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久久未能回神。

霓虹网咖离基地并不远，步行的话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她感到匪夷所思。

他说他就在澜城。

很难相信这位神秘的打野天才居然就跟他们在同一座城市，他们极有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曾与路人模样的他擦肩而过。

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温酒居然主动提出要跟她见面。

说什么只接受现金，不过是想约她出来的借口。

他不是很怕被线下单杀的吗，怎么就笃定她是好人？

事情似乎愈发诡异了，她能轻松预判敌人下一秒的走位，却预判不到温酒心中的想法。

明明一开始心怀鬼胎的人是她，现在则完全反了过来，变成了他主动，她被动。

盯着列表温酒暗着的头像，二次元的黑发少年双眸暗沉，似乎在凝视着她的灵魂。

辛眉顿觉茫然无措，不知是否该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去见他一面。

-

次日一早到达基地，一切如常，训练照旧。

辛眉往办公桌前一坐，先翻看起了电竞圈最新的新闻八卦。

近期热度最高的莫过于春季赛冠军TRS战队，他们之中有选手已经在备战MSI季中赛了，各家媒体为了流量对其采访不断，每位选手都被打上了传奇，天才的标签，每个人的经历都被完美渲染后大肆宣扬，成了励志的榜样。

辛眉随手点开一篇专访，映入眼帘的是TRSADC闫哲穿着队服的定妆照，少年稚嫩的脸庞洋溢着自信的光芒，文章通篇都在介绍他的职业经历，伴有比赛高光时刻的截图看得人热血沸腾，大家喜欢他，并赋予他国产AD之光的荣誉。

辛眉依稀记得，闫哲是TRS二队提上来的，这位小选手跟她打过交道，能言善谈，风趣幽默，很招人待见，他被雪藏了三年之久，一出道就凭借出彩的发挥顶掉了队里的老将，也就是现IF战队的ADC，林文通。

那年林文通合同刚好到期，被闫哲顶掉后整个转会期基本都无人问津，还是辛眉看他直播觉得他实力尚存，向上边提议这才把他买到了IF，算是保住了他职业选手的路。

自TRS夺冠后，林文通便一直沉默寡言，大家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安慰的话却也没能说出口。

电子竞技，实力说话，闫哲就是比他强，再不甘心也没用。

关掉专访，再搜自家战队，出来的则都是一些自媒体或贴吧乱七八糟的发言，目之所及皆是冷嘲热讽，令人心寒。

辛眉关掉页面，双手撑着额头闭目不语。

嘲吧，笑吧，不出意外，明年这个战队就不会存在了。

“你不舒服吗？”程澄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见状拍了下她的肩膀。

等辛眉抬起头，她又诧异：“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好？”

昨晚思忖着该不该赴温酒的约，确实没怎么休息。

辛眉摇了摇头，程澄见她不愿说话正要走开，忽然又被她拉住衣袖：“你点过陪玩吗？”

程澄：“点过啊，那时候想着上钻石怎么也上不去，一下子点了俩绝活哥，直接连胜。”

辛眉：“什么价格？”

程澄记不大清，想了想报了个大概的数。

辛眉诧异：“这么便宜？”

程澄：“便宜吗？这就是正常价啊。”

辛眉若有所思：“那如果，收费很贵呢？比方说，一局或一小时上百那种。”

程澄低低一笑：“那就附带特殊服务咯！”

辛眉：“什么特殊服务？”

程澄确认四周无人后，小声与辛眉耳语了一番。

辛眉一开始听的眉头紧锁，随后耳根子开始泛红，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程澄完成科普，此刻看着辛眉的表情相当有成就感：“这就被吓到了吗？我还有好多没说呢。”

良久后，辛眉叹气：“……我实在想不到这样做到底有什么趣味。”

“趣味大了呀！”程澄眼睛冒光，贴近辛眉绘声绘色地给她形容：“比方说你正大杀特杀秀的飞起，男陪玩个猫挂你身上，一边叫姐姐一边喘，这不刺激？”

“……”

“当然，如果钱到位的话，还可以有更刺激的。”

辛眉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程澄：“线下单杀，你懂吧！就那个电竞酒店……”

辛眉故作镇定地将目光移到屏幕上借此转移注意力：“……想不到这行水也挺深的。”

“那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程澄笑了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哦对了，你昨天不是跟我打听温酒来着，你联系上他没有？”

辛眉几乎是下意识否认：“没有。”

程澄对辛眉的异样毫无察觉，“嗯，我猜也是，那个号他估计早就不用了……唉你说，他会不会是个机器人呢？或者脚本之类的？”

辛眉眼神一恍：“……不知道。”

程澄继续自问自答：“应该也不是，毕竟在高端局那么嚣张，真有问题的话早被举报封号了……可怎么会有不想挣钱的人呢？你说他为什么不肯露面呢？”

种种谜团如雾影万重，迷雾后的天才若隐若现，身形渺然，世间的名利角逐似乎与他无关，而一切又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昨晚的清澈嗓音似乎仍回荡在耳畔，温酒不是机器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大概因为，怕被线下单杀吧。”她低喃道。

-

在辛眉印象中，自打她踏入社会，基本就没怎么去过网咖了。

到了可以打零工的年纪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给自己买了高配置电脑，顶着父母的压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上分，后来开直播签约平台，凭借一手绝活寒冰挣到了更多的钱，获得了更高的名气，以至于现在有了自己的车房，独来独往再也不受制于任何人。

一踏进网咖大门，仿佛进入与世隔绝的另一个次元。

每个人都坐在电脑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安静，或喧哗，操纵着键盘鼠标噼啪作响，烟味与空气中的尘埃融为一体，随着人员的走动被带到各个角落。

她并不厌恶这种环境，反而有种难得的归属感。

现在再也不用担心玩到一半会被父母抓回去，或者被同学举报给老师，现在她可以想玩多久玩多久。

可惜今天并不是来玩的。

二人约的九点，她提前半个小时来到这里，在门口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默不作声地盯着每个进来的人。

旁边位置貌似坐着个男高中生，戴着耳机看不见模样，此刻正在玩英雄联盟。

辛眉无意看了一眼，众星之子带了个惩戒，此刻正在跟蓝buff进行激烈拉扯。

一看就是新手不会玩的。

她很想热心地提醒他一句这英雄不能打野，想想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她今天不是来教新人打游戏的。

转眼到了九点。

门口不再进来人，温酒也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不是失约，那就是已经来了。

辛眉回忆着刚刚陆续进来的人的模样，虽素未谋面，却觉得哪个都不像他。

她鼓起勇气给他暗着的头像发了消息：你到了吗？

温酒：嗯。

辛眉不淡定了，下意识地扫了一圈大厅，这个点人还不算多，干什么的都有。

究竟哪个是温酒？

辛眉：我快到了，你在哪？

说完，她又抬头观察，如果对方看到她的消息，应该会主动看向门口。

从游戏规则来讲，先从草丛里露头的那一个，是处于被动地位的。

可根本没有人回头，甚至没人往门口多看一眼。

奇了怪了。

辛眉正犯嘀咕，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温酒：在你旁边呢。

在她旁边？

她旁边是……

她下意识看向那个正在用奶妈打野的男高中生，与此同时游戏结束，他摘下耳机扔到桌上侧头冲她淡淡一笑：“你好啊，姐姐。”

清爽微卷的碎发，干干净净的一张娃娃脸。

迎上那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辛眉如同中了什么控制技能，大脑直接短路。

他比她还要早到这里，并捕捉到了她所有滑稽的举动。

二人对视了几秒，等控制解除，辛眉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近人：“你是温酒？”

“嗯。”

辛眉短暂思索道：“……高中生？”

温酒：“不是。”

辛眉：“大学生？”

温酒：“不是。”

辛眉盯着他的脸，忐忑道：“……初中生？”

温酒眯起眼睛不说话。

辛眉也觉得这个问题实在离谱，眼前这张脸嫩是嫩，可十六七岁的年纪跟温酒的阅历实在相差太多。

辛眉：“你……你多大了？”

温酒嘴角一扬：“你是来查我户口的吗？”

辛眉连忙解释：“对不起，冒犯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温酒：“没想到什么？”

辛眉：“没想到你……这么小，啊不是，这么年轻。”

温酒从桌上拿起身份证在她面前一晃：“我已经成年了，你把我当成大人对待就好了。”

短暂沉默后，辛眉为了打破尴尬局面，从包里拿出两张红钞递给他：“那个，这是昨晚的……”

温酒并没有接，而是切了昨晚郊区的号，“今晚不是还玩吗，一起结也是一样的。”

辛眉收回钱，默默上了号。

接下来的一整局游戏，二人没有任何交流，似乎完全不认识对方。

而峡谷内，温酒却仿佛跟她格外熟悉，给她让buff，让她吃经济，围着她亮比心等各种暧昧表情。

想到昨晚在耳边喘着说姐姐好厉害的人此刻就坐在旁边，还是个外貌纯良稚嫩的小年轻，辛眉脸忽然阵阵发烫。

等己方超级兵涌入对面高地时，温酒忽然开了口：“姐姐，你再不跟我说话，两百块钱又打水漂了哦。”

辛眉眼睛蓦地瞪大，她倒是想说，可说什么呢？温酒看上去就是个十七八的小孩啊！

辛眉：“你跟圈子里传的不太一样。”

温酒颇有兴趣：“圈子里怎么传我？”

辛眉：“高冷，稳重，不近人。”

温酒笑笑：“说的没错。”

辛眉：“可你对我貌似不是这样。”

“是的。”温酒操纵着英雄打掉了对方主水晶的最后一格血。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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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幼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