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劳斯莱斯缓缓停在清大的老家属院。
冯牧垂眼,顶着强烈的好奇心透过镜子谨慎瞄了一眼周总,以及他怀里的女生。
只见她带着眼罩歪头睡在了周总的胸膛,手好像伸到周总的腰上,偌大的西装盖住了,瞧不真切,更显暧昧。
往日拒人千里的周总一点也不介意,甚至冷峻的眉眼隐隐有些享受,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怀里的人。
周鹤庭默不作声朝他瞥了一眼,冯牧缩着脑袋,轻手轻脚下了车,走到一棵蓊郁的槐树下,心底涌起一阵后怕。
哎呦,好奇心害死猫哦,但愿周总不要开了他。
符萦醒来后,不知身在何处,手不自觉往上伸,挠了挠,温厚坚实的手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她怔了一会,才想起周鹤庭送她回家,一上车拿出了眼罩给她带着,贴心关上车窗,让车内形成了一个幽闭的空间。
他将自己晕车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上。
她的不安被缓解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可是她明明坐在靠窗的一旁,怎么会睡到他的身上,肩上还披了他的西装,身上都是他清淡的木质冷香,和海盐薄荷香卷在一起,纠缠不清。
符萦慌乱撤开手,睡久了,半边身子有些酸麻,一下没坐稳,手撑在他腹肌上,掌心下的肌肉跳了一下。
她烫手似往后退,手蹭过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符萦听到了一声暗哑的呻.吟,脸颊、耳尖顿时薄红一片,下意识扯眼睛上的眼罩。
“别动。”
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臂上。
颈侧粗喘的声音呼吸声像打在她的耳膜上,她不敢再动,换了个话题,“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周鹤庭舍不得手心的温软,拉着她的手搭在腿上,“舍不得,你眼底有点乌青,杨爷爷也说你平时失眠。”
她最近在倒时差,确实睡得不安稳,今日特意化了妆才出门,却还是被他瞧出来了。
“谢谢,麻烦你了。”
周鹤庭目光落在她的鼻尖,不经意滑到红唇上,吞了下喉结,“符萦,对我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符萦没有接他的话茬,呼吸都减弱,局促缩在一旁,怎么接都太被动,不如逃避,她一向如此。
静默了片刻,周鹤庭突然俯身靠近。
符萦心跳到了嗓子眼,突然眼上的遮挡去掉了,车内昏暗,一堵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莫名有些压迫感。
周鹤庭打开了车内灯,漆黑狭窄的空间骤亮,暗昧无处躲藏。
他笑着望向符萦,眉眼漫不经心的促狭,“既然要谢,就帮我按一下肩膀和手臂可以吗?有点麻。”
符萦眨了眨眼,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她可以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悄悄移开视线,他的鼻梁很翘,皮肤细腻,没有毛孔,比倾泻下的柔光更白。
她恍了下神,哑声应道:“刚好我学过按摩。”
本想逗一逗她的,没想到她当真了,当真是客气到了极点。
符萦侧坐,膝盖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腿,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慌乱瞥过,还好那里平整无痕,稍松了一口气。
接着视线上移,他腰间白色的衬衫添着几道褶皱,是她揉出来的,眸色一暗,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
周鹤庭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眼神,扯唇笑了笑。
符萦胸口上积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四处冲撞,找不到出口。
她起码睡了一个小时,他就真的一直不动,可惜错得离谱,千不该万不该把一颗真心放到她身上。
“我没事了,你真的手法很专业。”
符萦才按了几下,剜了一眼他,做事哪有半途而废的,“不行,这没有效果。”
周鹤庭拉开她的手,“没多严重,你还是病人。”
手心仍留存着他的温度,符萦别开眼,随他去了。
下了车,凉爽的晚风轻轻吹。
昏昏夜色中,周鹤庭身姿清绝,臂弯搭了件有她温度的黑色西装,勾了下唇,“不请我上去坐坐?”
符萦攥紧包带,视线落在昏黄路灯上,看虫儿飞舞,“太晚了,不方便。”
周鹤庭拧眉,瞟向楼上,戏谑笑道:“真藏了个男朋友在上面?”
错位的站姿,地上的两道人影交叠,看上去在相拥。
符萦摇头反驳,又想到了自己劣迹斑斑的前科,弱下声音,“没有。”
周鹤庭轻声回,语气却很坚定,“我信你,不早了,上去吧。”
“晚安,明天见,我给你送药。”
眼神触到他真挚的目光,符萦咽下拒绝的话,嗯了一声。
这儿住的都是退休的老教授,早早关了灯,楼栋黑暗,仅有路灯拖着长影。
周鹤庭悄然注视着她的身影隐入7号楼,转而看向楼外,黑漆漆一片,他在等一盏灯亮起。
其实,她完全不值周鹤庭露出那样珍视的眼神,她是落荒而逃的。
符萦站在电梯前,心闷闷的,胸间的郁气盘蹿得更厉害,一跳一跳的,整个人突然蔫了吧唧,她不喜欢这样子的自己。
身后打开了的电梯门又自动合上,符萦踏上了楼梯,一个临时而疯狂的决定。
楼道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安全指示牌闪着荧荧绿光,她握着手机,没有开手电筒,黑暗中,小心踩着一级级台阶向上,呼吸逐渐急促。
走到一半,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到家了吗?”
符萦停下脚步,坐在楼梯上,“到了的。”
周鹤庭秒回,“怎么不亮灯?”
他竟然还没有走。
符萦快步走到窗前,向下望,他站在路灯旁,头顶落了圈光晕,看起来像是天使,圣洁高不可攀。
突然,他抬头。
符萦心慌意乱,连忙退后一步,总觉得她的目光在电光火石间已然和他的相触,他发现了自己。
果然,下一秒,手机上又跳出来信息。
“你住几楼?”
符萦关上手机,不管不顾朝楼上跑,速度不算快,跟走差不多,她不能发出声音扰民。
几分钟后,她扶着墙气喘吁吁停下,额头上冒出细汗,她拼命喘气,心跳加速,胸间的郁气一点点散掉。
这时,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一般。
混着壁炉噼啪燃烧的纯音乐声猝然响起,来电的是周鹤庭。
把他从微信黑名单拉出后,周鹤庭要了她的电话,防止某天再次联系不上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符萦沉了沉气息才接通,耳朵贴着手机,她没有说话。
周鹤庭声音有些焦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亮了盏小灯,小猫睡觉了,灯光太亮会吵到它的。”
“你呼吸很急,别骗我,你住几楼?”
符萦讶然,拿开了手机,他的耳朵太灵敏了。
“不说我就一层楼一层楼去找。”
“17楼。”
说完符萦挂了电话,匆匆跑上楼,声音大了点,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
周鹤庭走进楼栋里时,恰好瞥见了楼梯间亮起的光。
符萦手忙脚乱拿出钥匙,紧张失措,一直对不准锁孔,捣鼓了半天,直到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门也啪嗒一声打开了。
“你爬楼梯了,为什么不听话。”
一步步走来的周鹤庭,脸色阴沉,比谢淮瑜生气时还吓人。
素日眉眼温柔平和的人,稍稍动气,很难不让人仓皇失措。
符萦靠在门上,冷汗津津,布料黏腻紧贴皮肤,忘了呼吸,“对不起。”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低眉,思忖数秒,“我没事,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
周鹤庭手抚上了她的脸,“呼吸,想憋坏自己吗?”
他的手很凉,裹着晚风,符萦瑟缩着闭上了眼,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鹤庭指腹碾过她的唇,声音轻柔,“怕我打你?符萦,我打自己也不会打你的。”
下一瞬,周鹤庭猛然吻了上来,失控却不含一丝欲念,仅是给溺水的人渡气。
符萦找回了呼吸,大力推开他。
不知是不是她使的力气太大,咣的一声,周鹤庭后退撞在一侧的门框上。
符萦放下扬起的巴掌,转身走进屋子,堆叠在他黑色裤腿上的白色裙摆逐渐远去。
周鹤庭冷静了下来,是他越界冒犯了,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揪成这样过,连呼吸都是难捱的。
突然,一阵小猫似的啜泣低低响起,走进去看见符萦蹲在一株天堂鸟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余光瞥见一抹黄白消失,快到好似幻觉。
他叹了口气,蹲下来抱住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唐突佳人。”
符萦仰起脸,扑到他身上,“都怪你,都怪你……”
“嗯,都怪我,我是个坏人,以后会遭报应的。”
符萦急了,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许说话。”
她平日很少哭,可一旦遇上周鹤庭就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三番两次哭,他对她的影响比想象中更大。
周鹤庭手伸到她的腰间往上托住她,将她抱得更紧。
等她缓好情绪后,周鹤庭抱她去沙发坐下,蹲在地上低头查看她的脚踝,万幸没有红肿。
不过,他还是照着杨爷爷教的手法帮她揉按。
周鹤庭的力气不大不小,微凉的手和她炽热的体温交融,看着一片平和,实则那点窸窣的痒意顺着经脉流窜至四肢百骸。
符萦强忍着抽回脚踝的冲动,红唇紧抿成一条白线。
周鹤庭抬眼看她,“有电梯不坐,为什么要爬楼梯?”
符萦睫毛挂着泪珠轻颤,重重咬唇,上面残留着他的气息,想骗他电梯坏了,“电梯……”
周鹤庭眼神清明,一动不动睨着她,“想清楚再说。”
她破罐子破摔,“我习惯了爬楼梯,这可以让我保持理智。”
她太过渴望心跳加速的窒息感,即使明白这是病态的,也无法戒断。
“之前的你为什么不理智?”
符萦垂眸,“不关你的事。”
周鹤庭抬起她另一只脚,细心揉捏,心底生出罕见的无力感。
符萦抽回脚,踩在沙发边缘,她抱着膝盖,可怜巴巴看着他,“听说爱情的存在是最不理智的。”
周鹤庭眼尾微微上挑,眸光熠熠,小姑娘说到这地步,已是意外之喜了。
符萦攥紧裙摆,又接着说:“可我觉得不一定,那只是荷尔蒙作用罢了。”
总有东西可以遏止荷尔蒙的,就像爬楼梯也可以心跳加速一样。
周鹤庭唇角勾起的弧度消失不见,面色平静,浸没在秋山寒潭中。
他起身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局,随处可见葱茏的绿植花草,靠近阳台的一侧更是摆满花盆,错落有致,精致温馨,一看就知道主人是非常享受生活的人。
他问了厨房的位置,抬脚绕去,冰箱的食物很少,她大概很少做饭。
不一会,他端了杯温水出来,看见符萦怀里多了一只橘白小猫,看见他又一溜烟跑远了。
“不好意思,新新有点怕生。”
“小猫有点警惕性挺好的,你家很有生命力,有种大隐隐于市的自由,看来你当初说要帮我照顾鸢尾花是真的。”
符萦握着水杯,笑得很温柔,“不是我的功劳,有人帮我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周鹤庭闻言,酸涩的气泡一点点涨满,再等等,他还没有立场过问。
清夜无尘,月色盈盈如水,从阳台斜斜铺散,落影似画。
符萦挪到沙发末尾,无序的风吹起纱帘,月色尾巴落在她姣好的侧脸,忽明忽暗,清冷出尘的孤寂跌入她潮湿的眼眸。
周鹤庭坐在她侧边的单人沙发,拿起茶几上的照片端详,“你喜欢滑雪?”
她穿着黑色滑雪服,站在茫茫雪地,脸颊绯红,笑得明媚娇艳。
“谈不上,我更喜欢下雪的时候待在房子里,一人一猫,听雪落,壁炉燃烧的声音。”
“京市很少下大雪,以后……”
未等他说完,符萦打断了他的话,“周先生,不要说以后,太虚无缥缈的承若比雪轻。”
她太害怕听到他的以后与她有关。
她拒绝了那么多次,周鹤庭快要攒够失望离开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会离开,她的心会抽痛,明明应该开心的,她掐了下掌心,试图冲淡心上的痛。
这是你的答案吗?
周鹤庭没有问出口,好像这样就还有希望,他第一次这样痛恨成年人的体面,转头看见她疲倦的面容,简单道了再见。
符萦没有挽留,祝他一路平安。
路过门口时,周鹤庭看见鞋架上有一双男士拖鞋,使用痕迹明显,他淡淡收回视线,合上了门。
人走后,符萦觉得房子空寂得有些冷,搓了搓手臂,抱紧了依偎在她脚边的新新,汲取温暖。
直至新新受不了她的桎梏,挣扎着跑远,符萦才走进浴室,披着湿漉漉的发走到楼顶花园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周鹤庭半小时前发了信息过来。
“萦萦,你还欠我一句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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