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鼠标的手侧挨在桌面的热水袋上，搭在键盘上的手日子过得可怜，骨节处冻得发红。

正月里的直播间进的观众屈指可数，闻黛和几个粉丝谈天扯地，被她撂在电脑边的手机却在不察之间亮了屏。

余光敏感地往黑暗中突兀的光亮处觑了眼，闻黛探手把手机捞起来，一面和直播间的粉丝打了声招呼：“嗯？等会儿哦，我看个消息。”

连着的消息弹出来，几乎不给闻黛留思考时间。

【你好，冒昧打扰，我是李成建。】

【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我的孙女突然发作，你方便过来吗？】

【方便的话可以把地址发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

【你已经休息了吗？抱歉，实在拜托你。】

根据消息内容和每条消息的间隔时长来看，闻黛估摸着这应该是语音输入，字里行间感受出急切，她不假思索地把地址发过去，即时而来的是李成建的转账。

盯着橙红色转账上的“5000”，闻黛大脑宕机。还真是人以群分……

直播间的弹幕一条条地冒。

【可口可乐最好喝：看到老师这个表情，盲猜是来活儿了】

【kk： 1】

另一端的李成建发来现在让司机过来的信息，闻黛回了个“好”字便切出聊天页，她把脸转向摄像头笑笑，目光又瞥了瞥直播间的弹幕，“被你们猜到了，我要下播了，现在来了个急单子得去处理。拜拜咯，下次见呀。”她握着鼠标将直播间关闭，电脑被关机。

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动，上赶着给陈斯辙分一杯羹的闻黛不客气地拨去电话，全然不顾目前是夜间十一点。

她一手握着手机凑在耳朵边，两条腿没干闲着地托着身子从椅子上起来，走去门口把手啪地拍在灯钮上，炽白把漆暗驱散的刹那间，电话被接通。

听筒里出来的声音沉而哑：“有事？”调子有点儿慵懒的意思。

“你该不会在睡觉吧？别睡了快起来，有个单子来了，等会儿我把地址发你，你直接开车过去。这回的单主是让司机上我家接我的，感觉是很急，具体的情况等到了再说。”通知完陈斯辙，闻黛不等他回答的声吭出来就先把电话挂断。

【我有个搭档会一起来，你把你的地址也发给我吧，他会直接开车过去的】

李成建守着她消息似的，闻黛的信息刚发出去，聊天页顶部便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把消息转给陈斯辙，她动作利落地换了身外出的衣服，继而把兜着自己小道具的包给拎起来，拉开拉链大概检查一番，旋即便挎上包，将刚亮没多久的灯给关了后就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瑟凉的夜风掺着雪粒子，偶尔刮过脸时，不但刺痛，还有种被砸脸的感受。新年期间的路灯似乎想罢工，黯淡的光线里整条街道都阒寂。

蹲在小区门口的闻黛掉头瞟了眼身后的老破小，仅有几户是亮着灯的，而其中一户白茫的灯光里，正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站在路灯下，闻黛兜在脑袋上的羽绒服连帽被吹落，窝在脖子上的头发被风飏得飘荡，把视线从那一黑影上缩回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种寒意从骨头里腾出来。

默默擎手拉着帽子重新戴上，闻黛正过头继续在寂然的马路上眺望，心中升起的怪异感被暂时压下。

幸喜李成建派来的司机没让闻黛在冷风里吹太久，上车系上安全带后，下意识往车窗处偏的脸再度迎上那栋临街的旧颓居民楼的高处，视线骤然间变好了似的，人影的脸依稀被分辨出——最深刻的是那对凸出的眼珠，下垂的眼睑叠出褶皱搭在眼球上，鼓突感被加强。

眼皮霎了下，闻黛把脑袋转回来，心中默念：少管闲事。

车从奉安区驶去了常海区，没几个人且死寂的街道更迭成了高楼林立且灯火通明的世界。一种诡异的巧合，这个单主所住的小区恰巧是闻黛童年所住的，只不过李成建在东区。

车停进别墅内的停车场，下了车的闻黛跟着司机赶去了别墅正门，门铃刚揿响第一声便被打开，闯进闻黛双眸里的是一个红着眼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约摸三十左右，被淡水红覆盖的眼睛，在室内亮白的灯光映衬下显得可怖，裹着羊毛衫的身体纤瘦，她的胳膊朝着闻黛伸去，两只手在闻黛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抓在了闻黛的手臂上。

被生拽进去的闻黛踉跄了几步，耳畔响起的是女人抽噎着的声音：“拜托你，你快去楼上看看我女儿……她真的、真的好痛苦，她看起来好痛苦。”

鞋没换且没套上鞋套，闻黛踩着脚下的地砖，总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她指了指自己的鞋，“那个……我要不要套一下鞋套？”

从楼梯上下来了一位端雅蕴秀的妇人，毛线披肩裹着身体，她两手交叉着搭在身前，踏着拖鞋急急赶来的动作都没乱了额前的斜刘海，腕上的老坑翡翠在浅色的穿着里格外显眼。

“这是我儿媳妇，我小孙女病了几个月了，她的状态也受了影响，情绪太激动了，影响到了你的话，我替她向你道个歉。鞋子就不用换了，也不用套鞋套，就这么进来吧，别在意这些虚的。我那小孙女现在在楼上的房间里，哎唷，两个男人按着她都按不住。”

妇人的手搀在女人的胳膊上，她轻拧着双眉，眉宇间亦有愁苦色，眼角眉梢的怠意一目了然，说话都得费上不少力似的。

被搀着的女人抬着手，手背抵在唇前，啜泣声不止，眼泪从眼眶里流得潺潺。

妇人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行了行了，小楠，别再哭了，这不是找了人过来看吗？别担心了，晴雨的事情肯定能被解决的，别把人家师傅给吓着了。”

“我、我叫刘楠，我这就带你上去看看情况。”深吸了一口气，两条胳膊绷紧，刘楠的指甲卡在手心里，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喉咙咽动了几次，稳下情绪来才把迟来的自我介绍给说出口。

才关上不久的门又迎来了门铃，刘楠的神情里显出愕然，闻黛掉头瞧了眼房门，心神一动，解释道：“应该是我那个搭档赶过来了。”

她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陈斯辙。男人的穿搭有装嫩的嫌疑，夹克里的内搭是卫衣，做出鳄鱼纹的深色长裤垂叠在板鞋上，一套配上他蓬松中稍显凌乱的长碎发，委实给人一种不靠谱的年少感。

给他开了大门的司机还站在他旁边，司机对着闻黛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他，听他说他和你是合作关系就替他开了门，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再见。”

“诶，谢谢了，再见。”下意识地点头道谢再告别，闻黛侧身给陈斯辙让出道。

从冷风凄冽的世界里走进暖气充盈的别墅内，跨进明亮里的陈斯辙反手把门给带上，在他进来以后闻黛才看清他脸上晕开的淡红。

和那双耷拉着眼皮以至于不屑感更甚的狐狸眼相对，闻黛唇瓣微张，顿了一顿歪头道：“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回答她的是陈斯辙的一声冷哼，被浅薄的红从眼周晕到面中的脸多了些冶丽感，色泽更艳的唇被扯动，“你眼神挺好。”比通电话时还哑的嗓音。

“啊……不好意思啊，我这不是想着合作伙伴的关系吗？我很有合作精神的，主要是想着得给你分一半卦金过去才打电话给你的，要是知道你发烧了，我肯定不会打扰你。”有歉意但不多的话被闻黛飞快地低声道出来，她攫住陈斯辙的胳膊，拉着他过去刘楠和妇人跟前。

抬起的手端在陈斯辙跟前，有急事在楼上等着处理，闻黛便简单介绍道：“这是我的搭档陈斯辙。我们现在就上去吧。”

交流被颔首代替，电梯都被舍弃，刘楠和妇人脚步匆遽地走在前面领着路，楼梯被一次两三级地跨，跟在后头的闻黛出于人道主义拉住了陈斯辙的胳膊，她头也没回，拖着陈斯辙的手臂往前拽，“你要是不行了就跟我说一声，找个地儿坐着去歇着，我自己一个人处理就OK。你真够沉的啊。”

懒得调动力气去呛她，陈斯辙掀了掀眼皮，落在手臂上的手被黑色夹克烘托得越发白皙，细长的手指锁着他的手臂；缓慢地眨了下眼，顺便将目光收回，他任由向前的力拖拽着自己往上爬。

上了二楼，哭喊的声音遂变得明楚，这栋别墅在隔音方面做得确然不错，闻黛跟着刘楠和妇人赶到了李成建等人所在的房间里时，才真切地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小雨，小雨不要怕，爷爷在这里；小雨，爷爷和爸爸都在这里，小雨不怕了不怕了哦。”

“小雨，我是爸爸啊，你不记得爸爸了吗小雨？你看这里是哪里呀，这里是爷爷家啊，你不是最喜欢爷爷家的房间了吗？小雨，你看你最喜欢的熊熊也在这边啊小雨。小雨……”

念经似的反复叨咕。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跟她摆在床头的大玩偶熊差不多大小，瞧着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但身体两侧却各待着一个成年男性，稍年长的男人已有了不少白发，他前伏着身体压在小女孩的肩臂处；另一侧的男人也是如此，他的头顶几乎要抵在床上，埋下去的脸上泪水倒流。

没有禁锢的两条腿在床上蹬踹个没停，小女孩大张着嘴发出尖锐的鸣叫，细瘦的躯体向上拱起，耸高的腰悬空，一条腿先改了蹬踹的动作，转为不断地用脚后跟在床上前后摩动，另一条腿又在不断抽搐，牵连着一半身体也在搐动。

闻黛松了握在陈斯辙胳膊上的手，她双眉紧聚，上前两步走去床边，俯下身探出手。

手指搭在叫喊得头部充血的女孩子的上眼睑处，闻黛看着她瞪大的双眼，手指轻轻地扒开她的眼睑去看整体的眼白状况。

额心处的褶纹又多了几根，闻黛的视线从小女孩透着青黑气的脸上抬起来，她侧目看向另一侧的略微年长些的男人，“她叫什么名字？”

曲肘压在小女孩的肩臂处的李成建抬了抬头，布着红血丝的眼低了一下，目光里是叫喊不休的小女孩的面容，“她叫李晴雨，天气晴雨的晴雨。自从去年十月末出了次车祸，她就性情大变。最开始还只是不爱说话，我们以为她是出了车祸被吓到了，就都没在意。没想到她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孤僻，学校也不愿意去，甚至把窗帘拉开放光进来都会受不了，一点光都不肯照。”

“白天的时候她就躲到衣柜里，到了晚上绝对不能开灯，一开灯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大哭大喊，然后做出些奇怪的动作，还有抽搐；有时候甚至一直吐，躺着吐，吐得胃酸都出来了。”李成建攒着眉头，委顿聚在他的脸谱里，声气里堆着无可奈何。

一片薄薄的阴影洒去了李晴雨的身上，陈斯辙不知何时走去了床的另一侧，正站在李晴雨的父亲身边，他垂下眼睑，沙哑撷怠意的嗓音被抬出来：“她魂魄不稳。那次车祸她应该没受重伤，送去医院没有疗养太久吧？最多一个半个月，当时的检查应该是只查出来她手臂骨折和几处软组织挫伤。事发路段应该是事故多发区，那里残留了很多横死的鬼魂，缠上她了。”

闻黛错愕地举目望向对面的男人，只见其还是副困倦欲眠的模样。

怎么会有人病了比没病效率更高？

原本刘楠偏着脸不忍看李晴雨挣扎嘶鸣的模样，然而陈斯辙话音才落，她便倏地把脸扭了回来，脚朝前紧促地迈了两步，悬在胸前的手攥成了拳头，通红的眼睛被瞪开，嗓音急得发尖：“魂魄不稳？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造成的？”

跟过来的妇人“嗳”一声，拍了拍刘楠的胳膊，蓦然激动了的刘楠才缓了缓语气，又道：“那次车祸我女儿的确没受重伤，症状都对，时间也说准了，是一个半月。所以……有没有办法让她的魂魄稳下来呢？”拳头仍旧是握紧了的，她抬了抬下颚，满怀希冀地望着陈斯辙。

我编的，相信科学，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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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魂魄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