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门铃准时响起。

林嘉面无表情地在日历上画下一个鲜红的叉号。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

从上个月底至今，每到凌晨便会响起诡异的门铃声，透过猫眼却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不，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门铃声响起后，门前的地毯会出现一个外卖袋。

【444444：今天的外卖收到了吗？】

【444444：我亲手做的黑椒牛柳饭哦。】

【444444：肉质非常新鲜，下刀的时候肌肉甚至还在跳动，刀刃挑开经络划开肌理，血水不断渗出……唔，我偷吃了一口，非常软嫩多汁喔。】

【444444：趁热吃！！！（emoji）】

手机屏幕上短信不断弹出，林嘉看着最新短信里那个微笑黄豆的emoji，无端一阵恶寒，从后背到手臂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该死的。她果断把这个号码拖进黑名单。

而黑名单记录上，已经储存了一长串号码，但无一例外都是“444444”。

填满屏幕的数字4仿佛昭示着某种可怕的含义，林嘉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高速发展的信息社会，虚拟号码很正常，虚拟号码全是“444444”也很正常。

可是，无端出现在家门口的外卖又怎么解释？

林嘉蹲守两天，调取了电子监控的画面，从头到尾查看却没发现任何出现在门口的可疑人员。

当监控时间跳到00:00，画面先是一黑，而后是持续一秒的雪花屏。

在这短暂到瞬息间的一秒后，深黑仿佛裹尸袋的外卖袋悄无声息放置在门前。

理性告诉林嘉，怪力鬼神信不得。感性又跳出来，嚷嚷着，除了鬼怪还有人类能做出这种诡异的事？

在事发两天后她就报过警，因为作案人的不留痕迹，警察现场走访甚至也得不到有用线索。

唯一的可用线索只有每到零点准时留下的外卖袋，可经过化验，这些外卖都是正常可食用饭菜，没有添加违禁毒物，更没有采用什么奇怪原料。

虽然化验结果很正常，但通过那些短信里意味不明的话语，林嘉很难不怀疑……

什么跳动的肌肉，什么渗出的血水，这不会是分尸现场转述吧？

如果相信这是正经黑椒牛柳饭，还不如相信她买彩票中奖五百万。

林嘉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乱七八糟的思绪填满大脑。

“咚咚咚……”

门后的林嘉下意识一个哆嗦，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外就传来两道声音。

“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凌晨这个点，野猫都不见一只，更别提人了。”

“那这外卖怎么又出现了？是不是你刚刚犯困打瞌睡了？”

“草，我刚蹲楼道里，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怎么可能瞌睡？这个案子跟了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天天昼夜颠倒地加班加点，谁不想早点抓到作案人归案啊！”

“所以难道真是鬼干的？啊……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没等那人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念完，林嘉就推门而出：“辛苦两位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门前的两人正是负责跟进案件的警察，听了这客套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还要带这个外卖回局里化验检查呢。”

警察A用警棍试探性地捅捅外卖袋，等了几分钟不见袋子有反应，又慢慢用警棍挑开袋子口。

一个保温饭盒静静躺在袋子里，盖子上贴了一张画着爱心的便利贴。

其实也不算爱心，因为这是一颗画风无比写实的心脏，从血管到心室到动脉，纤毫毕现。

它甚至还是彩绘，自心脏渗出的滴滴答答黑血仿佛能真实流动。

便利贴最下方，写着一行稚气无比的幼体字——新到了一批新鲜肝脏，要试试点菜吗？我正在练习如何处理内脏。

警察B面色微变，戴上手套把便利贴收进证据袋：“今晚有收获，这是作案人第一次留下笔迹。”

警察A紧皱眉头，语气沉沉：“新到了一批新鲜肝脏，还点菜？什么意思，这家伙是汉尼拔不成？”

正在收集证据的警察B闻言瞪了一眼警察A，示意他不要口无遮拦。

警察A才意识到本案被害人正站在他面前，而他还在这儿猜想神秘作案人是汉尼拔的可能性。他轻咳声，亡羊补牢道：“妄加揣测妄加揣测，不过脑子的那种，你别太紧张，这事没有这么严重。”

林嘉勉强笑笑：“谢谢安慰。”

“对了，林小姐，你直播间最近有什么异常吗？”警察A问。

林嘉目前大三在读，因为神经衰弱在寝室睡不好觉，自己搬出来租房住，偶尔在饭点搞搞吃播赚外快。

起先警察怀疑作案人是她的狂热粉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林嘉保持往常的直播频率。

说实话，林嘉觉得作案人是粉丝的概率很小。

首先，她直播不露脸只露嘴，并且只埋头干饭不说话，从不暴露长相和声音。一般主播都会创建的粉丝群，她也没有，所以个人信息和号码应该没有泄露。

其次，她的直播间背景是一整面白墙，不存在通过背景分析住址的可能。而知道她目前住址的只有在现实中认识的人。

除非作案人有非常高超的黑客技术，否则林嘉更倾向于怀疑熟人作案。

考虑到性格原因朋友不多，她进一步扩大范围，就算不是熟人也是对她有一定了解的人。

“直播间没有可疑人员。”林嘉答道。

由于小众的埋头苦吃风格，她的观众体量很小很固定，直播间一眼望去全是眼熟的ID，发言也都正常。

警察A点点头：“那作案人还有给你发短信吗？”

林嘉出示刚刚“444444”发来的短信。

警察B拍照取证，和警察A进一步排除周围的潜在危险因素，确认一切正常后才离去。

林嘉检查几遍门锁，紧绷的心神稍稍松懈些许，躺在床上用余光瞥着日历。

今天是第五天，除了可疑的外卖，没有生命危险。

但未知的威胁就像高悬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提心吊胆的滋味不好受，临时再租房又没钱，她只能选择回校住寝室。

住在寝室会影响睡眠状况，但经过警局排查能初步排除同学老师的嫌疑，更何况校园是天然保护圈，集体能给人安全感。

林嘉要赶在明天早十前把行李搬回寝室，于是摒除杂念强迫自己入睡。

可能是马上要逃离租房，她呼吸匀长渐渐熟睡。

*

翌日，闹钟叮铃响起。

林嘉从梦境惊醒，游魂般飘进卫生间洗漱。

随便套了件卫衣，她梳直左右支楞的半长发，拉着行李箱出门赶地铁。

C大管理系在老校区，虽然环境设施不如郊外新校区，但胜在离市中心近，离林嘉的租房也近。

坐了一站地铁到学校，刷门禁爬上位于五楼的寝室。

林嘉差点跪在503门外，柱着行李箱气喘吁吁。

她身体不好，爬个二楼都能心跳狂飙。当初入学时还犹豫过要不要租房，但看到坐落在五楼的寝室，决心无比坚定。

但凡寝室楼装个电梯呢？

花了十分钟平复呼吸，林嘉掏出钥匙开门。

早上八点半，没有早课的室友还在熟睡，窗帘拉下一室昏暗。

她轻手轻脚地放好行李，一边抓紧时间给手机充电，一边找待会上课用的课本。

课本没找到，先和对床冒出的人看了个对眼。

林嘉愣了愣，对方先打了个招呼，无声摆摆手。

作为一个不住寝的独行侠，她甚至一瞬间没能想起对床的名字，但对方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转身下床穿衣洗漱。

直到上完课坐在食堂等煲仔饭叫号的时候，林嘉才想起对床的名字。

祁何玉，寝室四人里唯一的C城本地人，开朗热情爱交际类型，属于林嘉最不善应付的那挂人。

唉。

想到往后的住寝生活，她不由得叹口气，端着刚出炉的煲仔饭重新落座，准备化悲愤为食欲。

悲愤的食欲在揭开砂锅盖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呕意。

只见热腾腾的米饭上卧着几块带着血管的生肉碎，肉碎上还缠绕着几根半长不短的发丝。

兜里的手机正在震动。

林嘉有所预感地看向屏幕。

【444444：黑椒牛柳饭不好吃吗？怎么不吃啊？】

【444444：昨天问你想怎么吃肝脏，你不说，我就自作主张给你的煲仔饭加了料。】

【444444：心脏刺身，是不是很有意思的吃法？希望你能喜欢（emoji）】

顶着天使光环的黄豆emoji简直像是在索魂。

林嘉猛的把手机屏幕往下扣在桌上。

她承认她现在脑子很乱背后发凉，但她还是决定再点一份饭。

作案人固然恶心，但美食无罪。

狠狠干完一碗新的不加料中式快餐，林嘉把加料煲仔饭装进打包盒里直奔警局。

生肉碎和毛发的化验检查加急出了结果。

肉碎是猪心组织，但那几根毛发……

是林嘉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