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寒曦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捂住右臂的伤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巷子,蹬上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发疯似的往关家大院的方向猛骑。
车链子被她蹬得“哗啦”作响,像是在为她这趟注定坎坷的归途奏响哀乐。
回到关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孙寒曦做贼似的,猫着腰,用尽了毕生所学之潜行技巧,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贴着墙根溜上二楼,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
反锁房门,她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打鼓。
脱下T恤,伤口暴露在灯光下。
一道半指长的划伤,皮肉外翻,周围已经开始泛起青紫色的淤痕。
应该是格挡豹哥那记鞭腿时,被他鞋上某个硬物给划的。
她跑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伤口,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冲不掉她心里的慌乱。
怎么办?
现在是夏天,所有人都穿短袖。
她总不能天天穿着长袖在屋里晃悠,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关溟音“我这里有问题,快来看”吗?
怎么办?用什么遮住?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房间里乱转,最后目光落在关溟音偶尔会留在这里的化妆包上。
遮瑕液。
她从没用过这种东西,冰凉的液体挤在指尖,带着陌生的香气。她颤抖着手,胡乱地将那点液体抹在伤口周围的青紫上。镜子里,那块皮肤非但没有被遮盖,反而和着半干的血迹,晕染成一块更扎眼的、仿佛尸斑般的诡异色块。
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可以在巷子里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却连一道小小的伤口都藏不住。在关溟音的世界里,她永远是这么笨拙、这么上不了台面。
孙寒曦烦躁地把手上的遮瑕液洗掉,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写满惊惶的脸,最后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
她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一件洗得几乎透明的旧长袖衬衫,套在身上,又把袖子一直拉到手腕处,严严实实地盖住那道罪证。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一步一步挪向关溟音的书房。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关溟音穿着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她坐在书桌前,神情专注地做着一套高考模拟卷,柔和的台灯光晕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辉里,美好得不似凡人。
孙寒曦悄无声息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拿出自己的课本,假装认真学习。
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
眼角的余光时刻都在警惕地瞟着关溟音,身体下意识地将受伤的右臂往桌子底下藏。
每一个翻书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袖子会不小心滑上去。
关溟音似乎毫无察觉,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
但孙寒曦不知道的是,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关溟音的鼻尖就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一股极淡的、混杂着铁锈和某种廉价消毒药水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打破了书房里原有的、只属于关溟音的清雅冷香。
关溟音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她没做声,继续做题,只是那解题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孙寒曦如坐针毡,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件薄薄的长袖衬衫黏在身上,又闷又热,让她坐立难安。
她感觉关溟音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翻动卷子的声音,都像是在对她进行无声的凌迟。
关溟音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正神游天外的孙寒曦吓得一哆嗦,“这道题,你看一下解题思路。”
“啊?哦,好!”她慌忙抬起头,凑过去看。
关溟音的指尖在卷子上那条辅助线上轻轻一点,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样,“这里的辅助线这么做,是为了构造全等。”
孙寒曦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那只罪恶的右臂上。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孙寒曦搁在桌角的自动铅笔,因为她身体前倾的动作,骨碌碌地滚落,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不亚于一声惊雷。
“我、我来捡!”
孙寒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下腰去。
她忘了,她穿的是长袖。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那件本就宽大的旧衬衫袖口,毫无阻碍地向下滑落,一直褪到了手肘处。
那道刚刚被清洗过、皮肉外翻的伤口,以及周围那片扎眼的、青紫交加的淤痕,就这么突兀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温暖明亮的台灯光下。
空气,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正在讲解题目的关溟音,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孙寒曦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丹凤眼里,光芒骤然一凝。
孙寒曦捡起笔,直起身,一抬头,就对上了关溟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把右手往身后猛地一缩。
但,已经晚了。
关溟音放下了手中的笔,动作很轻,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没有质问,没有怒吼,只是静静地看着孙-寒曦,眼神平静得可怕。
可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泰山压顶般的压力,压得孙寒曦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她启唇,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却让孙寒曦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我……我没……”
孙寒曦张了张嘴,舌头打了结,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编个谎话,说是在拳馆训练时不小心磕的,或者干脆说是自己走路不长眼摔的。
可是,在关溟音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她那点儿在街头混出来的狡黠,在关溟音绝对的智商和气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我……”
她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在那冰冷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垂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跟人打了一架。”
她隐去了所有关于豹哥侮辱关溟音的细节,只含糊其辞地说是对方寻衅滋事。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关溟音听完,沉默了很久,久到孙寒曦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终于,关溟音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
孙寒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完了,阿音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骂都懒得骂她了。
她是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就在孙寒曦手脚冰凉,脑子里胡思乱想之际,关溟音又回来了。
她手里多了一个棕色的玻璃瓶,还有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把手伸出来。”
关溟音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孙寒曦不敢违抗,像个犯人一样,哆哆嗦嗦地伸出受伤的右臂。
关溟音拧开瓶盖,一股浓烈刺鼻的药酒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用棉签蘸了些褐色的药酒,二话不说,直接摁在了孙寒曦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嘶——!”
酒精接触伤口的剧痛,让孙寒曦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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