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上心的人，情绪可以闻出来。

——仅自己可见

大课间快结束的时候，罗牧垚刚回座位，王志明忽然跑到她桌边对她道：“我刚去老周办公室了，林欣然怎么在找老周换座位？”

罗牧垚闻言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无比惊讶地望着王志明，邬子兵也从前排走了过来。

罗牧垚看着王志明，问：“玲姐答应了？”

王志明道：“没有，我听老周说如果林欣然想换，就得找到愿意跟她换的人。”

就在这时，林欣然回了教室，而罗牧垚看见，林欣然是挽着她们班另外一个女生的手进的教室。

理科实验班一共就十几个女生，正正好两两组成同桌，而林欣然此刻的行为在罗牧垚眼里，就是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

上课铃不久后打响，罗牧垚坐进座位里，林欣然坐下后也没有跟她讲话，她大脑罕见地一片空白。因为昨晚上她还在脑中构思该怎么跟林欣然和好，但今天一早，林欣然就已经向她出具了两人关系的死亡证明，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失控感向她袭来。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但从头到尾罗牧垚都没怎么听进去老师的话。

中午放学的时候，她原本想好要邀请林欣然一起去吃饭的话，也全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她一直在座位上坐着，等到教室里人快走光了才起身准备去食堂。

罗牧垚走到教学楼一楼的时候，却看见邬子兵站在跟以往相同的那根大柱子旁，低着头，屈着腿，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等她。

她原本跟邬子兵说好了午饭晚饭不一起在食堂吃，因为邬子兵太招人眼球，动不动就被拍，然后挂上贴吧，她担心他们如果太招摇，谈恋爱的事会被传到老师耳朵里，再传到家长那去就麻烦了。

邬子兵看见罗牧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起身先迎了过去。

没等女生开口，他先问道：“要我陪你吗？”

罗牧垚本能地答：“不用。”

邬子兵却没离开，而是依旧走在女生斜后方，罗牧垚脚步很慢，像是加快速度都没有力气，邬子兵就按照女生的步速紧随其后，一步不落地跟着。

在快要走到食堂的时候，罗牧垚却改变方向，去了学校的超市。

她知道邬子兵在她身后跟着，想着这个点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了，还不如一起去超市吃披萨。

邬子兵在快要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才走上来跟她并肩。

走进超市，两个人来到收银台前，邬子兵问她：“想吃什么？”

罗牧垚答：“跟你一样。”

邬子兵对老板道：“两份奥尔良烤鸡味的披萨。”

罗牧垚先去了座位区，不久后邬子兵端着两份披萨过来，在罗牧垚对面坐下，他打开一盒披萨，递到了女生面前，然后打开自己那一份。

罗牧垚吃得很安静，邬子兵也不打扰她，只是密切关注着女生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罗牧垚忽然开口，道：“你们老说人品守恒，感情是不是也守恒？得到一份就要失去一份？”

邬子兵一口披萨饼还包在嘴巴里，听女生这样说，抬起头来看向对面，鼓着腮帮子，罕见地轻轻皱了眉。

罗牧垚立即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问题，抿了抿唇不再吭声。

邬子兵没有答话，只是默默起身，又去买了两杯饮料回来。

他把一杯七喜推到罗牧垚面前，道：“喝点甜的，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罗牧垚接过饮料，道了声：“谢谢。”

吃完披萨，邬子兵陪着罗牧垚往教室走，走到他们那栋楼的一楼楼梯口时，邬子兵忽然轻笑了一声。

罗牧垚听见动静，扭头看过去，发现男生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问：“怎么了？”

邬子兵却一边爬楼梯，一边看着她的眼睛道：“本以为已经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罗牧垚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到，原来男生一路都在思考她刚才冲动说的那句话。

她解释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想，我跟欣然的事跟你没关系。”

邬子兵依旧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道：“有关系没关系都晚了。你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重要的人，既然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尽管男生的这种脑回路对于罗牧垚还是个新鲜的存在，但她感觉到了邬子兵的诚恳。如果不是这会儿人来人往，她倒是有点想念邬子兵的怀抱。

她看向邬子兵，眼睛微微弯起，而男生也仿佛感受到女生的眷恋，在静静的对视里，他觉得他已经触摸到了罗牧垚的心跳。整座楼梯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连一丝睫毛的颤动都是信任的肆意生长。

因为图书馆位置难找，罗牧垚不想邬子兵吃不了晚饭，于是两个人把约会时间改在了晚自习课间，高二的晚自习延长到了晚上九点，住校的学生可以一直留在教室自习到十点二十，八点十分开始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息。

这天八点十分铃声一响，罗牧垚就听见前头许凌可大喊一声：“老王，走！去食堂！听说今天有烧烤！”

罗牧垚抬头看见邬子兵也缓缓起了身，站上走廊，没跟许凌可他们离开。

而林欣然一下课就起身往后排走，罗牧垚知道，林欣然又去交新朋友了。按照林欣然交朋友的速度，她预感自己也许明天就会被安排给新同桌。

罗牧垚发现高二开学以来，许多事发生了变化，许凌可不再粘着邬子兵了，而林欣然也在想办法离开她。

按照事先的约定，她来到走廊上找邬子兵。邬子兵正双手往后撑在走廊栏杆上，微笑看着她。

邬子兵对她道：“下楼转转？”

罗牧垚答：“好。”

两个人下楼来到升旗广场，现在高一还没开学，只有高二高三两个年级在校。这会儿操场上没亮什么灯，但可以看见三三两两出来放风的学生。月光为广场披上一层银白色的轻纱，旗杆高高耸立在广场中央，显得格外挺拔。晚风吹来树叶的沙沙声与夏夜虫鸣，还能闻到皮肤微微炙烤后的清香。

刚一走上操场没什么灯光的地方，罗牧垚就感觉到邬子兵在朝她靠近，她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熟人，在邬子兵伸手过来牵她的时候才没有拒绝。

邬子兵把女生的手牢牢地全部捏进手心里，不觉笑了一下。

罗牧垚从前不知道什么叫做谈恋爱，但邬子兵好像很熟练似的，总能引导她进入恋爱的相处模式，倒也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忽然，罗牧垚兀自开口道：“为什么人跟人的关系会变呢？”

邬子兵闻言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道：“那不然呢？”

罗牧垚点点头：“对啊，那不然呢。所以，接受就好了是不是。”

邬子兵没有回答罗牧垚的问题，他只是像一棵历遍枝繁叶茂与凋零叶落的老树，安静伫立在女生身旁，罗牧垚就已经莫名觉得心安。

在两个人绕了几圈再次走到广场靠近食堂的那半边时，忽然听见迎面传来许凌可跟王志明的声音，四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就这样迎面相撞。

王志明率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不无幸灾乐祸地开口道：“大头你不还给兵哥带了烤肠嘛？这不半路就碰上了？”

许凌可闻言立即反应很大地开口反驳道：“谁说老子是给他带的烤肠？老子是留着自己吃的！”

许凌可说完就几步走开了，而王志明追上去道：“你可拉倒吧，一会儿让娇姐闻到味了，不给你连人带肠一起扔出教室啊？”

罗牧垚没有再问过邬子兵跟许凌可之间的矛盾，就像邬子兵也没再主动对她说过她跟林欣然的问题那样。她把这种互相选择沉默的默契归结为信任，她信任邬子兵，就像信任自己那样，相信他们都会有处理这些关系的能力。就算最后都处理不好，至少她还有对于时间的敬畏。

开学的第一周就这样一天天流淌过去。

周六晚上九点钟，罗牧垚准时坐在书桌前守着手机，等待妈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罗牧垚接起电话，妈妈像往常一样问她这一周发生的各种事，罗牧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却唯独没有说林欣然的事。

等她说得差不多了，妈妈那边沉默一阵，忽然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罗牧垚原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可妈妈这么一问，她鼻子就刹那泛了酸。

“妈，林欣然不肯跟我做同桌了。”罗牧垚道。

罗牧垚把她跟邬子兵的事隐藏起来，只说了她暑假里没怎么给林欣然发消息，以及他们一群人里，只有林欣然没上补习班的事。

妈妈听完她的叙述，问她道：“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罗牧垚有些意外妈妈会这样问，她答：“我不知道。但林欣然跟她妈妈的关系好像不好，她妈妈有些重男轻女。”

妈妈沉默一阵，道：“妈妈先要告诉你，这跟你没关系，你们现在还小，情绪化是正常的事，你没做错什么，你也不是不好，同学关系出现任何变数都是正常现象。”

罗牧垚道：“嗯，我知道，但还是有些不舒服，而且……”

妈妈问：“而且什么？”

罗牧垚道：“而且我担心，其他同学看到了，会觉得我不好相处。”

妈妈这时笑了一下道：“你妈也是不好相处的人，不也好好地在社会上生存吗？但当个不好相处的人不等于没朋友。而且你要知道，所有流言都会过去，大家最终记住的，会是你身上打败时间的部分。”

罗牧垚似懂非懂地道：“嗯，我记住了。”

妈妈这时又道：“但你可以用一个办法，试着挽回一下跟林欣然的关系。”

罗牧垚急忙问：“什么办法？”

***

第二天，下晚自习后。

罗牧垚已经跟邬子兵说了今天不用等她放学。

铃声一响，她就收拾书包往外冲。现在林欣然已经找到了新的放学伙伴，会一直跟新伙伴走到她家小区斜对面的那个十字路口，于是她直接走到了公交站等着林欣然。

大约在公交站前站了十来分钟，她总算见到了林欣然的身影。

林欣然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地跟别人挥手道别，转脸见到了罗牧垚，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