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安静许久。

心意相通的两人隔着一张云雾轻卷的桌子对视。

江此宁态度强硬，坐在对面目光平静，盯得古庭心中发颤。

于是他开口想要打破僵局，却听见江此宁率先开口。

“莫庭。”

“嗯？怎么了吗？你见到先生了吗，你们聊了什么？”

古庭一反常态的话多，零零碎碎的问题水一样淹没了江此宁湿漉漉的心。

“你害怕吗？”

古庭安静了下来。

“你都知道了。”

“和我在一起。以后不出意外我们就安稳谈恋爱，出意外了你的父母妹妹我替你照顾，以后我就是京城年纪轻轻的鳏夫。”

“能谈多久谈多久，这个提议好吗？莫庭。”

古庭垂着头轻轻眨了眨眼。

然后点点头，正要回答，却听见对方轻声发笑。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江此宁眼中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冬雪。

居然是被气笑了。

江此宁只感觉自己胸腔都在发疼，怒火汹涌马上要将他的理智全部燃烧殆尽。

“莫庭，你拿你自己当什么？承认我们爱你很难吗？”

“因为害怕分离所以主动切断联系，打算一个人悄无声息去死吗？”

江此宁说话一向不好听。

古庭在这一刻深有体会。

心窝上的伤口被江此宁拿着刀子捅开又反复乱绞，喘不过气的痛苦之后是溢出胸腔的苦闷和委屈。

“我的方法满足伤害最小化，是最正确的。你不能用你感性的情绪判断我的行为是不是正确。”

江此宁点点头，一副服气的样子道：“好的莫庭先生，所以能不能通过我的提议？”

那个“鳏夫”的提议吗？

古庭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思索好的结果，下意识点了头。

下一瞬，中间间隔开的一个桌子的距离立刻被撤销开，江此宁很快走过来，弯腰抱住了他。

古庭还没来得及说话，鼻息之间就充斥满了江此宁身上的味道。

此刻的江此宁比他高出太多，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在了江此宁的怀里。

江此宁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腰下，忽地触感变轻，留下一绺丝线般轻柔撩拨的痕迹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了他的后颈。

古庭重见天日，下一瞬，遮盖在自己呼吸间的香渗进了他的一切触觉里。

江此宁霸道的将人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然后感受着自己衣服一角被轻轻攥住，感同身受体会着古庭的青涩与小心翼翼。

“不用害怕，我陪着你。”

*

等到古庭想起来要找师弟的时候，嘴巴都快被江此宁啃掉了。

二十六岁老男人一辈子没开过荤，乍然亲到了变得像狗一样。

古庭看着面前再次凑过来的大脸，毫不客气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

不轻不重，抽着像是听个响。

江此宁眉眼撇开，转回来时带着一股子浪荡劲气，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直勾勾盯着古庭看。

“安分点儿。”古庭抬手拍在江此宁的手背，拽着人朝外走：“还要去找古别他们呢，眼里一点儿正事儿都没有。”

江此宁现在已经被迷惑到神志不清了，哪怕现在古庭要拉着他去跳崖也欣然应允的成都。

于是他们顺利找到了古别，并且目睹了古别安抚恋人的情景。

他单膝压在楚秦遇的腿间，跪坐在对方的左腿上。整个人半依在对方怀里，懒懒赖在对方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亲着楚秦遇的鼻尖。

楚秦遇由着他亲，但是目光飘荡，似乎并不沉浸其中，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古庭与江此宁的到来。

他扶在古别后腰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仰头在古别下巴上亲了一下，提醒道：“师兄他们来了。”

于是古别乖乖抽离，轻轻倚靠在一边的桌子上看着刚进门就铁青着脸的古庭。

“这就骗到手了楚少爷。”

古庭抱臂眯眼，看向院子里两人时隐约有些咬牙切齿。

像是恨不得派江此宁过去撕烂楚秦遇的嘴一样。

楚秦遇不慌不忙起身，面色平静，仿佛没听懂对方的阴阳怪气：“古别和我讲了之后的计划，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古庭看了古别一眼，疑惑道：“你们这就又有目标了？”

古别摇摇头道：“师兄，我不打算继续完成试炼了。”

他看着古庭的眉毛立马蹙了起来，眉眼间仿佛瞬间蹿出了火。

但最终还是没发出来。

他压着脾气问道：“为什么？试炼允许你和楚秦遇发展不正当关系，为什么要放弃？”

古别摇摇头，道：“和他没有关系，我得知了一些往事，有单独的任务要走。”

说着，他小心翼翼看了古庭一眼，小声道：“师兄愿意和我一起吗？”

古庭看着古别，心口堵塞。

古别比他更早上山，年纪却是比他小。

入住的是同一个院子，小小一团的人牵着自己的手带自己熟悉环境，带自己去学堂。

晚上睡不着想家的时候，也是古别忽然就抱着小被子跑到他的屋子里，说要一起睡才能睡好。

有人问起他是谁的时候，古别就扬着小脑袋给别人介绍自己是他的小师兄。

其实按照入阁的年岁来算，古别才是那个“师兄”。

但是自己年纪更大一点，古别习惯性的依赖着他，于是也喊他一句师兄。

在当时小豆芽一样大的古别眼里，所有好人都能叫一句师兄听。

但是那么多个“师兄”里，他最亲近最好的，绝对是古庭。

一个院子住了将近二十年，他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古庭看着古别眼巴巴地样子，不耐烦道：“另有安排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要收拾收拾打包自己去楚家当少夫人呢。”

“下次早点说，省得我白白憋了口气。”

古别眼睛亮亮：“那你去吗师兄？去的吧，肯定去的吧！”

古庭轻轻撇了个白眼：“就你自己能完成什么任务，没了我放你出去挨打吗？”

古别毫不在意，贴回楚秦遇的身边高兴道：“师兄还和我们一起。”

“嗯。”楚秦遇低头看着他，忽然道：“那些事是不是要都告诉他们了？”

古别觉得有道理，于是在桌边坐下，一副要畅谈的模样。

古庭二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坐下。

听着古别详细讲出一段不曾听闻的历史，古庭的眉间就没平过。

古别事无巨细，尤其着重讲了大阵需要的维护——每隔百年一轮阴阳献祭以求安稳。

为了阻止未来继续追求这种以少换多的安稳，古别恨不得立刻去拉上所有的弟子出发去补阵。

楚秦遇得知全部，此时也只是跟着听了一遍，目光反复落在古庭的脸上。

想要在他身上看出一点不同的破绽来。

果然，古庭两只手渐渐交叠在一起，面色也沉得可怕。

“古别，先生有说吗？下一次百年之期是什么时候？”

古别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古庭垂着眉目，看不清神色如何。

楚秦遇率先开口：“不管在什么时候，弥补的任务还是尽早开展。也许早一天都能留下那两个人的命。”

江此宁一直盯着古庭的侧脸看，此时应声道：“没错，按时间算这个大阵已经消耗了很多人了，能早一天解决是一天。”

古别点点头，一侧的古庭忽然站起来，道：“回京城，我们去补阵。”

“管它还剩多少时间，我们都得争一争。”

四人来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

琢站在观星殿前，尾巴高高竖着，一晃一晃的看着远处一道云彩颜色消失在持星秘境的边际。

身后云层卷卷，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温暖。

琢炸毛回头，对上了持星人的眼睛。

于是放松下来，趴着任由对方摸。

“先生，他们走了。”

“他们回来都是因为心中存疑，此时疑惑解了，自然要走了。”

耳后被人轻轻挠了挠，琢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先生向来喜欢他们两个，让他们去补阵，不担心他们吗？”

“他们的任务快要完成了。”

琢尾巴摇晃的动作一顿。

什么任务？

试炼他们已经决定放弃，补阵也不可能是光他们两个就能解决的。

但是先生也没有额外交给他们任务。

那会是什么？

*

四人踏上回程路，古别盘算着什么时候上路。

春柳师兄似乎有话要和他讲，空一天应该够了。

小渔说他要回家见见爷爷，给小渔留一天时间。

江此宁说要把工作安排好，最多要三天时间。

师兄没什么事，但是有时间的话还是想回家和爸妈小妹住一段时间，就不给他单独留时间了。

古别盘算半天，暂且空了五天的休息时间。

于是他又蹭到前座边上，和楚秦遇说话。

“小渔，你回去看爷爷要不要我跟着一起呀？”

楚秦遇稳稳把控着方向盘，轻轻侧着头听他讲话。

黑框眼镜卡在脸上，成熟知性的荷尔蒙仿佛要溢出来。

他思考一下，道：“不用，只是回去看看他。师兄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吃顿好的嘛，你和他们一起吃饭，等我晚上回去接你回家睡觉。”

说着，他停顿一下补充道：“放心，不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