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的奔跑在死寂的旷野中持续。身后,巨兽疯狂的破坏声与黎雯芮扭曲的尖啸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铅,但没有人敢停下,更不敢回头。那“永不回头”的规则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简末被王猛和沈予半架着奔跑,肩膀和手臂被黎雯芮的能量箭矢擦伤的地方传来阵阵腐蚀性的剧痛。她咬着牙,强行运转着金融模块,试图寻找任何可能摆脱困境的非攻击性方案,但面对两个被强制黑化的A级存在,以及这诡异莫测的旷野规则,一切常规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周娜喘息着喊道,她的声音在干燥的风中显得有些破碎。
果然,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近。蛮屠所化的巨兽虽然因为之前的“偏离”而显得更加狂躁,破坏着周围的一切,但它的追击方向始终没有改变。黎雯芮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索命的幽魂,一道道黑色的能量攻击不断落在他们周围,逼迫他们改变方向,消耗他们的体力。
在一次剧烈的爆炸气浪冲击下,队伍被冲散了一瞬。林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土块上,瞬间渗出血迹。
“晓晓!”周娜惊呼,下意识地就要转身去扶。
“别回头!”简末和王猛几乎同时嘶吼。
周娜的身体猛地僵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硬生生遏制住了回身的本能。她知道规则的可怕,刚才那一刻的冲动,让她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王猛快速折返,严格保持着面朝前方的姿势,倒退着移动,一把将林晓捞起,继续前冲。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停顿和混乱,让追击者抓住了机会。
“吼——!”
失控的巨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加速,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队伍最后方的周娜和被她护在身后的林晓狠狠撞来!那张开的巨口中,腥臭的狂风和凝聚的黑暗能量,几乎要将她们吞噬!
避无可避!
周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她猛地将身边的林晓用力向前推开,推向简末和王猛的方向,自己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直面那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的毁灭!
她回头了!
在“永诀旷野”的规则下,她主动选择了回头!
“不!周娜!”简末目眦欲裂,想要冲回去,却被沈予死死拉住。
“来不及了!规则反噬已经开始!”沈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就在周娜回头的瞬间,整个旷野仿佛活了过来!
昏黄色的天空骤然变得更加阴沉,那如同污渍的光斑剧烈扭曲。龟裂的大地之下,传来无数亡魂般的呜咽与嘶吼。无形的、庞大的规则之力如同看不见的磨盘,瞬间碾压在周娜身上!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如同旷野土地般的龟裂痕迹,仿佛她正在被这片土地同化。但她没有倒下,反而挺直了脊梁,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最后的光彩,死死盯住冲来的巨兽,以及巨兽身后那个被黑暗包裹的、曾经优雅魅惑如今却扭曲疯狂的身影。
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过,也通过某种濒死前的奇异共鸣,传递到了近在咫尺的简末等人的意识中——
……那是某个奢华却冰冷的殿堂,黎雯芮高踞王座,下方是匍匐的各类混沌生物。她眼神慵懒,带着一丝厌倦,随手将一块蕴含着精纯能量的晶石丢在地上,如同喂狗。巨大的、还是兽形的蛮屠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地叼起,退到角落,默默地吸收,那双野性的眼睛,始终追随着王座上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依赖。
……角斗场的血腥沙地上,蛮屠浑身浴血,击败了强大的对手,但它自己也伤痕累累。它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场边,低下头,想蹭一蹭黎雯芮的手,寻求一丝安抚。黎雯芮却只是嫌弃地皱了皱眉,用手帕擦了擦手,随手将沾了血污的手帕丢在它脸上。“脏死了,离我远点。” 蛮屠的动作僵住,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默默地退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寂静的“欢愉小屋”里,黎雯芮对着某个实验容器陷入沉思,眉头紧锁。蛮屠化为魁梧的人形,安静地守在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敬畏,有依赖,有被刻入骨髓的忠诚,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被无数次忽视和践踏后依旧残存的、卑微的渴求。他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想要递过去,却在黎雯芮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扫过来时,僵在原地,最终默默将水放在一旁,重新退回阴影里。
……在被凌澈力量强制侵蚀、陷入混乱的前一刻,黎雯芮眼中最后闪过的,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丝极快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看向身后蛮屠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确认”的一瞥。而蛮屠,在彻底失控前,那赤红双眼中最后映出的,也依旧是黎雯芮的背影,那眼神,是哪怕堕入疯狂也要守护的本能,是即使被扭曲也无法磨灭的烙印。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锋利的玻璃,瞬间刺入每个人的心中。那并非甜蜜的过往,而是充斥着不对等、忽视、甚至轻蔑的驯养关系。可偏偏,在这扭曲的关系底层,缠绕着如此顽固的、属于“蛮屠”的单向忠诚与依赖。
“原来……是这样……”周娜低声喃喃,她的身体在规则之力的碾压下,龟裂的痕迹越来越多,仿佛随时会碎裂成尘埃。但她看着那冲来的巨兽,眼中却没了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和了悟。
她知道,这头巨兽,这个名为“蛮屠”的存在,它的疯狂,它的痛苦,根源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那被强行扭曲、却依旧在本能挣扎的……守护之念。
而她,这个即将被旷野同化、即将“永不回头”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做的,或许只有……
周娜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抽干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她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连同对这片旷野规则的短暂“共鸣”,源于她正在被同化的状态,全部凝聚起来!她的身体爆发出刺目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白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炽热,也不具备攻击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指灵魂的“映照”与“唤醒”之力!这是她作为观察者、作为团队中最冷静理智的一员,在触及规则层面后,燃烧一切所绽放的最后的……洞察之光!
白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掠过了狂暴冲来的巨兽,也掠过了它身后正在凝聚黑暗能量的黎雯芮!
“吼……?”
巨兽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它那被赤红和狂暴充斥的双眼,在白光的映照下,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血池,剧烈地动荡起来!那些被强制植入的混乱与杀意,在这纯粹源于“理解”与“牺牲”的光芒下,竟然出现了瞬间的松动!它看到了周娜那龟裂却挺直的身影,看到了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悲悯,也仿佛……透过这光芒,再次看到了记忆中那个永远追逐、却永远得不到回应的……自己。
而黎雯芮,她那被黑暗侵蚀的意识,在这白光的冲击下,也发出了更加尖锐混乱的嘶鸣,凝聚的能量瞬间溃散了一部分。那光芒仿佛照进了她灵魂最深处被强行掩埋的角落,让她被迫面对那些她从不屑一顾的、属于“蛮屠”的视线……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与混乱!
“走——!!!”
周娜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那耀眼的白光以她为中心,如同最后的屏障,猛地向前推进,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推动!
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推力作用在简末、沈予、王猛和林晓身上,将他们狠狠地向着旷野更深处的方向推去!
同时,那白光也如同最后的挽歌,笼罩了巨兽和黎雯芮,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短暂的“禁锢”与“安抚”,试图将那被强行扭曲的疯狂,压下哪怕一秒!
“周娜姐!!!”林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王猛虎目含泪,死死咬着牙,拉着林晓,借着那股推力,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他不能辜负这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沈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团即将被规则彻底吞噬的白光,拉着简末,速度飙升到极致。
简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她进入旷野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回头”。
她看到,周娜的身体在白光中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寸寸瓦解,化作点点晶莹的光尘,融入了那片昏黄色的大地,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唯有那团最后的白光,如同不屈的魂火,依旧在短暂地抵抗着规则的磨灭,禁锢着那两个疯狂的存在。
她也看到,在白光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那头巨兽,赤红的眼中似乎流下了一滴混浊的、巨大的泪珠,它仰头发出了一声贯穿灵魂的、充满了无尽痛苦、迷茫与某种解脱意味的悲怆长嚎。而黎雯芮,在那长嚎声中,被黑暗笼罩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震颤。
然后,一切都被抛在了身后。
他们拼命地跑,不敢停歇,直到身后的咆哮、尖啸和那令人心悸的规则波动都彻底消失在旷野的风中。
四人终于力竭,瘫倒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只有几簇金属怪草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失去同伴的巨大悲痛。
林晓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王猛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拳头瞬间皮开肉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沈予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手环,积分储备因为刚才的极限操作和维持护盾而大幅缩水。
简末跪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周娜最后回头时那决绝而悲悯的眼神,那燃烧自己为他们争取生机的白光,以及那短暂共享的、关于黎雯芮与蛮屠的残酷记忆,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永不回头的规则……”她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周娜……她回头了……她成了这旷野的一部分……再也……回不去了……”
旷野的风依旧冰冷地吹拂着,带着呜咽之声,仿佛无数迷失于此的亡魂在哭泣,又仿佛在吟唱着那永恒的法则。
他们失去了一个可靠的同伴,一个冷静的观察者,一个在最后时刻以生命为代价,照亮了敌人内心深处一丝微弱人性,并为他们打开生路的勇士。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
但他们只能向前。
带着逝者的遗志,背负着生者的责任,在这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上,继续走下去。
直到找到那所谓的“彼岸碑”,或者……也成为这旷野中,又一缕新的、无人铭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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