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狗

碎骨巨兽化作的黑烟尚未完全散去,角斗场上空的疯狂喧嚣也诡异地沉寂了片刻。王猛还保持着击倒巨兽的姿势喘息,周娜警惕地环视四周,林晓攥着医疗包的手指关节发白。

沈予饶有兴致地看向角斗场另一侧那幽深的闸门通道,仿佛在期待下一道“开胃菜”。

简末则敏锐地察觉到,悬浮框中关于“碎骨巨兽”的条目并未像通常击败敌人后那样变为灰色或消失,而是闪烁着一行奇特的提示:

【状态:重伤,核心受创,战斗意志瓦解…检测到异常情感连接请求…?】

异常情感连接?

就在此时,一个与这血腥角斗场格格不入的,带着点慵懒又异常清晰的女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响彻了整个场地。

“喂——大块头,别装死啦。”

声音来自……观众席?不,更准确地说,是来自观众席最高处,一个孤零零的、由苍白骨骼搭建而成的华丽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暗红色皮质猎装,勾勒出姣好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长发随意披散,几缕挑染成诡异的幽蓝色。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晃动着一个高脚杯,杯子里荡漾着某种如同熔融宝石般的暗红色液体。她的面容极美,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俯瞰众生般的戏谑,眼神扫过角斗场,如同在欣赏自家后院的蚂蚁打架。

【警告!检测到高危单位:“混沌舞台”主宰之一,“驯兽魔女”黎雯芮!】

【威胁等级:A(极度危险!建议规避!)】

【信息碎片:规则玩弄者,情绪汲取者,拥有驯化并支配“混沌生物”的权能。】

主宰?!A级威胁!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才第二轮?不,看这架势,这位根本不是来“挑战”的,她是这个舞台的“主人”!

然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那原本抽搐着、即将化为黑烟的碎骨巨兽,在听到那个女声的瞬间,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充满暴戾和痛苦的蜥蜴眼中,竟然极其人性化地闪过了一丝……畏惧?以及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依恋?

它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低鸣,不再是充满威胁的咆哮,反而像是……被主人责骂后的大型犬发出的委屈哼唧。

黎雯芮从骨制王座上站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她甚至没看简末等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她轻轻一跃,如同没有重量般,从数十米高的观众席顶端飘然落下,暗红色的皮靴轻盈地点在角斗场的沙土地上,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她径直走向那头瘫倒在地的巨兽。

“真是没用,被几只小虫子打成这样。”黎雯芮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巨兽粗壮的前肢,“还不起来?等着我把你回炉重造吗?”

巨兽又“呜”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尾椎骨碎裂的剧痛让它再次瘫软下去,只能抬起那颗狰狞的头颅,用湿漉漉的、充满哀求的眼神望着黎雯芮。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和兴奋的低吼,那些混乱的“观众”似乎对这一幕非常受用。

黎雯芮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无奈。她伸出那只没拿杯子的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光芒从她指尖射出,没入碎骨巨兽的尾椎部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巨兽痛苦地低吼一声,但仅仅几秒钟后,它那碎裂的尾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它试探性地动了动尾巴,然后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依旧伤痕累累,但显然恢复了行动能力。

然而,它没有再次扑向简末他们,而是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主人安抚的大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挪到黎雯芮身边,用它那颗布满角质层的巨大头颅,轻轻蹭了蹭黎雯芮的手臂。

那动作,与它庞大凶恶的外表格格不入,充满了违和感,却又莫名地……透着一丝诡异的心酸。

黎雯芮被它蹭得微微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液体荡漾。她脸上嫌弃的表情更浓了,但却没有推开它,反而伸出那只手,随意地、像是在抚摸宠物狗一样,揉了揉巨兽头顶相对柔软的角质层。

“好了好了,笨狗,下次给我争气点。”她的语气依旧不耐烦,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熟稔。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碎骨巨兽庞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强烈的暗红色光芒,形体在光芒中迅速收缩、变化……

光芒散去,原地哪里还有什么巨兽?

站在黎雯芮身边的,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体格魁梧雄壮的男人。他有着一头乱糟糟的深灰色短发,古铜色的皮肤,五官硬朗深邃,眼神却像刚才的巨兽一样,带着一种未驯化的野性,以及……对身边女人全然的、近乎卑微的依赖。他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破烂的皮裤,身上布满了各种陈年伤疤,以及刚刚战斗留下的青紫痕迹。

他微微低着头,像一头被驯服的猛兽,安静地站在黎雯芮身侧,仿佛她的影子。

【目标单位“碎骨巨兽”形态切换:“蛮屠”(人形/被驯化状态)】

【状态:忠诚,依赖,绝对服从于“驯兽魔女”黎雯芮。】

角斗场一片死寂。

王猛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周娜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林晓彻底懵了。沈予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被浓烈的兴趣取代,他打量着黎雯芮和蛮屠,仿佛在观察什么稀有的实验标本。

简末瞳孔微缩。她终于明白那“异常情感连接”是什么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怪物与挑战者的关系,这是……主人与宠物,驯兽师与她最凶猛的……狗。

黎雯芮这才仿佛终于注意到了简末等人的存在。她抬起那双勾魂摄魄却又冰冷无比的眼睛,目光在五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简末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哦?就是你这只小老鼠,差点把我的‘小狗’给打废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又混合着一点好奇,“手段挺有意思,不像是一般的蛮力。”

她晃了晃酒杯,抿了一口那暗红色的液体,然后随手将酒杯递给旁边的蛮屠。蛮屠如同最忠实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接过,双手捧着,一动不动。

“本来呢,按流程,该给你们上点‘硬菜’了。”黎雯芮慢悠悠地说道,目光却始终锁定了简末,“不过,我改主意了。你,还有你旁边那个看起来挺有钱的小子,”她指了指沈予,“你们俩,有点意思。”

她向前走了几步,暗红色的皮靴在沙地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我这个人,最喜欢有趣的东西,尤其是……还没被完全驯服的。”黎雯芮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这样吧,给你们一个选择。”

“要么,继续按照这无聊的角斗流程,一轮轮打下去,直到你们变成他们那样——”她随手一指观众席上那些疯狂嚎叫的扭曲生物,“——或者直接变成养料。”

“要么,”她顿了顿,笑容加深,“陪我玩个游戏。赢了,你们可以直接跳过剩下的挑战,我亲自送你们离开这个舞台,还会给你们一点……‘小奖励’。”

“什么游戏?”沈予抢先开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趣。

黎雯芮的视线在沈予和简末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简末,又点了点安静站在她身后、如同守护兽般的蛮屠。

“很简单。你,”她对简末说,“和我的‘小狗’打一场。”

“规则是:不准用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简末,显然察觉到了金融模块的异常波动,“只准用你自身的力量、速度,还有……这里。”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而我的‘小狗’,”她拍了拍蛮屠肌肉虬结的手臂,“我会暂时‘封印’他大部分的力量和恢复能力,让他保持在和你差不多的‘水平’上。”

“很公平,不是吗?”黎雯芮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纯粹的,□□与技巧,意志与野性的碰撞。让我看看,你这只狡猾的小老鼠,除了那些取巧的手段,骨头到底硬不硬。”

“当然,你可以拒绝。”她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那就回到原来的流程,享受你们的‘角斗盛宴’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简末身上。

和那个能变成巨兽的怪物肉搏?就算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那也是个身高两米、浑身肌肉、充满野性本能的壮汉!简末虽然身体素质经过系统强化,但主要偏向敏捷和感知,力量并非强项。这怎么看都是一场必输的局!

王猛急道:“简末!别答应!这女人没安好心!”

周娜也眉头紧锁:“太危险了!”

林晓更是拼命摇头。

沈予却摸了摸下巴,对简末低声道:“机会。跳过剩余挑战,还能拿到奖励。风险与收益……你觉得呢?”他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简末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黎雯芮那双充满戏谑和探究的眼睛,又看向她身后那个沉默如山、眼神却始终追随着黎雯芮的蛮屠。

她明白了。黎雯芮想看的,不是什么公平决斗,而是想剥开她所有的外在依仗,看看她的“内核”——她的韧性,她的智慧,以及在绝境中的……挣扎。就像驯兽师在测试新猎物的野性一样。

拒绝,意味着面对未知的、可能更恐怖的多轮挑战,生死难料。接受,则是一场看似公平、实则极度不公平的肉搏,但至少有一线生机,以及……可能的额外收获。

她深吸了一口气,角斗场内混杂着血腥与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她看了一眼悬浮框中那不断跳动的、因为之前服务而减少到705的积分,又感受了一下储物空间中“理解与安宁之泪”传来的微弱宁静。

然后,她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接受。”

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角斗场。

黎雯芮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拍了拍手:“很好!有胆量!”

她回身,对着蛮屠,用一种近乎催眠般的语调说道:“听到了吗?我的小狗。陪这位‘客人’,好好玩一玩。记住,收着点力,别一下子玩坏了,我还没看够呢。”

蛮屠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如同闷雷。他上前几步,与简末相对而立。他那野性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执行。即使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他那魁梧的体型和身上散发出的、历经无数杀戮沉淀下的凶戾气息,依旧带给简末巨大的压迫感。

黎雯芮优雅地后退,重新坐回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的骨制座椅上,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准备观看这场“表演”。沈予等人则被迫退到了角斗场边缘。

场中,只剩下简末和蛮屠。

战斗,一触即发。

蛮屠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直接一个踏步前冲,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恶风,直捣简末面门!速度并不算快得离谱,但力量感十足,轨迹清晰,充满了野兽般的直接与暴力。

简末瞳孔微缩,没有选择硬接。她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拳锋,同时脚下发力,向侧后方滑步,试图拉开距离。

但蛮屠的战斗本能极其可怕,一拳落空,粗壮的手臂顺势横扫,如同钢鞭般抽向简末的腰腹!

简末不得不再次矮身规避,动作显得有些狼狈。纯粹的力量和体型差距太大了!她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穿梭的海燕,每一次躲避都惊险万分。

观众席上传来兴奋的嚎叫,似乎在为蛮屠的凶猛加油助威。

黎雯芮晃着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简末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不能力敌,只能智取。蛮屠力量强,防御高,即使被封印,基础体质还在,但招式直接,缺乏变化。他的弱点……在哪里?

她想起了之前悬浮框的提示:眼部、口腔、尾椎……还有,他對黎雯芮那近乎病态的依恋!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形。

她不再一味闪避,开始尝试性的反击。她利用自己相对娇小的体型和灵活性,如同游鱼般贴近蛮屠,拳头和手肘精准地击打在他身体的关节、软肋等部位。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不断响起。但效果甚微。蛮屠的肌肉如同橡胶轮胎,大部分攻击都被缓冲掉,反而震得简末手臂发麻。偶尔几次击中要害,比如腋下、喉咙,蛮屠也只是微微皱眉,动作几乎不受影响。

反而因为主动贴近,简末几次险些被蛮屠蒲扇般的大手抓住,或者被他的膝撞、肩顶击中。险象环生!

“没用的,小老鼠。”黎雯芮慵懒的声音传来,“我的‘小狗’皮糙肉厚,可不是你这点力气能撼动的。拿出点真本事来,不然就太无趣了。”

简末充耳不闻,她咬紧牙关,继续执行着自己的策略。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终于,在一次交错而过的瞬间,简末故意卖了个破绽,动作慢了半拍。蛮屠果然中计,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抓向她的肩膀!

就是现在!

简末没有试图挣脱,反而顺着他的力道猛地向前一冲,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不是攻击蛮屠的身体,而是……直刺他的双眼!

攻其必救!

蛮屠果然下意识地偏头闭眼,抓向简末肩膀的手也微微一顿。

然而,简末这看似致命的一击却是虚招!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蛮屠眼皮的瞬间,她猛地变招,化指为掌,狠狠拍向了蛮屠的耳朵!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角斗场上显得异常突兀。

蛮屠被打得脑袋一歪,愣住了。他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侮辱性大于伤害性的攻击。

就连观众席上的嚎叫都停顿了一瞬。

黎雯芮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点意思。

而简末,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愣神!

她借着拍击的反作用力向后跃开半步,脱离了蛮屠的攻击范围。然后,她没有立刻进攻,而是深吸一口气,对着因为被扇耳光而有些发懵、眼神中开始凝聚怒火的蛮屠,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说出了三个字:

“她不要你。”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蛮屠的脑海中!

蛮屠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眼中那未驯化的野性瞬间被一种更深层的、如同被抛弃的幼兽般的恐慌和痛苦所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扭头看向场边悠闲坐着的黎雯芮,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哀求。

黎雯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晃动的酒杯停了下来。她看着蛮屠那如同世界崩塌般的眼神,眉头微微蹙起。

就是现在!

简末动了!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提升到极致,没有攻击蛮屠的头颅或躯干,而是猛地一个低扫腿,精准狠辣地踢在了蛮屠之前受过重伤、刚刚被黎雯芮治愈的尾椎骨连接处!

那里,或许是心理阴影,或许是生理上最脆弱的记忆点!

“呃啊——!”

蛮屠发出一声痛苦夹杂着心灵创伤被揭开的惨嚎,刚刚愈合的尾椎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但更多是心理作用,加上那句“她不要你”带来的精神冲击,他下盘一软,庞大的身躯竟然“轰隆”一声,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蜷缩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后腰,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这一次,不是被强大的力量击倒,而是被精准地击溃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弱点!

角斗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猛等人目瞪口呆。

沈予看着简末,眼神中充满了惊叹和……一丝忌惮。

黎雯芮缓缓从骨椅上站了起来。她脸上的慵懒和戏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怒意,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凌厉。

她一步步走向场中,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没看倒在地上的蛮屠,而是直接走到简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美眸中仿佛有暗红色的风暴在凝聚。

“你,很好。”黎雯芮的声音冰冷刺骨,“竟然敢……用这种方式,动我的东西。”

强大的、A级存在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简末倾轧而来!

简末感觉呼吸一窒,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死死咬着牙,昂着头,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黎雯芮的目光。

她知道,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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