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缨说自己学会算卦了，暑假的音乐节到来之前，她嚷嚷着要帮沈未明算一卦。

那天是乐队第一次完整的排练，乐队的几个人都很亢奋，除了付九千赶着回家了，其他几个人留在酒吧喝了一晚。这个酒局上很多人，除了乐队三人之外，PA小哥、肖子缨乐队几个人以及万来她们都在。酒吧打烊之后，她们这些人把这个夜晚续上了。

酒桌游戏玩到深夜，有几个不玩的就坐在一边聊天。沈未明既不在游戏里也不在聊天中，她慢慢坐到最边缘，看着兴奋的人们，独自一人喝酒。有谁过来找她喝酒或者要她顶替一会儿，她就一下也进入那种状态，端着酒杯就“披挂上阵”，摇起骰子来也是宝刀未老，还能赢个十之七八。

就是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幻局里，肖子缨不知怎地就凑到了她身旁，端着酒杯，眯着笑眼问她：“很幸福吧？”

沈未明看了她一眼，没回答什么，目光又落在人群：“想说什么？”

“没啊，就单纯觉得很好。”肖子缨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些所谓的大人，玩起来还不是这样幼稚又疯狂。

“我真的超级替你开心，你说要办音乐节的那天我高兴得睡不着觉——哎呀，真的，你什么表情？”

沈未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倒是让这个年轻人说不下去了。

看她还是这副贱嗖嗖的表情，肖子缨忍不住骂了一句，看到沈未明变脸，又立马发怂，抬手连拍自己的嘴：“醉了醉了。”

“我警告你哦，这种话不许说了，”沈未明已经教她有段日子了，多少也把自己当成了这孩子的师傅，听到这种话自然要规范，“再说就给我滚远远的。”

“别生气，我真错了，”肖子缨也很清楚自己口无遮拦的毛病，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把自己毒哑，“好师傅，你看我日后表现，我一定——”

“行了，”沈未明摆摆手，无所谓道，“不去玩了吗？”

她不喜欢深究别人的过失，有时候对方只是无意犯错，那只要认错态度端正就可以了。

“累了，刚才逮着我和银子姐喝。吴沁言到底对灌银子姐有什么执念，我也惨遭连坐啊！”

沈未明听了笑个不停，说起来吴沁言和乔银的酒量之争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这晚应该是又找回了点当年的感觉。

“诶，水姐，我给你算一卦吧，选修课学了算卦。”

“算什么？”

“算音乐节的事。”看她也有意，肖子缨立马扒拉上来。

“没兴趣，”沈未明侧了侧身躲开她，“肯定不靠谱。”

“就是因为不靠谱嘛，要是靠谱的话就不算了。”

这句话有点绕，肖子缨说完，沈未明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啊，对于看得很重的事，如果提前知道了结果，那还有做下去的勇气吗？

既然不靠谱的话……

“算吧，”沈未明放下酒杯，认真道，“那就算一个。”

肖子缨也放下酒杯，直起腰来坐好。她打开手机日历看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左手开始掐指。她的大拇指在那几个指头上来回点，沈未明出神地看着，耳畔依然是酒桌的吵闹声，就算知道不靠谱，肖子缨停下来的一瞬间，她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紧张。

“什么意思？”她看着肖子缨的手，拇指点在中指的第一节。

“速喜！”肖子缨又重重点了几下，“上上签呀！”

沈未明或许松了口气，她心底泛起一股愉悦，表面上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哪有那么多上上签。”

她带着一抹不明含义的笑容端起酒杯来，还没喝到酒，身旁的小孩忽然哎呀了一声。

“不对不对，好像顺序错了，你等等啊我搜搜去，好像要重复一次来着……”

沈未明的动作一顿，这一刻她或许想要把肖子缨拦下来，或许想说算成这样也是天意。但肖子缨很快就重新开始了，沈未明最终只是用余光看她一眼，接着抬手，冰凉的酒液滑进喉咙。

再算一次也无所谓吧。

肖子缨停下来，这次停在中指的第三个指节，她看着沈未明，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

“什么意思？”

“嗯……好像又错了？”肖子缨松开手，再次把手机拿起来，“我再看看哈，你等等——”

“说呗，反正不靠谱。”沈未明的嗓子忽然有些发紧，说完便吞咽一口。

“空亡……但我应该就是搞错了，我看看，今天是农历十七吗？好像真不是欸，我再算一次，再算一次。”

她抬手准备再算，这一次沈未明拦住了她：“行了，这说明老天不想让我们知道结果了。”

她很胆怯，一个上上签一个下下签，对她而言，或许正是天意。她没有面对第三次卦象的勇气，她唯一能面对的只有手中的酒，善意的玻璃杯，温良的酒液。

她想要回家了——其实，从排练完就萌生了这种想法。

回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沈未明似乎已经没了熬到深夜的能力，才爬了几层楼而已，心跳就变得很剧烈，一上一下在她身体里猛砸，好像要跳出胸膛。

很意外，猫眼里能看到微弱的光。她带着满心疑惑开了门，一条缝变成很宽的口子，煞亮的灯光一下把门挤开了。她走进去，客厅亮着灯，电视放着深夜档的连续剧。

宋见秋窝在沙发里，没有动静。

她的心里一下注入一股暖流，紧接着是莫名其妙的酸涩。她朝着客厅走去，轻手轻脚地关了电视，然后走向沙发上的人。

宋见秋闭着眼，斜斜地靠在靠背上，身上披着一条毯子，身旁放着手机和遥控器。机顶盒的嗡声停下之后，这里安静得仿佛可以永恒。

沈未明本来是想把她抱回卧室的，可不知为何，她怎么也挪不开目光。她定定地站在宋见秋面前，一直看，她们都一动不动，像是被定格在相框里的旧照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未明终于动了动，她稍微转转身子，视野就因为平移而带来上一帧的黑影。适应了片刻之后，她弯下腰来把宋见秋连人带毯抱起来了。

“嗯……”宋见秋转了转脖子，眉头微蹙，却还是闭着眼。

沈未明快步走向卧室，但这里太黑了，她只能凭着记忆往前挪。稍有不慎她便被地毯绊了一下，这下怀里的人彻底醒来了。

“沈未明？”宋见秋的声音很小，仿佛梦中呓语，“回来了么？”

“嗯，回来了，”沈未明把她放在床上，犹豫片刻还是说到，“不知道你在等我，对不起……”

她听到宋见秋哼了一声，然后是布料的摩擦声。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她看到宋见秋的身影挪动，最后坐了起来。

“没事，今天尽兴一点才好。”

她们没人按开床头灯，房间里就保持着昏暗，只是沈未明也渐渐适应了，差不多能看到宋见秋五官的轮廓。

“下次别再等我了。”她坐在床边很窄的一块上，握住宋见秋的手。

宋见秋挠挠她的手心，轻轻笑了一声，不答应也不拒绝。

“而且，不会有太多这种下次了。”

沈未明再次开口，宋见秋还是笑。

“所以……为什么等我？”

这次宋见秋没再笑，她停顿了片刻，抬手捏捏沈未明的下巴：“见到我开心吗？”

沈未明不敢想，她不敢揣测是不是宋见秋读懂了她的心，读懂了她欢场中的孤独，读懂她的患得患失。她只是侧过脸去，驯良的吻落在宋见秋手心里。

“谢谢你，”她说，“谢谢你等我，没有比这再开心的事了。”

她在爱人的手心连连落下好几个吻，然后忽然想到，这样一来，无论是“速喜”、“空亡”，还是后来肖子缨说的“留连”、“赤口”、“小吉”、“大安”，这些都在宋见秋手心里了。

宋见秋弯起嘴角，拍拍她的脸颊，催她道：“快去洗漱吧，这么晚了。”

沈未明点点头，她凑上前来要了一个浅浅的吻，带着一身的轻松和温暖站起身来。

“我进来会很轻，”她说，“你先睡吧。”

宋见秋又笑，在沈未明的注视中，最终点头说了好。

宋见秋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会坚定地站在爱人身后接住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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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番外十九·预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