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蛇精,修炼千年后,师父说我该下山历劫了。
我问他说我要历什么劫,他却闭嘴不言,只说:「你下山去吧,下山就知道了。」
我化出人身下了山,山下有个小镇子,大概是在赶集,还挺热闹的。
镇子边有说书先生在说书,说的是人和蛇的相恋,一条蛇为了报恩,对一个人类以身相许。那条蛇叫白素贞,那个人类叫许仙。故事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感人泪下。
我对这些很新奇,认真听了一上午。
完了还觉得不过瘾,又去书阁里买了一堆关于这个故事的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
下山一个星期后,我就觉得这一趟是来对了,人类的世界比山上有趣多了。
天气太热了,我溜下海,玩闹了半个小时后坐在礁石上吹海风。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晶莹的白色鳞片,在夕阳下泛着闪闪的银光,让我漂亮得像一条美人鱼。
海边来了个男人,见到我眼睛一亮,他尝试着吸引我,在海边踱来踱去,还顺口给我念了一首文绉绉的诗。
我眨了眨眼睛,真被他吸引了。
我身上有鳞片,他看到了居然不害怕?
平日里,旁人在山上遇见我这副样子,都是满脸见鬼的惊恐,逃跑都来不及,很少有人有胆子在我面前孔雀开屏。
他是第一个在我还有蛇鳞的时候,还不害怕的逃离的。
对我来说,他很特别。
而且他长得还挺好看,清俊无双,白白净净的,海边的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像给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辉。
让我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他给我的感觉真的跟画本子里的许仙一模一样。
我心中一阵悸动,我的正缘要来了。
诶嘿嘿嘿∽
我们蛇界的祖奶奶能跟许仙在一起成为千古佳话。
我跟他,有何不可!
老实说,自从下山听了这个故事以后,我就梦想着有一天我也要找一个像许仙一样的人,与他惊天动地的谈上一场。
现在梦想成真了,我终于找到了。
于是我跟他回了家。
他叫顾樵,是个秀才。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有个病重的母亲。
我真心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于是把这个穷家过得风生水起,又施法让病重的婆婆痊愈。
我皮相极好,虽然是公蛇,但长得也是玉面桃花,顾樵起先不知男男之道,被我教过一次后便食髓知味,对我更是三年如一日,想必应该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我相信将来的某一天,我与顾樵恩爱的故事会被书生写到话本子上,流传千古。
*
外头日头正盛,梨花落了一地。顾樵在树下看书,背脊挺直,眉目如星,从梨花树缝隙洒下的碎日光落在他身上,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看得我直流哈喇子。
顾母从院外进来,刚准备拉着他说话,见到屋中擦口水的我立马又警觉的住了嘴。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来:「鳞儿,婆婆给你置了一身新的衣服料子,你快点去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婆母。」我拿着布料进了内屋,正准备欢欢喜喜的试衣服料子。
下一秒,却听见他们娘俩窃窃私语。
这不怪我偷听啊,主要是我修炼千年,耳力太好了。
我听见顾母说:「儿啊!我今天进城去,听人说宣王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现在正在四处求药,娘帮你打听过了,要是谁治好了,高官厚禄双手奉上。」
听到高官厚禄,顾樵眼睛亮了亮,过了一会,又合上书,无奈道:「娘,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顾母凑到顾樵身边,低声耳语:「你不是大夫,但是你有药啊!」
「娘您说笑了,我哪有药?」
「傻儿子。」顾母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你媳妇不就是现成的药。」
顾樵一愣,却见顾母又道:「你不是说你见你媳妇的第一眼,在海边的礁石上,她腰上还有白色的鳞片吗?」
顾樵点头。
「你傻呀,那她就是人鱼啊!海边的,长白色鳞片的,还那么美的,不是美人鱼是什么?」顾母笃定的说:「听说人鱼肉能治百病,连老婆子我这种恶疾都能轻易的治好,宣王的应该也可以。」
顾樵一愣:「鳞儿是我的爱人,娘,这样不行。」
顾母眉头一皱,耐着性子劝道:「怎么不好了?媳妇没了可以再娶,当官的机会没有了,可就真的没有了。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可要认真想好了,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顾樵抿着唇不说话。
顾母恨铁不成钢道:「你苦读诗书十年,结果什么都没捞着,你甘心吗?」
「儿子没用,让母亲担忧了。」顾樵脸皮一红,神情羞愤。他已经很认真的读书了,可是这次上京赶考,连举人都没捞到一个,着实有些丢人,他自己对这件事情也一直耿耿于怀。
顾母拍了拍他的肩:「这当然不能怪你,只能怪那些考官眼瞎,看不到你的出色。但我儿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既然那些眼残的老家伙看不到你的优秀,那我们就自己去争取。」
「宣王说了,只要我们献上人鱼肉,他能给个大官让你当当。」
「娘上次帮你算过了,算命的先生说:你命中带官,你天生就是当官的命。现在这就是机会,你要牢牢的抓紧了懂不懂?可不能错过了。」
顾樵听得心动不已,却又还是摇头:「不行,娘,我不能这么做,这样做太对不起鳞儿了。」
顾母也不好再逼,但是心中倒也不是很急。
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了。
顾樵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当官,他一定会为当官而妥协的。
*
午饭时,顾母比往日都要热情,一个劲的往我碗中夹菜。
「好鳞儿,最近怎么看着又瘦了,你要多吃点,可不能把我的好儿媳给饿瘦了,要不然,婆婆会心疼的,婆婆可是真的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的。」
「谢谢婆婆。」我笑了笑,当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与她演着婆媳情深的戏码。
她脸上的笑容像盛开的菊花,温柔又慈爱,装的太像那么回事了。
老实说,我其实有点泄气,我这个千年的蛇精,竟然被她这个六十岁的老太婆骗惨了,把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演的这么好,要不是今天这么一出,我都没发现她是个这么狠的人。
她总是说把我当亲生人看待,让我多吃饭,多休息,让我不要太辛苦。
可我那时候傻,从来没有细想过。
她要真的心疼我,怎么会只说,却从来不帮忙动手。
我忙里忙外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来帮忙。
她说她身体不好,不能闻油烟,不能进厨房,不能干家务。
她经常眼泪汪汪的愧疚,说都是这副身体拖累了她,还好有我这么孝顺能干的儿媳。
她嘴里的话太好听了,我想着婆母真心待我,我便用真心奉还回去。
最开始我嫁入顾家的时候,顾母常年卧病在床,郎中来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苦涩的药材喝了一副又一副,也仍旧不见起色。
我看着婆婆苍白病态的脸和日渐残破的身子。
偷偷给她施法,还上山去挖了板蓝根,亲自熬汤喂给婆婆喝了下去。
婆婆的病很快好了起来,她眼泪汪汪感谢我:「鳞儿,谢谢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你这么孝顺,婆婆以后一定把你当亲女儿对的。」
结果到头来,她对待亲女儿的方式就是劝顾樵将我送出去给人喝血吃肉?
阿丢,这事做的,真不像人干的。到底我是妖还是她是妖啊?
还好顾樵没有同意她的做法。这让我心里舒坦了一点点,至少我看上的男人品格还是不错的,没有拿自己的爱人出去换东西。
*
午后,顾母独自出了门,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白鳞付出一点肉而已,就能让儿子当官。
而且宣王还答应她,等献上人鱼后,不但给高官厚禄,还能将门下某官员的嫡女嫁过来。
白鳞嫁过来三年了,连蛋都没生下一个,看来是靠不住了。
所以她今日特意去看过了,那官家嫡女面如满月,屁/股大,看样子最是好生养的。
等她嫁过来,一定会给她们顾家添上好几个大胖孙子。
她去村上找了几个顽童,给了银两,又耳语了几句,这才满意的看好戏。
顾樵也如往常一样在梨树下看书。
不一会儿院子外头来了两三个村中孩童,他们好像是路过的,看到在看书的顾樵,忍不住嘲讽:
「哟,顾秀才又在看书呢?寒窗苦读十年一点用都没有,连个举人都考不起。劝你别浪费钱了,凭你的文采,反正考不上,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村里当个教书先生算了。」
「对呀,你顾家就没这个命。」
「你别说,他娘去年找了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他天生的富贵命了,这辈子就是当官的料。他娘转头就在村里宣传开了,说她儿子以后一定能考个状元郎,去京城里当大官。」
「哈哈哈……结果屁都没考上。」
「那算命的是个瞎子吧,就他这样的还当官,当个鸡毛官。」
「你猜对了,那算命的就是个瞎子。」
几个人一顿阴阳怪气,说得顾樵脸皮一红,又恼又气道:「你们别小看人,我……我会当官的。」
「那你有本事当个官给我们瞧瞧。」
顾樵捏了捏拳头:「你们等着。」
*
顾母在暗处看见顾樵被气得通红的脸,她就知道计划快成功了。
她知道儿子的性子,一点也禁不住激。
于是,如此来往又三回,眼见顾樵被人气得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顾母觉得快差不多了,才现身回家。
果然,一见她,顾樵就过来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问:「娘,宣王有确定官职吗?」
「当然。听说是正七品呢,和县令一样大的官。」
顾樵眼睛一亮,这官职还行。
顾母连忙道:「儿啊!你是想通了吗?」
顾樵挠了挠头,迟疑着没说话。
顾母追问:「儿子,你给娘一句准话,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同意这件事情就算了,从今往后咱母子俩,谁都不准再提。同意了,明天我们就把鳞儿送去宣王府。」
顾樵没吱声,他虽然很想当官,但是又舍不得白鳞,这会儿就处在既要又要的那种心态,谁也割舍不下。
顾母都快要上火了,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太过磨叽,做什么都打不定主意。
「白鳞就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嫁进来三年,肚子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你想让我们顾家绝后吗?」
「你可是我们顾家唯一的独苗苗,要是不留下个一儿半女,将来百年之后,娘哪有脸下去见你顾家的列祖列宗。」
顾母怕他心软,狠狠心道:「儿啊!你心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知道你对她还有夫妻之情,但是娘不行,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顾家绝后。」
顾樵弱声道:「可鳞儿跟了给我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他送进宣王府,让人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顾母拍拍他的手,安抚道:「宣王府高门贵族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只是治病而已,能吃得了她多少肉。」
「而且你娘还能害自己的家人不成,我问过了,那大夫说每天只取小小的一块肉就成,你要想啊,小小的一块肉对她能有什么影响。」
「再说了,她还年轻,身体那么好,吃点好东西补补就回来了。」
顾母敦敦善诱:「上次的事你忘了吗?她受伤了,那伤口转眼就好了,她是人鱼,天生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她自愈能力强,这一小点肉对她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
顾樵点点头,母亲说的倒也没错,白鳞的身体确实比普通人要好,偶尔不小心受伤了也痊愈的非常快。
况且到时候自己当了官,多找几个下人伺候他就行了,总不会亏待了他。
这个理由很好的说服了顾樵,他捏了捏拳头,一咬牙道:「这样说也对,每天只吃一小块肉而已有什么关系,他那么爱我,相信能体谅我的苦衷。娘,今晚我们就把他送去宣王府。」
他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隔着窗帘,盯着他清朗如竹的背影,突然就知道师父让我下山来历到什么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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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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