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凉的衣裳贴在身上,不冷么?”
杜清萱看着杨赫身后微弱的光亮,判断应该是第二日清晨了。
杨赫说着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颌:“把衣裳换了,我抱你回湘雅轩,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杜清萱别过头,蜷着身子缩到了角落里。
“呵!”
杨赫嗤笑着看她:“你对宁煜还当真存了心思啊?”
杜清萱不说话,杨赫却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使劲拧过杜清萱的脸,迫使她抬头看他:“你真以为宁煜喜欢你吗?他玩你呢!你是罗桦之女,与他有杀母之仇,他怎可能会喜欢你,不过是哄着你骗着你,一点点糟践你罢了。”
罗桦?
这名字听着陌生,杜清萱无力地垂下头:“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罗桦。”
杨赫闻言收敛了嘲讽的笑意,细细打量着她,半晌,他淡淡道:“也对,那会儿你还没出生,杜云茗大约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听见母亲的名字被提及,杜清萱心里疑窦丛生,她伸手去碰杨赫的衣角:“什么意思?你到底再说什么?”
“自己看!”杨赫将衣袖中一本陈旧的文书扔给她。
杜清萱捡起文书,发现竟然是认罪书和判罚书。
她一字不落地读着,总算拼凑出个大概。
禁军三等侍卫罗桦当街杀害镇北将军府夫人,该诛三族,因皇帝登基,大赦天下,蒙了恩典,只流放其家眷,夫人杜云茗与长女罗清妍流放湖州。
杜清萱喉咙一热,竟然吐了血,她直勾勾盯着沾了血沫的文书,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杨赫能找到她,只怕在揽月楼被杨赫盯上都是宁煜的人一手安排的。
杜清萱整颗心撕裂般地疼,原来,一切美好都只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宁煜,你心好狠!
她靠在污脏的地上,眼泪一滴滴滑落,如今她在世间已无牵挂,只求能到地下与阿娘阿姐团聚。
于是她认命地闭上眼,期待着杨赫赶紧杀了她,结束这潦草可笑的一生。
“公子,大夫来了。”柴房外的女使低着头,没敢往里面看。
“让他到湘雅轩去等。”
杨赫说完,蹲下身粗暴地撕扯着杜清萱的衣裳。
“松手,松手。”
杜清萱哭闹着去推他的手,可惜她现在虚弱的半分力气也没有,就连哭喊都像小猫呻吟一样微弱。
眼见领口大敞,里衣暴露于人前,杜清萱万念俱灰,羞愤地咬了舌。
嫣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杨赫慌了神,急忙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杨赫毫不犹豫地将手抵在她的牙间,防止她真咬断了舌头,
女使还没走远,听着动静不对,连忙领着大夫折返回来。
看见杨赫被杜清萱咬着,女使忍不住尖叫出声:“公子!你的手!”
大夫见状立即给杜清萱扎了针,让她晕了过去。
女使赶紧去看杨赫的手,只见很深的一排牙印子,汩汩往外渗血,大夫连忙上前替他包扎,却被杨赫甩开了:“愣着干嘛!去看她!”
大夫不敢违逆,急忙去看杜清萱。
“回大公子话,姑娘先前已经吐过,现在已无生命之忧,但是小腿骨折了,还发着高烧,得赶紧脱了这冰凉的衣裳,暖了身子好好诊治才行。”
“知道了。”
杨赫推开替自己包扎的女使,抱起杜清萱往湘雅轩去。
见杨赫来了,湘雅轩的女使急忙迎了出去。
“公子,热水已经烧好了。”
杨赫扫了她一眼,抱着人往铜浴盆去,边走边替她解了外杉,里衣湿了,透出她娇小的身躯。
想起她刚才抵触的态度,杨赫挪开眼,将人交给了女使:“照顾好,我和大夫在外边等。”
女使不敢多言,仔细伺候着杜清萱沐浴,见人睫毛微动,赶忙擦了水将她抬到榻上,喊了杨赫进来。
这烫手山芋,她们可不想接。
杨赫昨日疯癫完,出去喝了一夜花酒,回来却问起杜清萱的情况,听说她还被扔在柴房,整夜都没人管,发了好大的火。
杜清萱是被腿上的疼痛唤醒的,她闷哼出声,发现大夫正在给自己正骨。
咔哒一声,小腿总算回到了正常弧度。
杜清萱虚弱地靠在榻上,看见杨赫端着药过来。
“乖,张嘴,喝药了。”杨赫忽然又温柔起来,与昨天判若两人。
他现在不疯了?
不对,他疯不疯有什么要紧的?
杜清萱一心求死,掀了他的药碗:“滚!妍儿早就死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药碗摔得稀碎,药汤全都洒在了杨赫身上,女使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杜清萱有意激怒他,继续说道:“你就是个懦夫!没能力护住她也没能力替她报仇!我就是死也不做你的念想,你这辈子就该活在悔恨里,孤独终老,郁郁而终!”
这话说得狠毒,更是往杨赫伤口上撒盐,他双眼猩红着,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杀了我!杀了我吧!
杜清萱整颗心都在期待着,半晌,却见杨赫挥了挥手,满屋的女使都退了出去。
他慢慢靠近杜清萱,用极低的语调说着:“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个懦夫,对不起你姐姐也对不起你,但是清萱,你真的出不去了。”
杜清萱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很是诧异,抬头看他,发觉他眼底一片清明,仿佛他现在才是完全清醒的。
杨赫叹了口气:“怀奚把你纠缠宁煜的事情透露给了敏和郡主,现在杨府外都是想要杀你的人,就连府上,我也得谨慎防着,除了家生子,我都不敢让别人接触你。”
闻言,杜清萱心中又是一痛,宁煜当真要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原来往昔对她的每一分好,都是他扔出的刀,就等今日取她性命。
或者说,更加残忍,要她去做她姐姐的替身,依靠一个疯子的庇佑活下去,痛苦地在他疯癫时极端的折磨里活下去。
原来宁煜要的,是她身不如死。
他当真是个顶好的执棋者!
杜清萱惨笑着,在彻骨的凉意和悲痛中别过头。
“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杨赫替她掖了掖被子:“清萱,别难过,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没关系,不该要你去承担,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娘你姐姐最大的宽慰。”
“活着?怎么好好活着?”
杜清萱闭着眼,声音很低:“你又能拿什么护我周全,我今日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么?”
杨赫愧疚地低下头,以他如今半疯癫的状态何谈照顾人呢?
昨天强灌糕点的事情,他听别人说起都觉得心惊,原来自己已经疯癫到这个程度了。
他没再多说,悄声出去了。
杜清萱发着高烧,身边安静下来后逐渐睡了过去。
“我的病,有得治吗?”
廊下煎药的大夫听见这话吓得连扇子都掉到了地上,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杨大公子竟然愿意接受自己患病的事实?
居然还肯治!
看着大夫吃惊的表情,杨赫又问了一遍:“我的病,能治好吗?”
大夫急忙答话:“能!能!只要您别再整宿整宿地喝酒,加上肯喝药针灸,一定能好转。”
杨赫松了口气:“把清萱的药煎好,一会儿进来把脉施针。”
杜清萱这一病病了一个多月,硬是拖到过年才能起身,她如今脾胃亏损的厉害,一餐吃不了小半碗米粥,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饿了。
幸亏杨赫不发疯时倒也细致,嘱咐厨房时时温着热粥,屋里也放着许多容易克化的点心。
今日除夕,杨赫推不开,被喊到了席上,他一走,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
杜清萱看着夜幕中绚烂的烟花,掰了一小块牛乳糕送进嘴里。
“我饿了,要吃松仁百合酥和山楂牛肉。”
水芸有些犯难:“姑娘,这些东西不好消化,仔细伤了脾胃。”
杜清萱将牛乳糕放回盘里:“那我饿着吧。”
水芸急忙改口:“我这就差人去做,姑娘尝个味道也是好的。”
见她去了,杜清萱又看向身旁倒茶的泽芝:“有点冷,你再去端两个火盆来。”
虽说屋里温度堪比养名贵花卉的暖房,但是这主子心意琢磨不透,以防她又闹腾轻生,泽芝也未敢多言,赶紧去了。
见周围人都支走了,杜清萱披着斗篷悄悄出了院子。
都说是大夫人乱棍打死了她姐姐,那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大夫人一眼。
除夕夜众人齐聚一堂,是最好的机会。
她跟着送菜的小厮,进了一个更大的院落,隔的老远,就听见了厅堂之上的阿谀奉承声。
“奴婢饮一杯,愿老爷身强体健,日后能再添几房子嗣!”
话音娇媚,应当是个女子,杜清萱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看见席中央的老人头发尽白,想来应该是杨府的老夫人。
此刻她拉着身后婢女的手就往杨大人手心放:“儿啊!你房中空虚,再纳两个人也是好的!”
杜清萱眉头微皱,除夕夜,当着大夫人的面往杨大人房里塞人,似乎不合常理。
她仔细看去,杨大人和杨赫之间果然空了一个座位,想来是大夫人没有来。
目的落空,杜清萱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去却听见往另一个方向送菜的小厮议论起来。
“大夫人不是病了吗?怎么突然又叫送膳食过去?”
女使捅了他的胳膊肘:“你只管当差做事就成了,话这么多干嘛?”
小厮赶忙闭了嘴,杜清萱则正好跟着他们,找到了大夫人的居所。
眼见女使将菜肴都端进了正堂,杜清萱却听到隔壁偏房似有动静,便提着衣摆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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