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起身拜见，偌大的重华宫因皇帝与太后的到来霎时间挤满了人。

轩辕旻的声音四平八稳传来：“平身。”

轩辕旻和太后先后落座，端亲王福晋也抱着儿子入座。柔嘉长公主则徐徐坐到太后座下，与周适安正好相对。

太后在席上照旧说了些温馨体面的家常话做开场，众人一起起身敬过第一杯酒，歌舞紧接着开始，各色酒水美食流水一样上来。

周适安原本还担心自己要被问话，但看到一行人各个低头吃得认真，索性也把心放到肚子里专心干饭。

酒过三巡，肘子汤也喝了两碗，周适安决定摸块糕点压压腻味。他捧着山楂糕吃得正美，抬眼就见小世子挣脱了乳母的怀抱，手舞足蹈地向他跑来。

场上跳舞的舞姬今日穿得全是绫罗长裙，每个人脚下都拖着长长的裙摆。世子在**阵里东蹿西蹿，磕磕绊绊撞了好几个人，终于身子一歪摔了下去。

“小心！”周适安早已起身去迎，但还是慢了一步，让小孩儿摔了个灰头土脸，“摔疼了没有？”

“没有！”小世子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里全是兴奋。

“宸儿！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快回来！”福晋焦急起身，一边责备乳母一边向太后和皇帝请罪，顺手还狠狠拍了端王一巴掌，端王赶紧蹦起来，作势要把孩子抱回。

“不走不走我不走！”轩辕宸埋在周适安怀里不肯出来，“我就要在这吃！”

“你这孩子怎么又不听话了！”端王凶他，“当心你皇伯伯打你板子！”

“罢了，宸儿年幼，他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吧。”轩辕旻发话，端王只得感激一笑，“多谢皇兄体谅。”

萧太后也频频摆手，“今日本就是家宴，别拘着孩子，他既喜欢祥贵人就让他和祥贵人坐在一处好了。来人，把世子的座位挪过去。”

周适安抱着世子福了福身，等乳母来了后，又安置小家伙坐到自己旁边。他夸了夸世子的小鼻子，语气满是揶揄：

“几日不见，世子越发英勇了。”

轩辕宸骄傲地扬起头颅，满脸得意。

太后看着玲珑可爱的世子，又忍不住对柔嘉说道：

“瞧这孩子多可爱，人小鬼大，哀家喜欢得紧。柔嘉，你和驸马什么时候给哀家再生个玄孙，也好给宸儿作伴啊。”

柔嘉公主举杯向太后敬酒，语气略显愧疚：“是，儿臣......知道了。”

轩辕旻和柔嘉并非一母所生，对这个名义上的长姐倒也没什么血浓于水的情谊。但他打量着柔嘉羞愧难当的表情和驸马镇定喝酒的样子，心里难免有几分怀疑与不满。

到底天潢贵胄，没有让柔嘉一个人承担的道理。

轩辕旻淡淡开口：“驸马正当盛年，子嗣一事不必操之过急。”

驸马听到皇帝提起自己，赶忙放下酒杯，起身告罪：“让太后、陛下为儿臣等操心，实在是儿臣的不是。”

“坐吧。”轩辕旻这才收回视线。

“皇帝，你瞧后妃的席位上是不是少了一人。”太后笑着打圆场，“哀家怎么没看到笙儿呢？”

韩昭宁哼笑：顾笙刚才分明是跟着太后他们一起进来的，太后抬举顾家的意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周适安听到他的动静，回过头瞅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韩昭宁换上笑：“没事，我服了药，还撑得住。”

“段月白说了，你若难受就让宫人找他拿药，他给你备下了。”周适安附耳同他嘀咕。

“祥贵人同韩答应说什么呢，说得这样高兴。”

轩辕旻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他和韩昭宁都吓了一跳。韩昭宁压了他压他的手，正要起身回话，却听小世子大声喊道：

“皇伯伯，我媳妇在和旁边的哥哥说悄悄话呢！”

周适安：！

他猛地抬眼瞪向端王：你小子，没跟你儿子说明白人物关系啊？！

端王正在喝酒，直接被儿子不知死活的蠢话呛到，福晋又要照顾他又要请罪，还要指使身边的人把儿子抱回来打，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小世子，”周适安把饭碗挪开，十分严肃地把他抱到自己用膳的桌子上，一脸高深，“我是皇帝的后妃，你是皇帝的侄子，这样的话再说一次就要掉脑袋了，知不知道？”

小世子摇头不信：“可你明明是男孩子呀，你怎么可能是妃子呢？”

韩昭宁在一边看着，忍不住笑出声：“世子既知道，怎么还敢讨这位哥哥做媳妇，你不嫌弃他是个男人吗？”

轩辕宸理直气壮喊道：“长成这样，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来本是个童言无忌的玩笑，但偏偏有一个人真的听进去了——

当朝驸马，宋元才。

周适安被他弄得哑口无言，又不好出言教训，只能急红了脸，求助似的看向轩辕旻。

轩辕旻本想看出好戏，但见他被黄口小儿弄得没法子，只好起身替他收拾烂摊子。

“宸儿，”轩辕旻亲自走下来把他抱到怀里，又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九五之尊的宝座上，“皇伯伯知道你喜欢祥贵人，皇伯伯也喜欢。可是皇伯伯老了，你还年轻，你让让皇伯伯，好不好？”

未满三十，风华正茂的轩辕旻，一番话，让自己在小侄子眼里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轩辕宸起先满脸不解，纠结了一会，这种不解就变成了一种慷慨大义的坚决。

当然，还有一丝丝年方六岁便痛失所爱的惋惜。

轩辕旻看在眼里，心道这小子这股机灵劲儿全随了他爹。

需知端王自幼性子顽劣，最喜游山玩水。成家后也不安分，仗着有个好哥哥，动辄就把儿子往宫里一送，然后带着老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轩辕宸一岁以后，有一半时间都是在皇宫里度过的。可以说，他几乎就是在轩辕旻身边长大的。

就连轩辕宸叫的第一声人也不是“父王”而是“皇伯伯。”

如今这个疼他爱他的皇伯伯眼巴巴地求他让让自己，轩辕宸心中顿时燃起一股少年义气，小手一挥，点头答允：

“既然是皇伯伯喜欢，我就忍痛割爱叭！”

“谢谢宸儿。”轩辕旻捏了捏他的脸，直接把他放到了龙椅上，一只手将小家伙圈在怀里。

他侧眸去看周适安，却见他眼角含笑，端的是柔情似水。若非知道他背地是怎样胡天乱地的性子，轩辕旻可能就真的信了。

小祸水。

轩辕旻在心里恨道。

“好了好了，都入座吧，”太后嘴角的笑依旧那么慈祥从容，“听说顾答应为了今日给皇上助兴可是练了好久呢，皇帝要不要看一看。”

轩辕旻嘴边挂着薄笑，右手揽着轩辕宸：“母后既如此期待，那就传来一看吧。”

场上的舞姬缓缓退下，乐曲突然换了一支铿锵有力的战曲，宫中蜡烛也被熄灭一半。

随着一阵铃声响起，顾笙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舞衣，手持双剑，缓缓入场。

周适安不懂剑法，只觉得他一举一动身份飘逸潇洒，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偶然瞥了一眼轩辕旻，发现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笙看，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有那么好看吗？”周适安闷头吃锅子。

“顾氏的剑法很有当年公孙大娘的风范，若没有七八年功底，断不能如此举重若轻。”韩昭宁轻声与他碰杯。

连韩昭宁都夸赞，看来是真的很厉害了。

周适安心里更郁闷了。

顾笙会舞，段月白懂医理，韩昭宁更是才高八斗的状元之才。

满宫上下大概也只有赵夙青和自己同病相怜了：

一个差点被皇帝赐死，一个被仗责三十。

所谓英雄惜英雄，周适安趁着殿内昏暗，偷偷跑过去和赵夙青敬了杯酒。赵夙青正忙着啃酱肘子，见到他又喜又惊，仰脖就把杯中酒干了。

赵夙青抓着他的手，一脸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真挚：

“好哥们，你是第一个给我敬酒的！不说了，等会我上场，且看我给你好好耍一套回马枪！”

所以你也会点才艺是吗？

周适安嘤了一声，哂笑归座。

顾笙的剑舞还在继续，随着飞速旋转的舞步看得人眼花缭乱，小世子似乎很喜欢，一直拍手叫好。

一舞毕，顾笙摇曳生姿地走上前来，“臣顾笙，特以此舞恭祝陛下洪福齐天，太后祥康今安。”

萧太后对这个远了十八代的沾亲带故的后生十分欣赏，皇帝还没说什么，她已经连连点头，眉眼带笑：

“难得你父亲有孝心，知道哀家寂寞，送你入宫陪侍，这支舞想必顾答应也练了许久吧？皇帝，你看该如何赏赐才好啊？”

轩辕旻弯着嘴角，脸上自然也是一副十分满意的神情，和颜悦色道：

“内务府新制了四套用辟寒金做的梅、兰、竹、菊的头面，顾答应明眸善睐最为般配，朕都赏你。”

顾笙盈盈拜倒：“臣惶恐，不敢独占此等宝物，愿与在座妃子平分，以示后宫亲好。”

顾笙既愿做贤妃，轩辕旻自然不会阻止，萧太后也只是不住含笑点头。顾笙起身后第一个就走到周适安座前。

几名侍婢捧着梅、兰、竹、菊的全套头面站成一排，顾笙依次在他们面前走过却始终没有择定送周适安哪一套。

梅花高洁，兰草清幽。青竹坚韧，秋菊孤傲。

好像哪一个都和冠绝后宫、恩宠深厚的周适安不沾边。

段月白坐在下方，眉间的不满随着顾笙的犹疑越来越重：

若真心想送，随便选一套说几句客套话就行了，哪里需要这么费事？

顾笙分明是故意想给周适安难堪。

轩辕宸：呜呜，皇伯伯～你欠我太多～

皇帝：你到底随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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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家宴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