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打!

真是服了。

没一个能打的。

葫芦脚下踩着一个手下败将,对眼前的人招招手:“上啊。快点。怎么这么磨蹭?”

狂风呼呼猛吹,树枝晃动瑟瑟发抖,她头上一颗简单的发髻炸着毛东倒西歪。双手叉腰,又冲前面的人扬一扬下巴。

赶紧的。

男人咽一口口水。

满院子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全部的金兵护卫,个个是以一敌百的高手,连对方怎么出得手都没看清,直接横扫一大片;还有江湖泰斗绝刀仙、少林的苦憎大师、北海的冲元前辈……

“啊——”男人一咬牙,狠狠握紧长剑,眉目狰狞一个暴冲,大劈大砍。

葫芦眯了眯眼睛。

慢。

太慢。

她微微矮身,身体仿若无骨的一条绸缎,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手格住男人的手腕,另一手向侧里一探,重重击在他腰眼。

男人痛长剑脱手,被这一拳怪力掀飞,正摔在刚刚被踩的兄弟旁边,一声不响地痛晕过去。

“你的……”剑。

葫芦手里虚虚抓着把剑,往前递了递,眼见这男人已经昏死,挠了挠头,轻咳一声放下剑。

两根手指提溜一点点他的袖口,找准角度,让他的手刚好落在剑柄上。

葫芦直起腰:“还有谁——”

哦,没有了。

偌大的庭院,除了满地昏厥的手下败将,站着的,就只有那一个男人了。

摄政王,程觉浅。

今晚她的目标。

葫芦大步走上前。

男人站在房门口,如一株静松。从她出现开始,他眉眼漆沉,一动也没有动过。

现在,这个院子里的所有护卫都倒下,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他的命就悬在葫芦的一念之间。

但他的表情也没变过丝毫:“姑娘,我们谈谈。”

葫芦打断:“你最好别说话。”

程觉浅长眉微动。

葫芦:“我师父说,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就算身处逆境,也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翻身——只要你开口,就一定能反败为胜。所以,我真诚地建议你不要说话。”

程觉浅微笑:“你师父……”

好吧,你自找的。

葫芦毫不犹豫,照着他脸上挥一拳。

程觉浅被打一趔趄,一丝血线挂在唇角。他漫不经心抹了,“我……”

“砰——”又是一拳。

程觉浅没发出任何声音,身躯一软昏倒在地。

葫芦拍了拍手,单手扛起昏迷的男人,向外一个起落,消失在层叠屋顶的弦月之下。

**

程觉浅做了十年摄政王。

他幼时是太子殿下的伴读,陪伴太子一路尸山血海走来,太子登基,他为肱骨。

皇上在位不到两年,因病驾崩,膝下只有妻子拼命诞下的唯一血脉,托孤给程觉浅。

那年程觉浅十七岁,排除万难辅佐三岁少主登基,稳江山,固皇权,一晃十年。

但常言道,人心易变。

摄政王做久了,朝野上下只知程王,以程王马首是瞻,小皇帝的任何政裁,也要程王先行过目。如此滔天权力下,他不复少年心性,贪婪**与日俱增,终于到了按捺不住的时候:这背信弃义的狗贼,正策划一场谋逆。

——这些,都是临行前,师父语重心长告知的。

他说的太多太杂,葫芦也记不住,落到她脑子里,就一条:

程觉浅,是个狗贼。

就这么简单。

……

任务是完成了,但葫芦知道,自己发挥的不算好。

要是换了师父,或者大师兄,一定能讲出一场掷地有声的慷慨陈词,引经据典,激昂顿挫,先痛骂这个狼子野心的奸佞。

如此才不失大侠风范。

可惜她不行,她脑袋空空。

师父说过,天下读书人那么多,不多你一个;

大师兄也说,没关系,芦,你和别人不一样,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读书上。

葫芦坐在茅屋外,对着月亮长叹一口气。

唉……出山第一战,打败了那么多高手,竟没有留下代表金句,甚至名号。

太遗憾了。

算了,葫芦,虚名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辱师命,抓住程觉浅这乱臣贼子,阻止他谋权篡位的计划。现在就等师父师兄赶到,砍了这混账的狗头,从此少主江山安稳……

嘿嘿,天下太平!

她倏然回头。

呵,狗贼醒了啊。

*

程觉浅动了动身子。

脑袋沉得很,太阳穴一下下重重跳动,地上的潮湿阴冷寒透了身子,身体控制不住一阵痉挛。

他按住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身子像个残破风箱,上口气都艰难。

葫芦冷冷走进来。

先瞥了程觉浅一眼,转身关上门,拎了张破草席过来。

程觉浅看她一眼:“谢……”

葫芦揪住他领口一拽,像丢麻袋一样把他往旁边一扔,程觉浅毫无反抗之力,狼狈不堪地被她丢出一米远,滚了半圈,白衣蹭上一大片灰。

“你上那头睡去,离窗户这么近,想搬救兵?”葫芦一抖草席,两下铺平,往上一倒,“你想得美。”

程觉浅又是一阵咳嗽。

好容易喘匀气,他勉力支撑身体,盯着她,忽然勾唇浅笑:“救兵已经在路上了,姑娘今晚怕是睡不稳一觉。”

葫芦一下坐起。

程觉浅歪头轻笑。

房中静默两息,他循循开口:“不如……”

葫芦一拳挥去,程觉浅身子一歪,话头终止软倒在地。

该死!可恶!竟然让他说了句话。

现在怎么办?

真的有救兵么?是他诓我的吧?嘶……万一是真的,他被救走那可怎么跟师父交代?

烦死了!

真假难辨,就且当它是真的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葫芦抓起程觉浅,一脚踹开门,顶着夜风继续跑路。

……

程觉浅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他正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板车上。

身旁姑娘坐在板车一角,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垂下欢快地荡来荡去,手里握着根鞭子,有一下没一下赶着拉车的驴。

清晨日光落在她身上,鬓角毛茸茸的碎发镀着一层金,摇头晃脑,还哼着小曲。

程觉浅被板车晃的想吐,一手捂胸口片刻,用力支着身体坐起。

“……”他刚启唇,还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葫芦看都没看他一眼,嘴里还哼着调,手臂一抡,一拳怼在他眼眶,直接让他怎么坐起来的怎么倒回去。

拍拍手,这才看一眼程觉浅:他眼角脸侧青紫一片,像白纸上画了几朵姹紫嫣红的花。

葫芦摇摇头,故作深沉老气横秋感慨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哇……我也是有点才学的。”

“你说是不是,驴兄?”

驴没理她。

……

第三次睁眼的时候,又是黑夜。

身边拢着一团篝火,这回连茅草屋都没有,风吹树动,暗影森森,是个叫不出名的野林子。

程觉浅慢慢抱紧自己。

野外森林最是寒意逼人,他上下牙关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忍了片刻,也不见止息,他将舌尖抵在牙齿间咬住,虽然不能停下颤抖,但至少不会发出畏寒的声音。

这回,他平静地闭着嘴,不急不缓,默默看葫芦。

她在火上架着个架子烤鸡,两手一起握住木棍,节奏平缓地转动,让烤鸡受热均匀,酥脆的表皮泛出金黄色,不断有肥油滴落。

葫芦没看程觉浅,虽然他醒了,但既然知趣的不说话,她也不稀罕理他。

但很快,他又开始咳。

他的咳法是很揪心那种,好像要把肺吐出来,听他咳一阵,都怀疑这人最后是不是能把自己咳碎。

葫芦垂着眼眸。

默默撕下一只鸡腿,瞅一眼程觉浅。

程觉浅也看她。

他们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葫芦冷笑了笑,低头,大口大口开始吃鸡腿。

啃了几口,差不多见骨了,骨头上还零星带着点肉,葫芦手腕一转,把刚啃完的鸡骨棒递给程觉浅:“吃吗?”

程觉浅接过:“谢谢。”

葫芦:“……”

“?”

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在她设想里,程觉浅定会大怒,并痛斥她这种非人的行为,那她便顺理成章忽略这个病弱半残的惨兮兮,轻松一拳,直接打晕。

就不用听他咳了。

但是,程觉浅已经就着她啃剩的鸡骨头开始吃,他吃相很斯文,被她啃的乱七八糟的鸡腿,在他手上,都带着点从容的气质。

葫芦舔了舔嘴唇:“你为什么会吃?”

程觉浅说:“我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再不进食,就会饿死。”

“可你……不该吃人吃剩的鸡腿啊,”葫芦阴阳怪气,“不都说你是什么谪~仙~君~子~”

程觉浅说:“我是人。人被饿,就会死。”

葫芦撇了撇嘴。

切,你是人,你是狗吧。

她又撕下个鸡腿,香喷喷吃完,依旧没啃太干净,眼珠转了转,又递给程觉浅:“还要吗?”

程觉浅面不改色:“要。谢谢。”

葫芦又掰了个鸡屁股给他。

他还是接下,拢在手里,没立刻吃:“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葫芦说:“你是想现在被打晕,还是吃完鸡屁股被打晕?”

程觉浅道:“不想听我说话,你可以用布堵我的嘴。我是好心提醒你,我这副身子,可能扛不住几拳了。”

“但是,我暂时还不能死,是不是?”

葫芦冷笑一声,高深莫测地垂下眼眸。

是。他说的确实该死的对。

她抬眼:“我身上没有多余的布,我平常也不怎么用手帕。要是塞你的嘴的话,我只有袜子,你介意吗?”

程觉浅:“……”

“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我的东西,才不想被你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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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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