年惊醒的——
“谁在上面?!”
简星摇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两米多高的围墙上,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被爱捉弄人表哥耍了,直到他发现坐在自己旁边,满脸无辜的1209:“这不是梦?”
身后追兵将至,顾不得那么许多的简星摇跳下围墙,在黑暗中不辨东西地狂奔起来。他的斜侧方,张扬着翅膀的1209,不远不近地跟在那里。
“干嘛爬墙头?”简星摇隔空吐槽着。
1209背着手,悠哉悠哉地指着身后,提醒说:“快跑。”
分神跟1209对线的简星摇冷不防撞在围墙上,他捂着被撞出血的鼻子,头顶四周围光线大作,重新被光明包裹的人发现弱小又无助的他,此刻正站在学校高高的灰色围墙内。
谁会爬墙头,谁会爬墙头朝着学校里面看夕阳?
简星摇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给里应外合的保安大叔逮了个正着,被一前一后,像被馍夹的肉馅一样带到了保安室。
“为什么要爬墙头,”保安将橙红色的小太阳挪到少年脚下,“干嘛要坐那么高,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简星摇转向在窗台上抠手指的1209:“喂,听到没,大人在问你问题。”他说,“你这样一声不吭很没礼貌的。”他指着1209从窗口伸出去,搭在塑料花盆上的羽翼,“拜托翅膀收一收,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几名年长的保安大叔面面相觑,从空荡荡的窗台收回视线,对视了一眼。很快,满面和煦地将合力捕获的小孩儿送出大门外,亲切地嘱咐着:“知道你爱学习,可是今天是周末哦,老师和同学都放假了。”
“要是喜欢学校的话,周一早点来。”
“是啊,也不要来太早……”
保安大叔一唱一和地退回点着小太阳的收发室里,最年长的那个摘下帽子,对着最年轻的老伙计说:“追人之前你倒是先看清楚哇。”
保安室里最年轻的地中海摆弄着这个年纪统一的发型,也是追悔莫及:“我也没想到是他啊,再说,哪有人爬墙朝着学校里面跑的?”
简星摇是津一附小四年级的学生,听说父亲死了,母亲跟人跑了,像皮球一样被亲戚家踢来踢去,最近才被表舅一家收养。
转来学校的时间不长,却也引起了不少的纠纷。没爹养没妈教的孩子,在哪儿都是被人欺负的活靶子。
他们是保安,该管这一校师生的平安。可事实上,他们不仅管不了,更管不起。
只能打着照应,配合着将小孩子平安地送出去。
最年轻的老保安喘着粗气,伸手去摸揣在兜里的卷饼,他跑出学校,就是为了这口夜宵,谁知道碰上这个小祖宗。
最小的老保安摸着空空如也的衣兜,眼睛在神色如常的几个老哥哥脸上看了两圈:“真行,拿别人的东西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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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星摇并没有走出去太远,拿出老保安给他的卷饼,蹲在围墙下的黑暗里吃起来。
“刚刚在保安室,他们看不见你?”后知后觉的简星摇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1209蹲在他身旁,肯定了他的提问,随手拔了根羽毛用根茎随手在地上画圈圈。
“那你不早说。”简星摇埋怨说,让他在那里演智障儿童。
“他们,”1209专注地画着并不圆满的圈,“也没问你的伤。”
简星摇把卷饼的油纸摊开来,撕了一半,连同油饼一起递过去,神色如常地说:“他们管不起。”
1209接过来咬了一口:“好多葱,”他像小狗一样吐出舌头晾着,“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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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星摇:谁家好人爬学校墙头?
1209摇头晃脑:我老婆最可爱。
某简姓同学阴笑:你老婆还会杀/人,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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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漂亮的男孩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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