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本市的最高学府,一座沉淀了百年风华的名校。
秋日的梧桐叶铺了满地,金灿灿的一片,踩上去“沙沙”作响。
校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青春洋溢的面孔,跟他们一中那股子备战高考的苦大仇深劲儿,完全是两个世界。
孙寒曦轻车熟路地领着李渊,一屁股占领了社科院大楼对面,一棵大香樟树底下的长椅。
这里,是关溟音回宿舍的必经之地。
她往那儿一坐,就像一头收敛了所有爪牙的猎豹,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教学楼的出口。
李渊在她旁边坐立不安,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校园论坛的新帖子,嘴里跟念经似的嘟囔。
“我说曦姐,你这天天风雨无阻地跑来蹲点,跟上班打卡似的,不累啊?溟音姐可是让你好好学习,别老不务正业……”
“闭嘴。”
孙寒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视线纹丝不动。
李渊脖子一缩,立马噤声。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学习是关溟音布置的硬性任务,但关溟音这个人,才是孙寒曦的命根子。
没过多久,教学楼里晃悠出来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
关溟音就穿了件最简单的白衬衫,配一条卡其色的休闲长裤,微卷的长发松松地披在肩上,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原版书,正侧着头跟身边的同学低声交谈。
她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那股子清冷出尘的气质,在喧闹的人群中,像一汪独自清冽的秋水,醒目得扎眼。
孙寒曦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浑身的戾气都被熨平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专注和……近乎痴迷的迷恋。
然而,这份难得的温馨很快就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嚷给撕碎了。
一个穿着一身晃眼名牌运动服,长相颇为帅气高大的男生,捧着一大束俗不可耐的火红玫瑰,大喇喇地拦住了关溟音的去路。
男生笑得自信又张扬,嗓门大到足以让半个广场的人都听见他那油腻的表白,“溟音,这束卡罗拉是我特地托朋友从荷兰空运来的,希望你能喜欢!”
孙寒曦的脸,“唰”地就黑了。
她身边的气压骤降,李渊感觉自己后颈的汗毛都一根根倒竖了起来。
孙寒曦的视线死死钉在远处,嗓音跟淬了冰碴子似的,“李渊。”
“啊?在、在……”
“这傻逼谁?”
李渊手指翻飞,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A大校园论坛的“风云人物”板块瞬间弹出,“体育部部长,程浩,大四,家里搞房地产的,校篮球队主力,是出了名的海王,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最近的头号目标……就是溟-音姐。”
孙寒曦没吭声,但她攥着书包背带的手,指节已经捏得泛白,发出“咯吱”的轻响。
远处,关溟音看着那束艳俗的玫瑰,好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她最厌恶这种浮夸又毫无尊重的公开示爱。
她嗓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疏离,“谢谢,心意我领了,花请拿回去。”
程浩显然没料到会被当众打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依旧不死心,“溟音,别这么不给面子嘛,一起吃顿饭总行吧?”
“没空。”
关溟音绕开他,径直朝着孙寒曦这个方向走来,眼角的余光都没给那棵大树下潜伏的某只小狼狗一个。
孙寒曦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但那股子憋屈的不爽,还在胸口翻江倒海。
她冲着李渊,言简意赅地下达命令,“查他。最近有没有考试,有没有论文要交,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破事儿。”
李渊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我的亲姐,咱能干点阳间事儿不?人肉别人是犯法的!要被请去喝茶的!”
孙寒-曦一个要杀人的眼刀甩过去,“让你查你就查,哪儿那么多废话。”
“……哦。”
技术宅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当晚,A大校园论坛一个沉寂已久的热帖,被一个匿名ID悄无声息地顶到了首页。
帖子的标题杀伤力十足:《技术流开扒!那些年,我们体育部长的光辉“战绩”!》
里面倒没说什么出格的黑料,只是用一种“内部人士”的口吻,图文并茂地“盘点”了程浩部长自入学以来,交往过的十几任前女友,还贴出了他那句著名的泡妞名言:“没有我程浩拿不下的妞,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帖子最下面,还附赠了一个大彩蛋。
有“技术帝”扒出了程浩上学期那篇被评为优秀的论文,和国外某学术网站上一篇三年前发表的冷门文章,用软件做了个对比,查重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论坛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海王就算了,还他妈学术造假?这性质不一样了啊!不能忍!”
“笑死我了,昨天还看他捧着玫瑰去追咱们学生会主席呢,这脸皮是城墙拐角做的吧?”
“举报!必须向校方实名举报!我们A大的脸都被这种人丢尽了!”
……
另一边,孙寒曦正心满意足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看着帖子里程浩被骂得狗血淋头,嘴角咧开一个嚣张又得意的笑。
李渊在她旁边,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吓得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这事儿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孙寒曦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跟夸奖一条好狗似的,“干得不错。”
李渊欲哭无泪。
第二天,孙寒曦照例在校门口接到了关溟音。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她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孙寒曦心里还美滋滋的,时不时就偷瞄一眼身边人清冷完美的侧脸。
关溟音一直没说话,直到快到家门口,她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孙寒曦。
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像两汪深不见底的秋水,沉静里透着股子能看穿一切的锐利。
她嗓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昨天,在论坛玩得开心吗?”
孙寒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个偷糖吃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她……她怎么会知道?!
关溟音瞅着她那副被吓傻了的蠢样,眼底那点无奈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唇角都染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笑意。
她伸出手,屈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在她那颗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上弹了一下。
“幼稚。”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却听不出半点责备的意思。
孙寒曦傻愣愣地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喘。
关溟音收回手,转身继续往家门口走去。
背对着她,嗓音平稳地砸了过来:
“下次,手段可以再高明一点。”
“……啊?”
孙寒曦的大脑彻底宕机。
她这……这是什么意思?没生气?还……还嫌她干得不够漂亮?!
孙寒曦站在原地,看着关溟音走进院门的背影,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清瘦的轮廓,那张总是显得矜贵疏离的脸上,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安心感,瞬间淹没了孙寒曦。
她懂了。
她的女王,她的神明,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阻止,也不生气,她只是在纵容她。
孙寒曦咧开嘴,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的傻子,三两步追了上去,紧紧跟在关溟音身边。
像一头最忠诚、也最无法无天的小野兽,亦步亦趋地,守护着她独一无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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