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关溟音毫无留恋地松开手,扶着骨头都软了的孙寒曦,让她重新跌坐回沙发上。
她脸上最后一丝温情也褪得干干净净,仿佛刚刚那个失而复得的拥抱只是一个幻觉。
她转身,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王阿姨,我。”
“把我隔壁的客房收拾出来,所有东西都换成新的……对,要快。”
“另外,把我初中到高三所有的课本、笔记和卷子,全从储藏室搬我书房去。”
电话那头的王阿姨似乎被这指令砸得有点蒙,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挂断电话,关溟音的视线像两把冰冷的探针,重新扎在孙寒曦身上。
“我爸妈那边,我去摆平,你高考前,就住我家。”
她尾音一顿,那双沉静的丹凤眼紧紧锁住孙寒曦,一字一句地补上。
“住在我隔壁。”
这六个字,像一个滚烫的烙印,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狠狠烫在孙寒曦的心尖上。
孙寒曦没吭声,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她像一头被拔了牙、收了爪的野狼,乖顺得不像话。
她心里明镜似的,从她点头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只剩下关溟音一个人了。
当孙寒曦拖着一身青紫的伤,第一次以“住客”的身份踏进关家那栋独立小楼时,浑身上下都拧着股巨大的不自在。
这地方她来过无数次,可每一次,她都是那个跟在关溟音屁股后面,不招人待见的“野丫头”。
关士隐和李芳夫妇对她,客气里永远掺着审视和疏离。
这一次,关溟音却直接把她带到了二楼。
关溟音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清清楚楚地砸进客厅的安静里。
“爸,妈,曦曦高考前住我们家,备战高考,房间就在我隔壁。”
这不是商量,是板上钉钉的通知。
客厅里,正在看报纸的关士隐手上动作一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孙寒曦身上那些遮不住的伤痕,眉头拧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疙瘩。
厨房里传来“叮当”一声轻响,李芳探出头,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
他们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从小就主意大得能顶天,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终,关士隐只是从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孙寒曦被关溟音领进了那间客房。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空气里是好闻的皂角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全新的床单被套,全新的洗漱用品,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关溟音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下巴朝屋里扬了扬。
“以后这就是你的窝。”
“你的东西,我会让李渊那小子收拾了送过来,至于那些不该有的……”
她话没说完,但孙寒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拳套,绷带,还有那些用命换来的、沾着血腥气的破烂衣服。
“都扔了。”孙寒曦垂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关溟音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半小时后,滚到我书房来。”
半小时后,孙寒曦套着一身关溟音的旧运动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拘谨地戳在书房门口。
运动服空荡荡的有些大了,衬得她本就劲瘦的轮廓更加单薄。
热水冲刷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点疼,跟即将面临的“酷刑”比起来,屁都不算。
关溟音的书房,简直就是一座书的堡垒。
顶天立地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大部头,从政治经济到中外名著,码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混着某种冷冽植物的香,那是独属于关溟音的味道。
而现在,书桌上,那座“堡垒”之外,又堆起了一座崭新的、充满压迫感的“山”。
初一到高三,语数外,理化生,所有的课本、习题、卷子……堆得跟个小坟包似的。
孙寒曦的头皮瞬间炸开,一阵发麻。
让她跟人往死里打一晚上,她眼都不眨一下。
让她对着这些鬼画符,简直比让她去死还难受。
关溟音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吐出一个字。
“坐。”
孙寒曦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屁股尖儿沾了椅子一个边,浑身僵得像块铁板。
关溟音懒得搭理她的局促,从那堆书里抽出一本初一数学,“啪”地一声摔在她面前。
“你的基础,烂到可以拿去填海。”
关溟音的开场白淬了冰,没有一丝温度。
“从今天起,到高一暑假结束,你必须把初中三年和高一高二的全部课程给我啃下来。”
“每天十个小时学习时间,我亲自盯着。”
孙寒曦的脸彻底垮了下来,瞅着那本印着“函数”俩字的数学书,眼神里全是绝望,活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阿音……”她刚想开口求饶。
关溟音抬起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跟两汪深不见底的秋水似的,沉静里透着股子能把人看穿的劲儿。
“叫我关老师。”
“在这间书房里,我不是你的阿音,我是你的老师,而你,是我的学生。”
她身子微微前倾,那股学霸自带的强大气场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孙寒曦同学,我提醒你一句,我是当年的高考状元,我的时间很宝贵。”
“浪费我的时间,就是一种犯罪。”
孙寒曦瞬间把所有讨价还价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她认命地拿起笔,翻开了书。
接下来的日子,对孙寒曦来说,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外加一层。
她那颗习惯了用直觉和拳头解决问题的脑袋,在面对那些盘根错节的公式和定理时,彻底宕机。
“这破辅助线为什么要这么画?直接把这条边剁了不行吗?”
“什么叫‘洛伦兹力’?听着像哪个拳馆大佬的名字,很能打?”
“背英语单词?这他妈比记清对手的出拳套路难多了!‘abandon’?我他妈看见它就想abandon了!”
她焦躁,不耐烦,屁股上像长了钉子,根本坐不住。
手里的笔转得飞起,时不时就想站起来走两圈。
而关溟音,就化身成了最严厉的监工。
她就坐在对面,手里也捧着一本厚厚的德文原版书,却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孙寒曦的走神。
“笔不是给你耍杂技的。”
“第五题的解题思路,复述。”
“孙寒曦,魂儿飞到西伯利亚啃冰棍儿去了?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她的声音永远清清冷冷,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把孙寒曦死死钉在椅子上。
有一次,孙寒曦被一道物理题折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烦躁地把笔“啪”地一摔,低吼出声。
“我不学了!这他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关溟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可以。”
“门在那边,自己滚出去,以后也别再进来。”
孙寒曦浑身的火气,瞬间被这一盆冰水浇得连个烟儿都没冒。
她僵在原地,看着关溟音那张清雅冷淡的侧脸,酒店里那个决绝的背影,那句“你,我不要了”,像鬼一样在脑子里盘旋。
心脏猛地一抽,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默默地,一声不吭地弯腰捡起笔,重新坐回椅子上,死死地瞪着那道题,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恩威并施,关溟音把这头野性难驯的小狼狗,拿捏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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