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仔细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出囚室时身上寻不到半点血迹。为了去除全身的血腥味,反复掐了数次净身诀,终于将浓重的血腥气淡到几乎无法察觉才停下。
抬脚,离去,独留泡在血地中的穹泽,与他作伴的,还有悬挂在铁柱上的半具残尸。肠子什么的被利刃绞穿,千墨伞割喉时并未用上全力,所以血是一点点流出去的。并且要保证奉坚白意识清醒,七月一边慢条斯理挖肉,一边低声吟诵静心咒。
换句话,奉坚白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感受自己生命流逝。在吕秋澜设下的禁制里,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七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又一件可以取人性命的器具。匕首划开他的皮肤,剪刀绞断他的肠子……
最后,千墨砍下头颅,供七月一脚踩碎。
这点磨人的灵感,还是从宗门大会上那只小影鬼身上得来的。
期间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她与旁观的穹泽身上,气得海妖哇哇乱叫。
累了,七月会停手,擦拭指尖黏腻的血污,再抬眼,会觉得眼前之人离自己好远,但记忆却格外清晰——是她潜入金缕阁,手持千墨,与其他十五人一同血洗满阁时。虽然相互间并不完全认识,但都有同一个目的:灭了金缕阁。
自她记事起,没有一日不是在躲避追杀。爹娘带着她一路闯荡,杀过不少追上来的人,最后爹娘也是死在这群人手上的。
不久前,她拖着昏迷的陈行槺,与尤玺一同发现奉坚白在此地时。尤玺当时还嬉笑:“哟,还是个老熟人。”
等他回头一看,发现七月早拖着陈行槺走远了,连忙跟上:“怎么?不杀吗?”尤玺知道的事情不少。
她瞥了眼跟在身后的人,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一只小虫子:“送上门的便宜,为什么不占?”
“那你……”
“先处理这个。”她提了提手上的人,“一件一件来。”
尤玺大冷天也要摇他那把破扇子:“你倒是有时间,沉得住气,不怕秋筠追上来?”
七月勾唇,没说话。
反常的沉默让尤玺顿觉不妙:“你又做了什么手脚?”随即立刻全身上下左右摸索,唯恐又摸出一根插在自己命脉上的银针。找出来还能松口气,找不出来才叫活见鬼。
知道瞒不过,七月老实交代:“影鬼嘛,之前宗门大会不是有个弟子养过嘛?我多嘴问了几句,关于如何让影鬼锁定一个人……”
尤玺大骂:“你卑鄙!”
现在他觉得全身上下都有针头了!
“为了我的小命,只能辛苦你了。”七月照常翻白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打架,我逃命。”
“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尤玺在后头追着骂,“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你良心呢?不是还说什么故人?这是对故人的态度吗?你真是一点没变……”
一路骂骂咧咧。
直到七月转着千墨伞打了他几下,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
这让她想起刚拿回千墨伞时,在狱间司里找萏丹拍大腿狂笑:“我拿到千墨我还怕打不过尤玺?我打不死他我!”
事实上,傀儡使用千墨的效果虽不及本体强悍,但至少能和尤玺打个平手,不像之前总被压着打,受了不少气。谁叫尤玺跟没嗓子似的乱叫,聒噪。说他还不服还嘴,不说又要心里又难受,索性动手算了。
从前敢拿金首扇削她,手上好歹还有镜兮抵挡;现在再敢拿金首扇打她,就拿千墨拍死。
站在关押觅儿囚室的不远处,七月让镜伥放了陈行槺,奈何陈行槺修为低微,神识亦不够强大,出来后便直接晕死过去。等尤玺为逃命离开后,她百无聊赖,于是回狱间司独自一人去找了奈戏。
上一次见奈戏是半年前,那时他一觉睡了半个多月,从榻上支起身子,衣衫松垮,隐约露出胸膛轮廓,睡眼惺忪间,映入眼帘的是戚初商那张因打架而毁容的脸,当即说道:“你是怎么把自己美若天仙的脸搞成这副死样的?”
“萏丹不嫌丑吗?”奈戏极为嫌弃,蹙眉,“她不嫌我嫌,死远点。”
戚初商一个白眼翻上天,扭头便走。原本还是三缺一叫他起来打牌的,这下需要了。
睡吧。
就当是死了。
如今千墨伞在手,去问问人也好。于是一脚踹开半年没踹的奈戏牢门,人果然又在睡觉。被巨响吵醒,没看清人便极为不耐,等看清是谁后,更是不耐到极致,轻啧一声:“神经……”
戚初商哪管他那么多,进门一屁股坐下,双腿交叉架在桌上,抱胸,正眼也不给一个,自顾自开口:“当日你被抓走,千墨伞是怎么丢的?”
又是这个问题,说了无数次了。奈戏蹬开被子,三两步下地,学着她的样子将脚架上桌子,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你要这么想它,当初就不该给我。丢了又怪我。既然这么想,自己出去找啊。”
知道戚初商放傀儡出去的只有萏丹和水鬼,奈戏并无知晓,即便知道,也只会双眼一闭睡死过去,管都不会管,更别提出什么力了。戚初商歪嘴,学市井泼妇骂街:“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能保管好千墨的?怎么转头就丢了?我不找你找谁?找谁说理去?我宝贝丢了,我怎么活啊?”
“去死。我已经邀请你很多次了,”奈戏直截了当,指了指头顶一根横梁,“你在我房里荡秋千我都不拦着。”
戚初商骂了几句,自觉无趣,回归正题:“怎么丢的?”
“你脑子坏了能不能别总麻烦别人?拿支笔写下来不好吗?”奈戏没好气,“你画符不是挺凶?写几个字怎么了?还有萏丹,她脑子比你好使,你不去找她来找我?”
桌上要是有杯盏,戚初商早对着奈戏脸砸上去了:“要是被狱间司那群死东西发现,你看是你先脑子震穿还是我脑子先震穿先!”
每个进入狱间司的人都被种下咒法,执法者手持铃铛,摇铃令犯人头痛欲裂,却不会致人死亡。疼痛难忍,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头砍下来止痛,“萏丹在睡觉,不便打扰。”
“我就很好打扰了?”奈戏不服,“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这么久,还怕这点麻烦?”
戚初商双手捂嘴,眨巴着眼睛,故作惊恐:“萏丹会打我的……”
奈戏:“打你就受着。”
“我怕她手疼。”
“……”
奈戏挠头,气笑了:“贱的你。”
为了让瘟神尽快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再一次重复自戚初商入狱以来便问了无数遍的答案:“听好了,我再说一遍。”
戚初商姿势依旧吊儿郎当:“嗯,你说。”
“金缕阁覆灭当晚,你将千墨伞交予我后离开。为做戏做全,我打着伞在阁中搜寻漏网之鱼,途中解决数十个蠢货。”说起这个就来气,语气变得不善,却不是冲着戚初商,“当晚阁中上下,与我照面者无一活口,除了一个人。”
戚初商竖起耳朵听。
“阁中并无这一号人的在编资料,所以他只能是外人。可能是和我们一伙灭金缕的,也可能是金缕阁的援手,目的不明。他见到我,二话不说便下死手,过招数次,谁也没讨到好果子。但这非我实力不济,”他解释道,“你也知当晚战况激烈,打了这么久早已筋疲力尽,突然冒出个硬茬子,谁受得了?要遇上的是你,打不过,准死。”
戚初商翻白眼,谁要听他找补,说的像自己能打过一样。
“你见过吕秋澜吗?”她突然问。
“谁?”奈戏歪着脖子,脸上写满了“这又是哪号人物”。戚初商刚要解释,却被对方抢先开口,“你说你娘那个师妹?”
“见过。”
这答案出乎意料。戚初商挑眉:“见过?”
“啊——对啊。”奈戏张着嘴回忆,从戚初商的角度看去,俊朗**变成了村头二傻,不过她早习惯了。
“怎么见到的?”十几年前,奈戏还在金缕阁摸爬滚打,按时间推算,吕秋澜应该回了吕家。但这两人要有什么交集……实在想不出来。
只见奈戏沉思良久,忽然笑了一声:“嗯。”
“嗯?”
戚初商刚要拍案而起,便听他睁大眼睛道:“你怎么不早点说她!我好像知道当初跟我交手的人是谁了。”
“谁?”
奈戏灵光乍现:“陈修泽!”
戚初商眉头紧锁,身体往椅子里沉了沉。吕秋澜死去的丈夫?前任陈家家主?那个时候陈家还没跻身八大家之列。
“你娘和吕秋澜,师出同门,是哪位来着?”
提起此人,戚姝和吕秋澜在修为上的狂傲便有了理由:“嗯……翳诡真人。”
她其实也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奈戏看出她忘得干净,解释道:“翳诡真人门下,不止你娘戚姝和吕秋澜。几十年前炸掉周皇室新建瞭望台的,也是她的弟子;翳诡老早以前绑架过皇储,没杀死又放回去了,不过被绑架的皇储不久后便病死了,这件事很少有人提起。金缕阁初立,也有她幕后动作,金缕阁立足修真界,她功不可没。近期最嚣张的一次,是她带着门下弟子去一个宗门要人,没要到,便把一个宗门的人全杀了。”
“她要的是什么人?”戚初商追问,“后来如何了?”
奈戏微微低头,示意狱间司深处某个方向:“被她亲手送进狱间司。”
戚初商会意:“他?”
能进狱间司,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名,这里很多人的罪名她都知晓一二,但狱间司有很多秘密。最成谜的,是只有一个人关在狱间司最底层,罪名连同着名字都无人知晓的囚犯。
“你以为他是怎么进来的?”奈戏自问自答,“被你娘师父亲手送进来的。狱间司第一个犯人。”他抬手指了指上方,所指为狱间司本身,“狱间司,就是翳诡建的。”
“……”
戚初商沉默了片刻。如此信息,在她脑子里半点痕迹也无。忘得,也太干净了。
以前晚上还说写1500就睡!现在说500!最终字数
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