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告退，住持看着明空的背影，思绪突然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漫天红霞，池中白莲化为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见大徒弟喊他师父，于是学着大徒弟一起喊他师父，就这样他有了二徒弟，并赐名明静。

明静聪慧，但是他遇到了他的情劫，再聪慧的人也被这情劫搅得一身伤痛，最后明静说他犯了戒律，自请离宗，住持不忍心废他修为，只封印了他在佛宫所学。

从此，住持没了二徒弟。

夜深之时，闻峥三人还未睡。

闻峥问：“你说明静真的会来找我们吗？”

明空肯定道：“师父说会，就一定会。”

“他好像很想要打开我的乾坤袋，但里面被我加了术法，只有我才能打开。”

“你乾坤袋里面有什么东西？”

“什么都有啊，我第一次出宗门，能带的我全都带上啦。”

正聊着，忽然一阵穿堂风。

明静来了。

他这次很是恭敬，求闻峥乾坤袋里的救命丹药。

“你怎知我有救命丹药？”

“你的乾坤袋是上品空间法器，品貌与空间都是上等，有它的人都不差宝物，我就是赌，赌你有。”

救命丹药，她还真有一颗妙法回灵丹，这颗丹药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千金难买，是她晋升元婴时师父送她的礼物。

“你要救谁？”

“顾棠音。”明静此时没有攻击人时的凶狠戾气，说话都带着几分哭腔，“她，她快不行了。”

说完他竟跪了下来，要朝闻峥磕头。

闻峥吓得换了方向站着，“我和你一起去看她。”

几人又来到了长公主小院，夜晚的小院又平添几分萧瑟。

入门的时候，顾棠音正在咳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顾棠音口中吐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闻峥连忙掏出妙法回灵丹，想要喂给顾棠音。

但顾棠音伸手挡住了。

“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明静不知道怎么劝她，夺了丹药就要强行喂进顾棠音的嘴里，但顾棠音从枕头里抽出一把匕首，“你敢乱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这架势好像明静是要害她而不是救她一般。

“你骗我，你说要把匕首来防身的，要是早知你打的这个主意，我肯定不会给你匕首！”

“明静，你还和当初一模一样。”

一滴泪从顾棠音的眼角滑落。

“可是我都有白发了。”

明静抓住她的衣袖：“你一点都不老，和当初一样漂亮。”

顾棠音笑了，“现在死了也挺好的，我生是大魏的长公主，死也还是大魏的长公主。”

“所以抱歉啊明静，我不能和你走。”顾棠音想伸手触碰明静的脸庞，那只手还没有碰到，就已无力垂下。

而顾棠音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棠音！”明静抱着顾棠音哭得声嘶力竭，满头青丝尽成白发，额间出现了一枚红色魔纹。

“不好，他要入魔！”明空将闻峥和贺雪护在身后。

闻峥没怎么接触过入魔相关的事，迅速抽出青渊进入防备状态。

但明静没有攻击意图，只是紧紧抱着顾棠音的身体。

两个守卫听到动静赶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吓得不敢动弹。

明空问他们，长公主已逝，是否要安葬在皇陵。

守卫却说，皇帝交代过，如果长公主死了，就随便找块地埋了。

明静听了没什么反应，他好像把自己和顾棠音与外界隔绝起来了。

守卫说完就逃跑了，生怕那个白发妖怪怪罪于他们。

三人本想等明静缓过神来。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

明静仍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二师兄，长公主该入土为安了。”

明静不动。

明空想强行拉开明静与顾棠音，明静忽然向明空发起攻击。

闻峥制住明静，“你看看长公主，她已经逝世了，你想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明静的泪珠洇湿了顾棠音的一块衣裳。

“她只是睡着了，棠音她在睡觉，你们别吵着她了。”

“明静，清醒点。”门外传来脚步声。

明空抬头一看，是师父。

住持念了一个咒分开明静与长公主，让贺雪和闻峥为长公主收敛尸身。

明静想夺走尸体，却被住持牢牢牵制住。

他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清醒点了。

“我想，最后，再看她一眼。”

住持点点头。

明静缓缓走过去，跪在顾棠音身边握住她的手，扯着嘴角笑了下，但是因为正在哭，笑得很难看。

当初他和棠音说，要向师父说明还俗之事。

他没有告诉棠音，还俗的话，是要废掉全身修为的。

他想让小姑娘一直开开心心的，不必为琐事烦忧。

但是，回程途中，他遇到了一对爱侣。

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妖。

男妖风华正茂，女人却已垂暮。

女人快死了，是自己服了毒药。

男妖说这些年她自杀了数次，就这一次他没有反应过来。

男妖恳请他在女人死后为她念经超度，他答应了，却心乱如麻。

直到听到女人临死前说，“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不想再遇到你。”

他才在男妖的恸哭中惊醒，妖与人，一个长生，一个短寿，他的棠音能受得住自己老了后，爱人却如年轻一般的模样吗？

他的棠音，会不会和面前的这个女人一样，在发现了身体的变化后，毅然决然地选择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的棠音，会不会也在生命的末尾后悔遇见他？

他不敢再想！

几乎是一刹那，他做了一个决定。

在为女人念经超度后，他没有回到万佛宫，而是回去法门寺找到棠音，向她提出结束这段感情。

“师父说，如果还俗，就要废掉全身修为，我不想丢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修炼成果。”

“所以你就要丢弃我吗？”

棠音难过得掉眼泪，但是这次他没有说出那句“棠音，别哭”，也没有为她拭去眼泪。

就这样，他们分开了。

明静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放手，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过往之事不可重来，他爱的人也永远闭上了双眼。

“棠音，我错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明静用匕首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在倒下前，明静抓着顾棠音的手。

再紧一点。

再抓紧一点。

下辈子，请让他们再次相遇吧。

不要再让他们分开。

不要再让他们错过。

闻峥三人把安平和明静葬在离万佛宫不远的一座山上。

闻峥第一次见到殉情，心里闷闷的。

贺雪觉得明静就是个蠢货，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但他在闻峥面前说的还是没有那么直白：“明静太执拗了，我们应该珍惜生命一点。”

闻峥没有说话。

她有着说不出来的伤心。

贺雪奇怪，别人死了，她伤心什么？

闻峥说：“他们的结局太惨烈了，我看着难受。”

贺雪看闻峥恹恹的，觉得自己干什么事都没意思了起来。

他想，闻峥就像是自己观察的一棵小草，它逐渐成长的过程是非常有趣的，但是当它没精打采时，就很无趣了。

“你要是没事干，就去耍会儿剑吧。”贺雪提议道。

闻峥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前动用灵力却还没有人追过来的事，贺雪听了后深藏功与名，“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可能他们那个仪器出问题了吧。”

闻峥练剑时，贺雪扫了几眼便回房休息去了，他对这些舞刀弄剑的才不感兴趣呢。

倒是明空，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闻峥练剑。

“你有什么事吗？”闻峥问道。

明空不好意思地请求道：“我想和闻道友你切磋一下。”

那次宗门大比，闻峥一剑劈碎所有参赛者的魁首梦，给明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想找闻峥切磋一番。

怎奈闻峥一直不出宗门，他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剑宗拜访。

现下终于有机会向闻峥请教一番了，明空很是激动。

结果就是明空被暴打了。

“再来！”

鼻青脸肿的明空越挫越勇，被闻峥暴打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才放弃继续。

没想到看着温和的明空竟是个武痴。

“明空道友，你说你略懂医理，能否帮我看看这只小狐狸，它老是睡觉。”

闻峥从房中抱出小狐狸，递给明空。

“这是我收留的狐妖，身上没有杀气，也没害过人，她之前受了伤，我不懂医理，就把各种丹药摆在她面前，她选了些回补元气的基础丹药，吃了后就一直窝在我怀里，最近却是一直在睡觉。”

明空仔细检查小狐狸：“她快死了。”

“什么？！”

明空道：“我只略通医理，而且人与妖的情况不一样，我只能看出这只小狐狸很不好。”

闻峥闻言赶忙抱着小狐妖，“你没事吧，能说话吗？我该怎么诊治你呢？”

狐妖昏昏沉沉地看向关心她的闻峥，摇了摇头。

“或许我有办法。”贺雪伸手覆向狐妖的头，给她传输了点妖力。

“你妖力本就不多……”闻峥担心地看着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