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响,十数灯笼被打翻在地,低低燃起一团又一团幽火在粘稠的夜色中幻出难以名状的透明烟雾。
刀枪相撞凄厉刺耳,缠斗之下纵横在地的尸体排布在并不十分广阔的院中,像惨败的枯草一样并列而陈。
一二星光暗暗耀着,缺月高挂,枯树直指苍天,双方的兵力打得胶着,旁观来看则似乎还是先到的那一拨人更站优势。
萧炬的人分作两拨,一拨紧紧围起宫,另一拨则是筑起了防线,防着有人来靠近宫墙的同时将来袭者干脆利索地截杀下来。
但在来者的不懈攻伐之下这防线渐渐有所松动,只是在这松动的同时两方的战力皆是不断折损,谁也没占到好处。
前方的窗内透出阵阵烛火的光亮,这光亮似乎并无摇晃失衡之状,燃得稳当而安宁,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如今在场的只有他们两方兵马在场,萧瑾忧心更甚,萧鼎桓迟迟不至,也不知他那处可是遭了什么变故来。
赫远带队厮杀在前,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如长蛇甩尾一般凌飞,眼看着快要带人破除最里面的一道防线来。
凝眸望去,这乱军虽说战力不低,但其间似乎迟迟未见到萧炬的影子,院后厮杀的众人里没他的身影,房屋内也看起来没什么动静。
如若是他今□□宫,那本人也应当在此处现身才是。逼宫此事原本就是一场成王败寇的豪赌,赢了他自可以由此一跃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若是他其人并不在此,那这逼宫成功的意义也便不复存在。
于情于理他今日都务必要现身无疑,逼宫的最核心处是要携天子而发令,他不在此则只能说明皇帝并不在此。
真人不在此处而又派人把守此处那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眼下只是他用于拖延的障眼法罢了。
如若他当真拿下了皇帝,想来得赶紧要挟着他止住这一片乱想、防止援兵一至而自身陷入不利之中。可如今乱斗依然,则说明他并没有拿住皇帝。
既是已经看破那便再没了留在此处消耗时间的必要,萧瑾当即回头对裴誉亭说道,“萧炬和父皇都不在此处。”
“好。”反手挥剑劈向一旁意欲来袭之人,他将她牢牢护在身前,向在一旁作战之人道:“景舟——”
当即会了意,景舟极为迅速地便召集起来了一小队人马。
“当心!”
看见不远处的一道寒光斜斜向裴誉亭的后背正中刺来,萧瑾来不及反应,拉开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提了步子向后而从后环住了他的腰,只将自己的面颊埋在了他的脊背中。
如此一来,那道来势汹汹的刀刃直接所指的便是她了。
连忙将长剑转手,裴誉亭小臂发力一振,那长剑凭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一翻后飞上前去,直直莫入了意欲偷袭的那人之胸。胸插长剑,当即口喷一口鲜血倒了地,而他手中的尖刃便在离萧瑾还有约莫两拳之处一滞,掉在地上被湮没在腥血之中。
在她周身略一确认并无伤处后他松下一口气,转而却是翘起了嘴角。
方才那剑自是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只不过还未出手而已,没想到她竟是能先他一步而以一己肉身相护。
能舍命相护的,是生死之交,是诗中才能写出来的比翼鸟和连理枝。
寝宫之前是一众肃穆的墙体和平坦的砖道,并无藏身之处,其后则是诸嫔妃起居之处,高高低低的宫苑相接,其间不乏幽曲小道,有不少隐蔽之地,躲藏至此倒是个不错的拖延时间的选择。
“去后宫。”
得了萧瑾此言他即刻一震缰绳,连同身后的一队人共同穿过夜幕的厮杀。
比翼鸟……
连理枝……
一手控着缰绳而一手将她紧紧箍在怀中,虽穿行在危险之中但他却是有些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兀自暗中欢喜。
“你轻些!”萧瑾只感受到置于自己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以至于有些发痛,连忙抬掌轻轻一拍他的手背。
觉察如此,他连忙将臂膀放松了些,将将给怀中之人多出来些空余之处就见她将身子转着回头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可有所牵连?”
这句话合着她担忧的眼神,又将他心中的笑意往四下蔓延开来:“未曾。”
这也确实是实话,无论是幼时习武动些刀剑亦或是现下在大理寺查案而时有小伤,他仿佛天生愈合伤口就要快过别人一筹。但换而言之,纵使现在伤口迸裂,血流如注,只要能得了她这样的相护之心便再没有一丝一毫多出来的痛苦。
树影被投射在地,摇摇晃晃的像水中荇菜荡漾,时间紧迫,目下所能做的只能沿着可能有人藏身之处而逐一排查。
“大胆——此乃天子后宫——”迎面来了一队太监,为首的那人高声喝到。
此刻也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用于解释,更何况解释还不一定能有立竿见影功效而流于纠缠,裴誉亭当即挥了剑鞘,其余的人也一一效仿,在不伤其性命的同时放倒了这道麻烦。
只是一队手持刀剑男子在其间搜寻,后宫之中的宫女妃子撞见了为之惊呼也是难免,萧瑾只得连忙将她们安抚下来使得这搜寻的进程能够顺利往下行进。
在前两苑搜查毕,并无所得,忙忙寻到最后一排院落时隐约前方有影一闪而过。
二人对视一眼后连忙要追上前去,果然在屋后转角见到了那个被搜寻已久之人。两人身着黑衣,中间架着一个仅着里衣的干瘦老头,正是当朝天子无疑。
一见追兵,萧炬身旁那个矮他一头之人身形一晃,从指间发出一排银针,裴誉亭连忙压着萧瑾俯身避下。
“快追!”
“王爷快走,我断后!”
但毕竟是人数悬殊,萧炬很快便处于下风被围困之中,但他毕竟是拿有人质在手,将一柄寒刃抵在皇帝颈上也没人能耐他何,众人都须得顾着皇帝的安危而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是很能耐吗?有本事真的就让父皇和我一起死。”他盯着萧瑾,嘴角翘了一种与地痞无赖近似的弧度。
“不过咱们父皇也到底还是父皇,真是害得我一阵好找。”
被刀刃顶得有些吃痛,苍老的皇帝此时也发了声:“你到底想怎样!”
他气息不稳,这话语也说不上是愤怒多些还是悲哀多些。
“那她呢?你看着她死吗?”叶柳此时被制服在地,动弹不得,萧瑾紧盯着他说道。
挥了手让前来围困之人往后撤去了一番,“你先放了父皇,否则……”
“你先放了她!”
闻言,萧瑾示意一旁的人将叶柳拽起,而用刀抵住她的脊梁让她离萧炬渐近。
寒风掠过,衣着单薄的老皇帝不禁打了个寒噤。
远处又是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萧鼎桓正带了充沛的人马飞奔而来。
卡着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回过头的这一瞬,“砰”的一声响后四下便是烟雾一片,彻底模糊去了眼前之景。
这烟雾入了口鼻使得在场之人无不呛然长咳,待能勉强恢复目力只是留在眼前的只剩下皇帝一人,半分萧炬的行踪也无。
“皇兄!”指挥了人去四下追寻后萧鼎桓连忙将老皇帝扶起了身,而后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造孽啊——”
末了,老皇帝靠着胞弟之臂,除了这一句慨叹再说不出什么旁的话。
“臣弟救驾来迟——皇兄赎罪……”他一面扶着皇帝一面又从眼中流出无可遏止的忧悔之色,虽说是兄弟二人,但此刻眉目之间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相像之态。
而冷风灌注使得二人皆是再一顿咳嗽,萧鼎桓咳得犹为严重,的确正如那般传言的手足情深一般,皇帝连忙抽出被裹在外袍之下的手臂而替他顺着气,白色的里衣在夜中有些扎眼,不能十分和谐的融于这片夜色。
白衣被投以夜色之后又呈出带些透明的黑,终归还是在一众甲衣的簇拥保护之下远去。殿中熄灭的灯火被重新燃起,直至东方既白。
逼宫一事的收场虽稍显仓促但所幸是将当朝天子平安解救了下来,总体来说宫闱之间的戈武总归没有战场上惨烈,裴誉亭的伤也并未因此复发而向下恶化。
已连着几日就为了轻扫晋王余孽这一事奔忙,但萧鼎桓却还未再寻出萧炬的踪迹来。
左右他现在也算是失势得彻底,短时间内应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萧瑾估摸着监国的皇叔稍有些闲暇便即刻去了秦王府上,彼时他恰是将将用过了晚膳而在书房之内处理着白日里未尽的一应事宜,见萧瑾来便将手下的文书略一收纳,以便能宽敞些听她说话。
坐下身后略一寒暄她便开门见山道:“如今我与裴誉亭已是有了婚约在身,唯一担心的便是裴长华之罪会殃及到我府上,况且他多半也是因着萧炬胁迫才犯下此罪。瑾儿想求皇叔将他从轻发落些,不然……”
话虽说得干脆但终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食指蜷起,轻轻捻着置于膝上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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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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