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回

司狱里的冤魂还是不散,那些犯人鬼哭不停,搅的他有些不清净。

赵书廷在自己办公的地方还坐着,他虽然借着那点灯火看着那些卷宗,可是心里还在想着应州和幽州的事儿。

幽州郡王此番是上京来,多半是请罪的,可是这递消息是也太快了些。

各处的司监君,这倒是看出忠心了。

“大人,四处的那个犯人吵吵嚷嚷的说要见大人一面,陈述冤情。”

来的一个人向他禀告道,赵书廷根本就没抬头。

“怎么?这司狱里只要每一个人都叫唤几声,我都要去见吗?”

“能进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吗?”

“这里不是大理寺,我也不是断案的判官,他要是再叫,你们不会想办法吗?”

赵书廷本就很心烦,这点事儿他们也不知道自行处理,赵书廷刚刚是有些没好气。

“是是是,大人,我这就去处理。”

来的人有些被吓到了,心想也是倒霉,正好就撞见了赵书廷心情似乎是有些不好的时候。

他急忙的退了下去,赵书廷丢掉了手中的文书,闭了眼揉了揉太阳穴。

四下都到了长京,这才是最吓人的。

还不知道宫里还会发生些什么,赵书廷恐怕还要再入宫去一次。

本还想着让赵书夏进宫去的,现在看却还是不妥。

应州,青州,幽州,酉州,这些地方都在短时间内出了事儿,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想要除掉他们赵家,这不是单刀直入,而是借刀杀人。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赵书廷想的有些头疼,睁开眼看,茶盏里已经没有水了。

“吏苏。”

他大声叫了一声儿,吏苏听见了声儿颠颠的跑了过来。

“大人?”他不明是何意,直到看见赵书廷朝茶盏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又明白了。

“是是是,大人,我立刻给您换茶。”

“对了,有什么别的消息传过来吗?”

赵书廷随口问了一句,吏苏却说还没有。

他明白赵书廷是何意,要是一般的案件,他都不会过问的。

“行吧,去换茶吧。”

他挥了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

多日已过。

此处是应州边界边的竹林。

那个女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倒是没有回去看过。

恐怕尸体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靠着睡在竹林里,吃着野果子才得以生存下来。

但是她也需要伤药。

还好,天气并不算热,伤口还没有腐烂加深。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又想早日离开应州。

当初那些黑袍隐士究竟是来杀他们灭口的还是要来救他们的,这中朝如此之大,她也一时想不到是谁的人。

但是,多多少少,也听说了点如今元王的事儿。

青州那个地方,也不算得上是富庶之地,也不见得他有几分胜算。

如今想要谋反,怕是胜算不大。

她想要去投奔谁,她自己也还没有想好。

于天地之间,她无名无姓,只是被归为了雁奴一类的人,那就是官奴。

也算的上是犯人罪臣。

她这样的人,就算到哪儿也能被唾弃。

雁奴,是为朝廷重要罪犯,她的身上,可是还有作为雁奴的印记。

她要是想再逃开官府的追捕,也只有改头换面,重新要个身份。

就连身上的那个烙印,也要连皮带肉的挖去。

她就这样在这里游荡着,似有魂似无魂,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就像是个孤魂野鬼一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她是在自言自语,她浑身还有些脏,这里是山水天地,她除了能遇见几个野兔野鸡,大半个人也少见。

她终于到了应州边界的应河边,她想着还是要做个人的,便也走到了应河边,走上了那一小片石滩上。

她先是照了照自己的样子,脸上还有地上的泥,手上还有几道已经干硬的黑土痕迹。

她挽了挽自己的头发,看着水里倒影着的那个自己,看着这水里清澈的眼神,她似乎都觉得这不是她自己了。

她慢慢的蹲了下来,用那只还带着伤痕的右手先是在水里晃了晃,水很清凉,她晃动起来的涟漪破碎了她自以为美好的幻影。

她小捧了一湾水触上了她的脸颊,轻轻的揉搓了几下,她脸上的那些污渍泥土又随着浑水落了下去。

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又重新露了出来,白里透着红,是伤痕,也是血色的红印记。

她又开始清洗自己的手,手上的黑土痕迹又淡了许多,她也拂了一水浇上了她有些干燥受损的头发。

待一番清洗过后,她又像是换了个彻底的样貌,白净了许多。

只是那些伤痕是洗不掉的。

还隐隐的有些作疼。

她洗完后就站了起来,又抬头看了看这方寸之地的天色,天高任鸟飞,她似乎是嗅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

连空气的味道都变了许多。

可是,她的眉目上也似还有几分如远山墨黛的忧愁。

她现在是出来了,但是她的身份还摆在这儿,就像那个印记,如果不经过一番皮肉之疼,她怎么狠狠的去除。

这余下来的路,她又该怎么走。

天高水阔,如今得以苟延残喘,恐也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

长京城内今夜还有灯会,赵书廷又给赵司卫打了个招呼,让他加紧安排城内的各处守卫,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他还待在行查司里,还未想着出去看看。

长京城内的灯会也是盛世繁华,月华皎皎,灯如点点繁星。满路千门如昼,是灿烂姿颜。

雕花朱漆的窗柩,更有轻纱青梦般的帷幕。

长京河上,是朵朵莲灯游于水面之上,映照出了岸边青年男女的光影。

丝滑一样的琵琶声响在了这长京城内,是配着街市上的叫卖声和南来北往的热闹声儿。

那戴着面纱的窈窕女子坐在小阁间挑着琵琶弦,手如皎月一般轻柔的触上了那把琵琶。

琴声从对面坊里传了过来。

两相和弦,一同映入了这如光如珠的长京盛幕里。

弹琵琶的是位小娘子,头戴珠钗粉饰,一身珊瑚红流苏曳地长裙,头上还插着朵鲜艳的粉色芍药花。

脸上挂着粉白的面纱。

虽然是珠罗粉黛,光彩照人,但也难掩眉眼间的点点淡忧愁。

她的眉画的是远山眉,但是心似乎并不在此处。

这琵琶曲调也弹得带着一抹无尽的哀愁。

镜里朱颜还依旧,堂前女子心难却。

春来惆怅,秋入忧愁。

堂下的客人是只感琵琶声技艺高,难得听出了这里面的万般宗妙。

只当是卖笑博金,轻易不堪许。

……

余大人正在船上和人商议着什么,也请了琵琶女坐在船头挑弦。

水过浮华碧影,船轻轻移动。

琴声追逐水波滑动进了里面人的耳朵。

耳朵不忘记听,嘴巴也不忘记动。

“余大人这还真是有闲心啊,今日不去赏灯会,还有心思约下官议事?”

除了船夫和琵琶女,也就只有他们二人在这河中船上了。

“今日这般盛况,难道你就满足于此了?”

喝的是雨前茶,点的是荷花香。

余大人闻着是感觉舒心了些,但是眼眸下,却是积聚起的愁意。

“眼下是修王殿下已经回京了,就算是元王气势再大,也不堪为惧啊。”

这位下官是猜着余大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却笑笑只是不说话。

“难道大人不是想跟下官说修王殿下和元王殿下的事儿吗?”

他还刻意压低了声儿,虽然是离了岸,但是也还是要当心点。

“大人,是想跟着修王了?”

他大胆试探了一句,这往后的前程那可是要自己博出来的。

“不可轻易胡说。”

听他说完了这一句,余大人又赶紧制止了他。

小心,隔岸有耳。

“这如今的局势眼下虽然是很明朗了,但是这太子之位,也是瞬息万变。就算是元王已经废了,但这宫里还是有两位皇子呢。”

余大人这心思,也是他懒得去猜了。

“大人,这陛下的心意究竟是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只能是赌。”

他不想再多说,这要是让别人听岔去了,特别是行查司的人,那他今夜是非死不可的。

“大人,我们就只管随机应变就是。”

船夫划水的桨声又似打破了这里的一丝静谧,隔岸上的灯会喧闹声,还直直的传入了他们二人的耳中。

渐渐的却只听的那原本正常的喧闹声是多了几分恐惧和害怕。

剩下的就是尖叫了。

瞬间,灯会那边是人仰马翻,官兵都出了来,还有几路是行查司的人。

余大人听见了声儿心里警惕了几分,往船外去望了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

赵书廷正在追捕一个逃犯,是搅的大街上是人马叫唤,好好的一个灯会瞬间离散开来。

余下的百姓都纷纷躲避开了,地上,还有各式残败的东西。

还有几盏十分漂亮的花灯。

赵书廷和那个逃犯正打斗着,又是下街上檐,是打碎了不少东西。

窗户房舍都坏了。

他身手也不差,这一伙人要在城内作乱,赵书廷盯了许久,这就是城内的不太平。

他们上了屋顶对峙,赵书廷想要留活口,下手却都不狠。

“死到临头了,还在躲什么?”

他先是放了句狠话,剑上是还沾着新鲜的热血。

那个逃犯眼睛发狠,是很像一下就解决了他。

但是现在只还剩下他了,他还想着逃命要紧,不知道在他面前撒了把什么东西来迷惑他,转身就下了屋顶,直接奔去了顷水坊。

刚刚那个琵琶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余下的行查司的人由吏苏带着,眼瞧着人去了顷水坊,又带着人赶紧跑了过去。

他们很快的就围住了这个顷水坊,这里本就是个风月烟花之地,三教九流的混迹之所,人多事杂,赵书廷也多了几分戒心。

这里,的确是个买卖消息的好地方。

“大人,已经看住了这里所有的进出口,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赵书廷到了门口,收了剑,又看了一眼这儿的招牌,一股有些浓烈的香味直入他的鼻中。

这眼瞧着是官兵和行查司的人,这里的管事也是吓破了胆。

这惹上了官府的人,那就是个麻烦。

“是哪位大人啊?我这儿没犯什么事吧?”

管事的一脸惊恐的神色,出了门就走到了赵书廷跟前,他一身黑袍,又黑着脸,是十分吓人。

这位管事的老姑娘是陪着笑,不敢再多问是什么事。

司狱的名声他们民间也是听说过的。

“这位大人,小坊是犯了何事啊?怎么劳烦得了您如此大驾?”

他身后都是行查司和官府的官兵,这天色也晚了,黑压压的,是还以为是哪路地府小鬼来招魂了呢。

赵书廷都没正眼瞧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吏苏,带人进去搜。”

这句话里,虽然感觉他没有动怒,但是这冷漠的声音让人只感背后生凉。

听见要搜查,这是吓坏了这位管事的和里面客人的胆。

“哟,大人,这是吓坏了我们啊。就是真的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事儿?”

“大人也给说个明白啊?”

“长京城内如今混入了敌国奸细,潜入了灯会,想要作乱生事儿,我是例行搜查。”

“要是今夜没有搜出这个奸细来,你觉得你这个顷水坊还能开得下去吗?”

赵书廷反问了两句,这把脏水,究竟是要泼到谁的身上。

“奸细?”

这管事的听完了赵书廷所说的,都惊恐的睁大了眼,她今日这坊里,没听说有什么奸细啊。

“大人,这里面一定是有些误会,我开了这么久的坊,哪听说有什么奸细啊?”

“大人一定是听说错了。”她还在解释,但赵书廷没有这个耐心。

“滚一边去。”

赵书廷还没那功夫听着她说废话,他也走了进去。

一大群姑娘和客人,都被压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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