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启程】一日

次日一早。

“教主?”

休长歌筷子尖儿一顿,卡在上牙下牙之间,“你说他们是教会啊?”

“是邪/教。”诡弈青补充。

白十一扒了两口饭,筷子在半空中点了几下,道:“当朝陛下登基后,对诸如此类的教会轮番打击,除如来观音等正统神外,基本不允许祭拜其他野神,更别提**凡胎为神了。”

“所以才说是邪门歪教啊,将凡人视为神灵附体,以此笼络与控制人心。”游折风撕开一半馒头,就了一口水,“历来邪门歪教无非就三个目的,控制、牟利和权力斗争。”

他说罢,目光有些飘悠地落了一眼在休长歌身上。

休长歌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但口中却说:“将凡人视为真神祭拜,明目张胆反天子,野心昭昭。”

“天子?”白十一将这两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想起些什么,手肘怼了怼休长歌,问:“不是你那陛下、他那皇兄吗?”

“?”休长歌抬起头,“你又想说什么?”

“没啊,我就问问。”

休长歌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放下筷子正色道:“与我个人喜恶无关,陛下确实是位明君,换个人来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更何况……”他顿了顿,抬手倒了碗汤。

游折风见状,帮他说了:“更何况这样有违天道的邪门组织,本不该任其猖獗。”

这话没有人比诡弈青更认同了,他喝着水点着头,“为民除害。”

游折风笑道:“那就有始有终,努力找找‘害’在哪吧。”

休长歌几乎在他话落的下一秒就回答上了:“在城内。”

白十一眉头一挑,“怎么说?”

“很简单,钱。”

休长歌咽下一口汤,“四十九个洞穴,也许更多。这么多人少不得要钱粮支撑,搞反天子这一套的,钱、粮、人缺一不可,所以内部必然会有一个从中周旋的朝廷官,一个有钱有粮的商贾,最后,就是被推上神位统治人心的神。”

“有人在城外劫掠,就必然有人在城内支援粉饰。”

白十一听懂了,又似乎不是特别懂,只问:“所以我们还是要去……?”

诡弈青一敲碗筷:“西城。”

……

三日后,四人收拾起行李,清早从望源村启程。

当天风凉,小野带着他娘装的一包吃食,踮起脚递给休长歌。

十一岁的小孩双眼清澈,映着无数风景,仰起头来看他时,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其他的、又与其相关的美好的东西。

“秧秧哥哥,你还会再来吗?”

休长歌接过包裹后,小野问出这样一句。

休长歌在他头上揉了几下,然后从前几天缝好系在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糖来,说道:“当然,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得言,小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用十一岁的记忆收下这颗糖与承诺,在后来的每一天里饱含期待。

白十一驾马启程,村庄和人一点一点落在身后。

云层寂然不动,但路却在前行,直到已然看不见村庄的影子,白十一才忽然回头,搓了搓手指,斟酌犹豫了几下后问:“休长歌,那小孩为什么叫你秧秧啊?”

休长歌起得早,此刻被马车颠得昏昏欲睡。

他靠在车厢拐角,正了正脑袋,闻言才不知是睡是醒地答了一句:“我本来就叫秧秧。”

白十一听完,愣了愣,然后默不作声地转回了头。

他读书不多,但同门师姐却颇有才学,也颇具名望。

曾有一次,师姐受人礼物,是一盆幼苗。白十一当时啃着苹果,靠在窗台上晒太阳,然后被师姐一脚踹了下来,把幼苗的盆摆了上去。

阳光照在幼苗的叶子上,翠油油的,瞧着喜人。

那时师姐还特地警告白十一:“你个不老实的,给我小心着点,动了我秧秧,我扒你一层皮。”

白十一不屑一顾,啃出来的苹果核随手一扔,“秧苗就秧苗嘛,还秧秧,渗不渗人啊。”

师姐摆弄着幼苗白他一眼:“你懂个屁。”

时至今日,白十一挠了挠脸,才好像有那么一点理解师姐。

刺客低下头,小声的把那两个字又在唇舌之间过了一遍:“秧秧……”

“秧秧。”

新之幼苗,以称秧秧。

……

同时,东城。

巨大的神像下,全身罩着宽大黑袍的男子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神像双腿上人为缠上的一串金饰。

兜头的黑帽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在他转身时,却恰好能看见耳根延伸到脖颈处,隐约露出的一抹黑色月亮刺青。月亮上斜有一横。

他侧过身,斜眼睨起堂下半跪的二人,问道:“是说,休长歌?”

“是。”那二人中一女子回道,“早先听说他在皇城遭人劫持,却没想到跑来了西城附近。”

另一人嗤笑:“来就来呗,怕他做什么?挑个月黑风高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他。”

女子瞪他:“你懂什么,据闻此人对陛下十分重要,他若是死在西城,陛下追查起来坏了大计,你可担当的起?”

那人被拂了面子,表情一冷,想要说什么,却瞥眼看见堂上站着的人,又活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换做冷哼一声。

女子懒得搭理他,又接着道:“教主,是否阻止他们入城?”

黑袍人回身,转着右手拇指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女子见状,加劝一句:“不若,我们活捉休长歌,借以威胁陛下?”

男子逮到机会插口:“他身边有个人是北城四大刺客之一,得誉‘白虎’,是千金凰的师弟,你有几条命,能和千金凰的师弟对上?”

“那二人又不是连体婴,总有分开的时候,要你在这操什么萝卜心。”

“我是怕你有去无回。”

“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堂下二人一人一句,冷嘲热讽的有来有回。

黑袍人一直没说话,兜帽下的半张脸也没什么表情。直到那二人吵完,视线瞥过来后挨个噤了声,他才在神像下的木椅中坐下身,慢吞吞地开了口:“嗯,是个挺麻烦的人。”

声音清冽,如冷泉,如冰窟:

“那就,瞧瞧宋槐江的本事吧。”

……

数日后,西城。

唢呐声与鞭炮声交织,围观的人群声如鼎沸。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艳丽至极的红色,高举的迎亲牌匾,人身上的鲜花彩绸,连骏马都身披锦绣。

如果这时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那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四角香囊垂挂,边上喜娘扭腰行走,满面笑意。

宛如一条流动的红色河流,糕点与鲜花从中洒出,桂圆花生滚了一地。

一块包了油纸的糕点骨碌碌滚到某个行人脚边,他刚想伸手去拿,却忽见同一时身侧有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骨节分明,白的晃眼。

行人一愣,抬头时,先是撞进那一双杏眼之中失了神,然后那人颔首后撤,才见他顾盼神飞,宛如天人。

休长歌收回手,冲其笑道:“你拿吧。”

那人回过神,忙摆手,“不不不,不,”他将糕果捡起,擦了擦灰捧给休长歌,“还是给,给你……”

行人没见休长歌抬手,却见其身后忽然冒出一人,一伸手便将糕果抢了过去,凶着一张脸:“多谢。”

行人:“……”不客气。

他在白十一明显不悦的目光中缩缩脖子退远了,一眼再没敢多看。

白十一这才把攥在手心的糕点递给休长歌,学着刚刚那人的调子阴阳怪气:“给、给你~”

休长歌:“……”

油纸剥开了,是一块青绿色的糕点。休长歌先是伸出舌头试了试甜味,然后才张唇咬下一口。

糕果的粉沾上了一点在嘴角,白十一斜眼瞧着,越发不虞:“一块糕果就能哄得你一次笑,我给你买那么多次,怎么没见你对我笑一笑呢?”

休长歌没吱声,将一块糕点抿完,舌尖舔了舔指尖的残渣。

白十一见他不理,火气更大:“你倒说话呀!辩解一句也好啊,不理人是什么意思?”

休长歌向前点了点下巴,“看新娘子。”

白十一:“又不是我的新娘子!”

休长歌充耳不闻,弯腰又捡了一块糕点,捡完转身就走。

白十一立马追上,在他身后边扒开人群边嚷嚷:“等等,站住!你给我回来!”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不想说话就跑!谁给你惯出来臭毛病!”

“跟你说话呢!休……不是,喂!”

“……”

二人的身影与声音都逐渐远去,踪迹在如潮般的人群中被轻易淹没。

那边,红色河流依然在向前流淌,热闹又张扬。

新婚轿子一晃又一晃,轿上的流苏在晃,轿帘也在晃。

晃啊晃啊晃,转眼就晃到了宋府大门前。

喜娘眯着眼笑,指挥着抬轿的轿夫压轿,然后笑逐颜开地去掀开轿帘,道:“新娘子,下来吧,夫家已经……”

她的话在掀开轿帘的瞬间倏然凝滞,然后整个人措不及防地僵在了轿前。

“天、天呐!”片刻之后,才听喜娘尖叫着挥舞双臂,大声疾呼出一句:“新娘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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