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仅有四个走读生，其中包括路又棠，所以她每天都有任务——帮住校生带早餐，但她平时也能靠这个赚一点零花钱，一周下来能有个三十几块，慢慢存到现在应该也有两三百了。

路又棠从高一下册就开始接这活了，浮池一中查得不严，她长得又是副乖巧的好学生模样，直到昨天她也没被检查过一次。

可是意外来了。

翌日，她跟平常一样带着早餐进来，刚好又是一个凶巴巴的门卫值日，看到路又棠的书包鼓，便把她拦下来：“那个同学，过来检查。”

路又棠冷汗直流，连递书包的手也略微发抖，像电视剧里的偷东西被抓包的小偷。

门卫打开书包，里面放有一袋手抓饼，三个饭团。他连连摇头：“啧……没收了啊，下次别让我发现你带进来。”

路又棠欲哭无泪，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又棠，你还不进去吗？”

她转头，时嘉把半个车窗也摇下来，看到门卫了和他打招呼。

“时老师，这个学生你们班的吧？”门卫道，然后拿出‘赃物’给时嘉看，“她带过来的东西，你处理吧。”

“好。”时嘉把她的书包拿过来，撇一眼路又棠，“上车，再不走就迟到了。”

路又棠坐到后座，后视镜中映着时嘉的上半张脸，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略重的黑眼圈冲淡了美感，估计是昨晚她没休息好。

时嘉先开口：“早餐我先还你，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路又棠心里一片感激，她确实没想到时嘉竟然轻易放过了自己。

然后两人相继无言，到了教学楼，路又棠下车赶到教室。九月份天气还没降下多少，但早晨有些凉，教室没开风扇，闷闷的。

路又棠随便找出作业本扇风，李潇嫚正在吃早餐，瘦肉粥冒着热气，香味飘到路又棠这来，她今天起晚了，又怕带早餐迟到，只匆匆吃了片吐司，牛奶都没喝完就走了，现在她当然很饿，但又没食欲。

算了，等大课间去买面包填肚子吧，她想。

于是，路又棠忍了一节课，外面是太阳天，广播声响起：“今天早上大课间照常进行，请各班同学迅速到操场集合。”

同学们唉声叹气，个个不情愿地下楼。有些人没病硬装，侥幸逃过一次跑操，可路又棠选择咬咬牙继续跑，可跑着跑着一阵头晕，随后冒出冷汗，就独自去了树下，扶着树干慢慢倒下来，她晕倒前听见李潇嫚喊：“时老师，路又棠晕倒了！”

她睁眼，天花板的灯刺眼，路又棠伸出手挡住，约莫五秒后她才适应。放下手，便看到时嘉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她抬眸，神色平静：“醒了？”

“嗯……”

时嘉拿了准备好的一小块面包给她，让她补充点体力，接着校医过来给她输葡萄糖。

时嘉：“周医生说是低血糖，你没吃早餐吗？”

“……吃了。”虽然只是片吐司，但应该也算吃了吧。

“那怎么会低血糖？”

明明时嘉的声音温柔，也只是正常问话，路又棠却莫名从心里浮起委屈，矫情的红了眼，声线因此发抖，变得语无伦次：“不是……我……”

时嘉注意到了：“嗯？”

路又棠忍不住小声啜泣。

“怎么哭了？”时嘉走到她身旁，半蹲着身子，抽出纸巾，见泪水在路又棠眼眶打转，她坚持不让泪流下来。

“哭出来会好受些，相信我。”

她的话击溃路又棠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时嘉把纸巾递给她，路又棠一时间忘记接过，还是时嘉帮她擦的。

时嘉动作很轻，渐渐的，路又棠不哭了，只是吸吸鼻子。时嘉待她平复下来，问其原因：“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吃了早餐还会这样吗？”

路又棠含糊其辞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时嘉听完竟然淡淡笑了笑：“我该说你老实还是傻呢？”

路又棠刹住，倔强抿起唇，时嘉便道：“好了，你之后别为了赶时间只就吃一点东西了，不然你的胃会撑不住。”

“知道了老师……”她原本也不想哭的，可时嘉太温柔了，以至于她想一直沉沦在这片海洋中。

时间流逝，葡萄糖输完了，路又棠跟着时嘉回到教室。她落下一节语文课没上，没多大碍，借李潇嫚笔记抄抄就行了。后面一节课路又棠照样听课，却多了些烦闷，忽然她头顶的风扇转了起来，凉风让她平静许多。

中午时分，输完葡萄糖需要过八小时才能进食，路又棠索性留在教室抄笔记，一个人从门口进来，她以为是李潇嫚叫她吃饭，先说：“我吃不了。”

余光中路又棠见那人似乎停住脚步，听见她开口：“又棠。”

原来是时嘉。

路又棠不免惊讶，后又尴尬地挠挠头：“时老师好。”

“我在找你。”她的声音依旧温和。

“我？”

她点头，说：“我知道你帮住校生带早餐是出于好心，也能赚点零花钱，但是你的身体健康更重要。”

“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你有什么困难也要跟老师说，不要自己强撑着，好吗？”

“好。”她的话像是有魔力，路又棠自觉被牵引过去。

窗外的阳光好巧不巧洒在时嘉身上，为她渡了层金边。她的笑颜和这阳光同样温暖，让路又棠的心也明媚起来。

突然路又棠很想拥有时嘉的联系方式，脱口而出：“老师，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你想干什么呢？”

路又棠在脑子里找了个最好也最合适的理由：“我上次政治考试只拿了九十分，比之前的差一点，本来想问方老师原因所在，但没想到他这个学期被调走了。”

“好，不过我看不到你们班上次考试的答题卡，后面我有时间再问方老师要吧。”

“嗯！”

时嘉打开手机，路又棠看到她的壁纸是课表，说：“老师，您怎么把手机壁纸设置成课表了？”

“因为方便啊。”

也对哦……好没话找话的样子。路又棠懊恼地想，但时嘉没在意，让她输入微信号。

路又棠的微信号很简单：Begonia_（海棠花）

连她的头像不难发现也是白色的海棠花，名字是一个“棠”字。

可见路又棠对她名字的这个字多情有独钟。

时嘉忽然说了句：“只是我们学校没有海棠花呢。”

路又棠先是愣了下，后而笑笑：“那太可惜咯，没有我的‘兄弟姐妹们’陪我。”

时嘉被她天真的答语逗笑了：“你啊……算了。我先去吃饭，不打扰你午休了。”

“老师再见。”她目送时嘉离开教室。然后拿出抽屉里一本古代诗集，这是她昨天从图书馆借来的，里面有句她特别喜欢的关于海棠花的诗——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