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游

暴风雨前的海面往往最宁静。

梁文正升为礼部侍郎是荣庆帝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个位置位高权重,如今的内阁首辅谢止松曾经也是礼部侍郎,后来升任为尚书,无论是陆党还是谢党,都希望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自己人。

礼部侍郎的位子空出来以后,与其看两党争得头破血流,让朝堂接连几日的早朝都不安生,荣庆帝索性选了清流梁文正坐上这个位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院子里的春花率先迎春,枝头的花苞羞羞答答,有几个已经冒出了头,开出五彩缤纷的花。

吴贵陪荣庆帝在花园里散步,荣庆帝眯着眼看挂在头上的艳阳,“朝内的情况如何,他们对梁文正担任礼部侍郎应该没意见吧。”

天气晴和,但不时仍有微凉的清风,吴贵为荣庆帝披上披风,笑着说:“梁大人才高八斗,四海闻名,怎么会有人有意见,梁大人担任礼部侍郎可谓实至名归。还有不少人说,以梁大人的学识和见识,他早该升官了。”

荣庆帝停在一朵花面前,刺眼的阳光映在他脸上,梁文正确实好久在他的位子上没挪窝了,荣庆帝看着花说:“此花如锦,可它是为朕开的吗?”

荣庆帝何尝不知道,梁文正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但不是为了自己。

梁文正犟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认死理,荣庆帝常常因他头疼,他不敢将权力给梁文正,让梁文正放手去干,怕有一天遭到反噬。

说到底,梁文正是个好人,但不是自己人。

吴贵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整座园子,整个天下都是万岁爷的,小小一朵花算得了什么呢。”

荣庆帝扭头看了吴贵一眼,他看着吴贵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说:“回头你去领几件厚衣服,不能因为伺候朕坏了身体。”

吴贵感激涕零,忙跪下谢恩。

荣庆帝在宫里赏春,盛平城郊,邹清许和贺朝也在踏春。人间春风和煦,桃柳芳菲,山间还有凉意,但放眼望去,山坡上已经一片青葱,山脚下长满了青苔,黄色小花在风中摇晃,散在草地上如繁星点点,似月夜流光。远山朦胧,萦绕在山间的白雾如同让它穿了纱裙,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布衣,纷纷拖家带口,到此游玩,文人吟诗作对,小贩们卖各种小食果子,好不热闹。

邹清许和贺朝带着果子、炊饼和梅子酒去城郊感受春意,邹清许拿起一块蜂糖糕细细品尝,贺朝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对他说:“没想到你现在竟然愿意出游踏青。”

邹清许吃得津津有味:“我之前不喜欢出去玩吗?”

贺朝看他一眼:“当然了,你之前每天窝在屋子里看书。”

邹清许:“有些人怪不得学问做得这么好,看来时间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但理论若没有实践的支撑终究是一页纸,曾经的我太年轻,不懂这个道理。”

“过分了啊,好好说话,不是,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夸自己?”贺朝递给他一个果子。

邹清许笑了笑:“我不是说现在的我,而是说曾经的人。”

贺朝:“?”

贺朝听得云里雾里,邹清许给了自己一巴掌,紧紧抿唇,嘴巴不能再不值钱了,他看到不远处有人放纸鸢,忙凑过去看热闹。

纸鸢飞得又高又远,玩心大的他也买了一个,他买的纸鸢被放飞之后,和旁边的纸鸢开始打架,邹清许看旁边纸鸢的主人是个漂亮的姑娘,主动给对方机会,他在这方面从来没有胜负心。

但那姑娘似乎不怎么会放纸鸢,两个纸鸢缠缠绵绵一起挂到了树上。

老树很高,邹清许仰着头,心如死灰。

今儿这俩纸鸢的鸢生算是到头了。

此时,一名衣冠齐整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气质威严,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怎么办,两个纸鸢都挂树上了,邹大人劳烦上去取一下吧。”

邹清许定睛一看,刚想吐槽这货怎么如此没有边界感,这人看着面生,脑中仔细思索之后,才意识到这位爷是锦王。

当今天下,只有锦王和泰王有资格争东宫之位,争这万里河山。

邹清许一个激灵,刚要行礼,锦王怡然从袖中伸出一只手,四两拨千斤般朝他摆了摆,“我现在只是一个寻常公子哥,出来赏春,邹大人不用多礼,但我的纸鸢被你挂到树上了,劳请邹大人为我取下来。”

邹清许心里明了,大好春光中,锦王出来踏青,放纸鸢的女子大概是锦王的小妾,但眼前这棵树显然太高了,邹清许不会武功,他若想把纸鸢取下来,只能爬树。

可爬树分明是一件危险的事。

邹清许转念一想,迅速说道:“纸鸢挂到树上,很难再取下来,不如我帮王爷新买一个。”

锦王笑了笑:“不行,这个纸鸢和我们已经有感情了,我们只要这一个。”

邹清许:“......”

还挺无理取闹的,这是碰瓷吧?

看来锦王明摆着想整他,邹清许在身后握紧了拳,可自己人微言轻,硬碰硬是以卵击石,他哪里会爬树,局势就这么僵持着,邹清许后背直冒冷汗,皇子他得罪不起,但是眼下难道真的冒着瘸了的风险去给他拿纸鸢?

一阵冷风从邹清许身边刮过,将他本就凉凉的心吹得更寒,邹清许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他顺着一道黑影望过去,只见一个潇洒轻快的身影蹭蹭两下上了树,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将两个纸鸢一起摘了下来,随后安稳落地。

一个会功夫的小厮将纸鸢取下来后,递给了他的主人沈时钊。

沈时钊将纸鸢交给了锦王。

惊讶的人远不止邹清许一个,锦王的节奏被打乱,他看着沈时钊和被沈时钊的手下摘下来的纸鸢,惊诧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时钊不卑不亢地说:“我刚好来附近办点事,看到王爷的纸鸢被挂到了树上,便即刻命人为王爷排忧解难。”

锦王:“......”

锦王内心:我谢谢你,什么排忧解难,感谢你及时为我徒增烦恼。

沈时钊这么说,锦王不好再理论,但他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太好,带着一众人等拂袖而去,邹清许慢慢挪到沈时钊身旁,“欠你一个人情,有空还。”

邹清许看着沈时钊,沈时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总是如同一潭静水,不过也正因如此,和他杀伐果决、冷血无情的性格非常匹配,邹清许喃喃自语:“这下把锦王得罪了,以后万一被报复怎么办?”

沈时钊负手而立,望向山坡上乌泱泱的人群:“没事,已经得罪了,在他心里,你现在是泰王的人。”

邹清许:“无语,我不站队。”

沈时钊用更无语的的眼神看向邹清许,邹清许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天真两个字。

身处朝堂的漩涡,他们早已被卷入波诡云谪的纷争,哪怕真不站队,也不意味着安全,反而可能招致祸端。

背后总有看不见的手,推着邹清许不断向前。

邹清许偏过头,“好吧,不是我想当泰王的侍读,是他非要让我当,不过这次你也得罪了锦王,没事吗?”

邹清许说完,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一句废话,锦王和陆党的关系颇深,本就和谢党的沈时钊不太对付。

邹清许本以为沈时钊会说没事,然而沈时钊说:“当然有事。”

邹清许眨了一下眼睛,谢党虽然和陆党斗得你死我活,但未来毕竟乾坤未定,他们对陆党的人怎么下手都没事,对锦王总归卖几分面子,客客套套,不敢得罪。

邹清许这下真摸不清沈时钊的心思,沈时钊帮自己图什么呢?该不会他像梁君宗一样,也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愫吧?他每天照镜子时,看见这张脸确实觉得漂亮精致,但不至于如此斩男,枯了。

正当邹清许一边暗自臭美一边惊恐的时候,天边忽然浓云密布,狂风穿过山谷,从遥远的天际一路奔腾而来。

须臾之间,天儿变了脸。

阳光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之间一片晦暗,仿佛清早拉开的窗户又关上了。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子从天际砸来,人们纷纷闪躲,四处逃窜,鬼哭狼嚎,邹清许出门没带伞,他把手罩在头顶,眼看着沈时钊接过一把随行之人带的伞,在一片混乱中撑开伞快步离开了。

丝毫没有管他的死活。

邹清许:“......”

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邹清许被淋的睁不开眼睛,不知跑去哪里浪的贺朝找到他,两个难兄难弟一路冒雨回了家,浑身**。

回家后,邹清许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只见梁府的家仆匆匆跑来找他,梁府的天也变了。

陆党和锦王开始打击梁文正,他们对梁文正不好下手,于是把目光集中到了梁君宗身上。

本来礼部侍郎的热门人选是他们的人,梁文正冒出来后打乱了他们的布局,加上自从邹清许当了泰王的侍读讲官后,陆党和锦王隐隐认为这是清流释放出的投靠泰王的信号,势必要敲打敲打。

梁君宗遭到了弹劾,理由是代父收受贿赂,据说从梁家的古书里搜出了不少金条,人赃俱获,无法抵赖。

一般的小恩小惠梁家或许不会拒绝,但贪大污、受大贿这种事梁家不会做,邹清许心里无比清楚。

晴天降了响雷,邹清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如同遭受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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