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钟离春躺在营帐里,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身旁似乎有响动。她瞬间起身,感到有什么东西向她飞来,她迅速抽剑一挥,黑暗中传来了铜剑与铁器碰撞的戾响。
是暗器!
一个黑影从角落里冲着钟离春扑了过来。她一个闪身,黑影收不住力,往前冲了几步,她当即大步迈出,右手持剑对着黑影直刺了过去。黑影立刻拔剑应战,被钟离春一剑挑飞,直指咽喉,黑影见势不妙,迅速掷出袖中的暗器,钟离春又是连续几剑,连绵不绝的震响声中,暗器依次落地,铜剑仍力道不减,直冲黑影面门刺了过去。黑影堪堪躲过,拔腿便往营帐外跑,钟离春飞起一脚将他铲倒,扭住了他的手臂,把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王后!”沈将军带着几名士兵从营帐外慌忙地跑了进来。“你没事吧?”
“没事。”钟离春用剑尖抬起黑衣人的下巴,“好好看看清楚,只怕是旧相识呢。”
沈将军举起火把,看到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身后的士兵惊呼道:“这不是白毛吗!”
沈将军转过头:“你认识他?”
“这是我们卒长身边的士兵,他头上有一撮白头发,我们都叫他白毛。”
“这个白毛是什么来历?”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新来的,家在城外。”
沈将军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捆了他,别让他寻短见,务必问出幕后主使他的人!”
“是!”
清晨,沈将军走进钟离春的营帐。
“王后,那个白毛禁不住打,已经招了,只是…”他犹豫了片刻,四下看看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是大王派他来的。”
钟离春挑了挑眉,“大王?”
“是,他说,大王吩咐他,赶在王后战胜回宫之前,废了王后拿剑的右手,这样王后从此便无力再反抗大王了。”
钟离春眸色一沉,“大王果然沉不住气了!为了让我听命于他,竟不顾齐**队在战场的安危,急于赶尽杀绝!”
沈将军也气愤不已:“大王也太糊涂了,当日要不是王后想办法调来援军,我们这些守城的将士怕是早就全军覆没了,多亏了王后,齐国才有了喘息之机,大王却要对王后下如此毒手!”
钟离春冷笑了一声,“大王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王后,你说怎么办吧,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杀回王宫,我们这些兄弟们也在所不辞!”
钟离春赶紧制止了他,“别别别,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更何况,杀了大王,不仅你全家老小的性命不保,齐国也会因此而内乱,我们就更打不过魏国了。”
“也是啊。”沈将军叹息着坐了下去。“幸好王后武功高强,没伤着,不然我可怎么跟兄弟们交代呢。田将军告老还乡前,还跟我说起过王后当年行走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本领,我原本还有些不信,这次才真的见识到了,王后亲自率军征战,我们这些兄弟们都感激你救了我们的命,也都对你佩服得不得了,说你勇猛无比,又足智多谋。王后,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们都听你的!”
钟离春感到眼眶有些热,“沈将军,有你这句话,足矣!替我谢谢兄弟们,告诉他们,我们一定都活着回去!”
王宫里,齐宣王正对着一摞奏折抓耳挠腮。
“寡人都批了大半天了,这奏折怎么不见少啊!照这么下去,寡人今天又听不了曲了。”齐宣王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边火大地把一本奏折往旁边一扔。“也不知道白毛什么时候能把王后带回来,这日子寡人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大王!”佳女走进来,在齐宣王身边坐下,给他捏着肩膀,“臣妾吩咐人做了大王爱吃的点心,大王歇一会儿再批奏折吧。”
“寡人哪敢歇啊,眼看批不完了,要是再歇,今晚别睡觉了。“齐宣王哀叹道,”这朝中的大臣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个赛一个的勤政,说起来他们也都是为了齐国,寡人也没法责罚他们,可是他们勤快了,却不知给寡人找了多少事!寡人都多少天没去听曲了,都快忘了戏台子长什么样了!“
“那些朝臣们,总不知道体谅大王,大王不用那么认真,随便糊弄他们一下就是了。”佳女给齐宣王喂了一块点心。
“寡人倒是想糊弄,可是如今他们上的奏折寡人有一半都看不明白,糊弄都没法糊弄,上次寡人还想着蒙混过去,结果上了朝,尤大夫问起寡人奏折中的内容,寡人直接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更要命的是,其他大臣们还都帮着尤大夫说话,说什么寡人平时太贪图享乐,不认真看奏折,要多勤政,才能守住齐国的霸业,天知道寡人每天要看五六个时辰的奏折,哪有时间享乐,寡人真是冤死了!“
”尤大夫对大王如此不敬,大王为何不处置了他?“
”这说来也是寡人不占理,再说群臣都和尤大夫站在一边,寡人总不能处置了所有人吧。“齐宣王愁眉苦脸地抱怨着,”唉,要是王后还在宫中就好了…“
“大王太辛苦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嗯,寡人知道。寡人现在就盼着王后赶紧回来,等她回来了,寡人就轻松多了。”齐宣王推开佳女递过来的点心,“寡人先不跟你说了,再说今晚真的批不完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寡人改日再去看你。”
佳女宫中。
“王妃,婢子伺候您洗漱吧。”阿菱端来洗脸水。
“不急。”佳女沉思了片刻,转头对阿菱说道,“阿菱,你去把大王留在本妃这的几名暗卫找来。“
阿菱困惑地问道:”可是大王说,那几名暗卫是专门给王妃用来对付王后的,以防王后万一对王妃不利,王妃可以及时自保,如今王后并不在宫中,王妃找他们是要…“
佳女不耐烦地说道:“叫你找你就找,哪那么多话。”
“王妃恕罪,婢子是怕大王知道了,怪罪王妃…”
佳女冷笑着在阿菱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上次本妃划花了你的脸,还没让你长长记性?本妃早说过,本妃宫中,绝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从前有个婢子妄图背叛本妃,本妃便让人砍了她的手脚丢出宫去,如今早不知在哪个乱葬岗喂狗了,你若还念着旧主,下场就和她一样!”佳女捏紧了阿菱的下巴,“还有,你也不用妄想着跟回王后,不妨告诉你,大王早就派人去废了她,就算大王派的人没有得手,本妃也会派暗卫在她回宫的路上置她于死地,本妃好不容易把她赶走了,她想回宫?做梦去吧!”
阿菱浑身发抖,满脸惊恐地看着佳女,一迭声地应着,“是是是,婢子绝不敢对王妃有二心,婢子知错了,婢子绝不再多问,这就去把暗卫找来…”
“算你识相。”佳女踢了她一脚,“快去!”
阿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了佳女的寝殿里。
“暗卫呢?”
“回王妃,婢子担心夜深了,外男出入王妃的内室会不太好,便让他们在正殿等着了。王妃随婢子来吧。”
“也是。”佳女站起身,往外室走去。说时迟那时快,阿菱对着她的后脖颈一个手刀,佳女应声倒地,被阿菱拖着走进了内室。
“你想干什么!来人!”佳女一边挣扎一边奋力喊着。
“来人?侍卫和宫人都被婢子遣走了。婢子还真要感谢佳王妃,让婢子去请暗卫,给了婢子安排的时间。”
阿菱踩着佳女的背,佳女动弹不得,歇斯底里地怒骂道,“贱人!敢背叛本妃,本妃不会放过你,定让大王将你五马分尸…”
话音未落,阿菱反剪住了佳女的右臂,一声脆响后,手臂反向扭了一整圈,佳女惨叫一声,痛得脸都扭曲了,阿菱弯下腰,看着佳女,“王妃不会还以为,大王会来救你吧。方才婢子已经吩咐章医师,一个时辰后将王妃假孕的消息传给大王,明天一早,你假孕争宠,事情败露后畏罪自尽的消息,就传遍宫中了!”
“你胡说!本妃何曾假孕争宠!”
“王妃是否做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是否相信。章医师会向大王禀报,王妃用了假孕的药,蒙蔽了他,才让他误以为王妃有孕。假孕的药方和脉案,章医师都备好了,王妃今晚吃的安胎药也被换成了滑胎药,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落胎,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王妃觉得大王会相信谁呢?”
佳女这才感到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都是王后那个贱人…章医师也是她收买的…你不过是她身边的一条狗,假意投诚来害我…”
“王妃还真是识人不清啊。”阿菱冷笑了一声,凑近了佳女的脸,“王妃仔细看看,婢子的模样,是不是有点眼熟?”
佳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是…”
“王妃不记得了吗?当然,经王妃之手害过的人不计其数,王妃又怎会记得,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阿菱猛地抓住佳女的左臂,又是狠狠一拧,佳女惨叫着,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你们不过是一群蝼蚁,本妃责罚你们,是抬举你们!”
“是吗?那王妃是否听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阿菱抽出刀接近了佳女的脸,佳女惊恐地大叫了起来,“不!求你了,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阿菱停下了手,“要什么都给?”
佳女如同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地点头,“是,要什么都给,只要你饶了我,我宫里的金银财宝,你都拿去…”
“是吗?那可太谢谢王妃了。”阿菱站起身,猛地拉住佳女的双脚反折过去,又是一阵脆响后,佳女已经痛得叫不出声来,出气多进气少地趴在了地上,阿菱俯下身,冷笑道,“既然王妃说要什么都给,那就让王妃尝尝我姐姐当年受过的痛吧,毕竟,那可是婢子最想要的呢…”
没等她说完,佳女眼睛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暗红的血从她的身下汩汩流出。阿菱迅速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白绫,死死地勒在了佳女的脖子上,直到确定她没了气息才停了手。她先将佳女脱臼的手臂和脚踝复位,又清理干净了她身下的血迹,以免被人看出破绽,再将白绫挂在了房梁上,把佳女的身体吊了上去,又在她脚下放了个踢翻的凳子。一切都布置好之后,阿菱换上了钟离春事先给她备好的夜行衣,将刀藏在了袖中,借着夜色,往宫外跑去。
“一转眼又快到夏天了。”
“是啊,天越来越热了。”我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把玩着。“姐姐回来这几个月,大王果真再也没来纠缠姐姐,真是舒心。”
钟离春笑了一声,看着院子中间正在专心练武的春秋,“这孩子真是聪明,一点就通,才练了几个月就很像样了,看来是随了他父亲。”
我翻了个白眼,“谁说的,孩子的聪明才智都是由娘决定的。”
“嗯,是是是,你也聪明,要不怎么是我妹妹呢。”钟离春笑着打趣我道。“说起来,我正想着今天带春秋去河边玩玩,他天天这么刻苦,也该放松一下了,你也一起去吧!”
半上午时分,我和钟离春带着春秋一起去了河边。钟离春将手中的竹篓递给我,“拿着,等会儿装鱼。”
我一愣,搜索了钟离秋的记忆,才意识到她是说去河里摸鱼。我接过竹篓,春秋蹦蹦跳跳地追上钟离春,“大姨,我和你一起摸鱼!”
“好啊,”钟离春笑着和春秋一起脱了鞋袜,挽起衣服,往河里走去。
这一带河水很浅,摸鱼正好。钟离春带着春秋拿泥沙筑了两个小堤坝,把河水截断,再快速把中间的水舀出来一些,到能看到河里的鱼时,瞅准了下手一抓,一条鱼便被抓了起来。
“赶紧抓,一会儿坝冲塌了就前功尽弃了。抓两条大的,够今天吃就行了,小的别抓。”钟离春吩咐春秋道。
“嗯!”春秋满脸兴奋地应着。钟离春走上岸,和我一起坐在了岸边。
“这鱼还不小呢。”我满心欢喜,“这方法不错,一下就抓到鱼了。”
“是啊,”钟离春笑了笑,眼里有一瞬间的迷离,“说起来,这方法还是孙先生教我的,他说他当年在鬼谷就经常下河摸鱼…”
我看着竹篓里扑腾的鱼,在心里默默地决定,封孙先生为鬼谷渔王。
主业摸鱼,顺便当当军师。
我正瞎寻思着,突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转过头,看到钟离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秋,你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我还没想出来怎么圆,她又说道,“不过现在这样更好,总归你肯放下,往前看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从前我便是太好性子,任谁都想要拿捏我,我和姐姐的人生,本就该由我们自己决定,也该让他们看看,我们也不是一味好拿捏的!”
钟离春笑了,拍了拍我,“好,这才是我们钟离家的女儿。”
我也笑了,不再言语,只是和钟离春一起看着春秋在水里玩,看着河岸边静静飘摇的芦苇,也看着阳光在河水中折射出一道道波光。
钟离春沉默了一阵,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从前还以为,我是家里主意最正的一个,绝不会耽于情爱,没想到真遇到事了,你倒是比我清醒得多。”
“姐姐,你和孙先生是真心相爱过的,你没有必要否认你们当初的美好,就算你曾经的一些决定在现在看来是错的,那也是那时的你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我往钟离春身边挪了挪,看着她,“姐姐,所有人都可以责怪那个过去的你,唯有你,不该责怪她,因为,那时的她,没有别的办法,能接纳她原谅她的人,也只有你。”
钟离春的眼眶微红,她背过脸,声音有些抖。
“秋,谢谢你。”
差不多到了中午,我们叫上依依不舍的春秋,往回走去。春秋突然紧跑了几步,在一旁的草丛里摸了几下,站起身时,手里多了几个野鸭蛋。“娘,给!”
我接过鸭蛋,放进竹篓,“春秋真厉害,眼真尖,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
春秋高兴得不行,今日我们破例让他不必做功课,出来玩了半个上午,他轻松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娘,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今天我们有鱼吃了。”我笑着对他说道,“天热,烤鱼吃了太干,娘给你换种做法怎么样?”
“好啊!”他兴奋地直舔嘴唇,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似的。
到家后,侍女不一会儿便把鱼收拾好了。我在鱼身上划了几道口子,均匀地抹上盐,放入用酒、醋和葱姜蒜调配的料汁中腌了一会儿,再放入一旁的甗中,隔水蒸熟,清蒸鱼就做好了。
“好香啊!”钟离春走进厨房。
“是啊,醋酸和乙醇高温反应生成乙酸乙酯,有香味。”我脱口而出。
“啥?”钟离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啊…没事没事。”我回过神来,赶紧掩饰地说道,“姐姐回屋吧,马上就吃饭了。你监督着春秋,让他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才能来吃饭。”
“好吃吗?”
“这么做真好,鱼肉鲜美,也不腥了。”钟离春赞许地说道。
春秋只顾着吃,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我不禁笑了出来:“慢点吃,小心鱼刺卡了喉咙。”
“嗯…”他顾不上回答,只是边吃边点头。
“出去玩了一圈就是不一样啊,胃口都变好了。”我笑着说道,“吃完了就去睡午觉,下午起来了再做功课。”
吃完了饭,侍女领着春秋去睡午觉,我正准备收拾收拾也去睡一会儿,门突然被撞开了,阿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看到我们的一瞬间,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阿菱!”我和钟离春赶紧跑过去,“你怎么样了?”
阿菱喘了口气,虚弱地说道:“没事…走太久了,没劲儿了…”
钟离春赶忙给她拿来水,“慢点喝,别呛着了。你还没吃饭吧?正好还有饭,你快吃吧。”我也赶紧给她盛了饭,浇上剩下的鱼肉和汤汁,递给了她。
阿菱喝了点水,又吃了东西,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你从宫里一路跑来的?”钟离春问道。
阿菱点了点头。
“事成了?”
“嗯。”
“那就好,你吃完饭好好休息吧。”
阿菱看了看钟离春,欲言又止。钟离春冲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都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是,王后。”阿菱几口吃完了饭,钟离春陪着她走了出去。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我在院子里见到换了便装的钟离春。她冲我笑了笑,看着从房中走出来已经穿戴整齐的阿菱,“我们正要去见一位故人,你要一起去吗?”
我有些不明白,但仍然点了点头。
钟离春带着阿菱和我,乘着马车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郊外一处偏僻的院落。她示意我们先等在院子的角落里,自己往屋里走去。
“阿芸!”她唤了一声。
“春姐,你来啦。”屋里传来一个女声。
“是啊,好久都没来看你了,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何姨刚才还说今天暖和,让我去院子里坐会儿呢。”
“正好我来了,也不用等何姨了,我抱你出去吧。”
“嗯。”
片刻后,钟离春抱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想必这便是阿芸了。钟离春将她放在了院子里的藤椅上,我这才注意到她宽大的衣袍下盖着的四肢都短了一截,手脚全都没有了。钟离春细心地帮她把衣服整理好。
“虽说天暖和了,晚上风还是凉,你别吹了风了,回头身上又疼。”
“我没事。”阿芸仰头冲着钟离春笑了笑,“春姐,何姨已经去做饭了,你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我也好久都没见你了,挺想你的…”
“姐姐!!”身旁的阿菱突然大叫了一声,冲了过去。
阿芸转过头,看到阿菱,全身猛然一滞,“...阿菱?!”
阿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阿芸,一瞬间哭得说不出话来。阿芸也是泪流满面,“阿菱…姐姐总算是见到你了…还好,还好,你平安无事,都怪姐姐当年连累了你,姐姐一直放心不下…”
阿菱摇着头,轻轻抚着阿芸的残臂,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姐姐…你受苦了…”
“没事,都过去了…”阿芸费力地给她擦着眼泪,轻声安慰她道,“这些年,多亏了春姐,拜托何姨照顾我,还时常给我送钱送东西,我过得很好,没吃什么苦…”
阿菱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跪下,对着钟离春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王后,我们姐妹今生今世不忘你的大恩!”
阿芸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钟离春,颤声问道:“春姐,你是王后?”
没等钟离春回答,阿菱抢先对她说道:“姐姐,当年你出事之后,是王后收留了我,让我在她宫里做事,这些年王后对我很是照顾,还帮我除掉了佳王妃,报了你当年的仇…”
阿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从藤椅上下来,“王后,阿芸失礼了,还请王后不要怪罪…”
钟离春赶紧上前去制止了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反而生分了起来。这里没有什么王后,你还像从前那样叫我春姐就好。”
阿芸看着钟离春,眼中盈满了泪,“春姐…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死了,哪还有今日…这两年你对我们姐妹俩这么照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不用,只要你好好的就行。”钟离春安抚了她几句,又转身对阿菱说道,“阿菱,这院落偏僻得很,不会有人发现你们,我跟何姨说一声,你以后就带着你姐姐在这里生活吧。日常吃的用的,还有你姐姐的药,我都会定期派人给你们送来,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来找我,我也会抽空常来看你们的。”
“好,好…”阿菱噙着泪不住地点头,“王后,大恩不言谢了…若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尽管开口,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回程的马车上,我仍然一肚子疑问。
“姐姐,阿菱姐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春轻叹了一声,缓缓地开口了…
两年前。
钟离春正在巡视宫女们的住处,突然听到墙角那边似乎有响动。
“贱人,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几名年长的宫女围着一个瘦小的宫女又踢又打,钟离春赶紧跑过去,喝道:“你们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年长的宫女回头见是钟离春,赶忙停了手,跪下磕头道:“婢子们不知王后前来,婢子失礼了,请王后恕罪。”
钟离春紧走过去,查看着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小宫女,见她并未伤及要害,才松了口气,转身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这么责打她?”
“她不守本分,不好好浣洗衣物,还有怨言,婢子气急了才打了她几下…”领头的宫女心虚地躲避着钟离春的眼神。
钟离春看了看小宫女身边堆积如山的衣物,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怕不是把宫里送来浣洗的衣物都让她一个人洗了,你们其他人是吃闲饭的吗?白拿着饷银还不干活,等本后回禀了大王,把你们都赶出宫去!”
“是是是,婢子知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求王后饶了婢子吧…”几名宫女磕头如捣蒜。
“还不快去做自己分内的活!要是再让本后看见你们欺负她,饶不了你们!”
宫女们一迭声地应着,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每人抱了些衣物飞快地跑开了。钟离春走到小宫女的身边,扶着她坐起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我请个医师来给你看看吧!”
小宫女打量了钟离春一番,见她满身的华服,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使劲摇了摇头,如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一般,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咬着牙站起身就要走。
“哎,你…”钟离春想要拉住她,她却挣开了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晚些时候,钟离春的宫里,一名宫人立在她面前。
“王后,都查清楚了。挨打的那个小宫女名叫阿菱,原本和她姐姐阿芸一起在佳王妃宫中做事,昨天阿芸惹怒了佳王妃,被砍了手脚丢出了王宫,阿菱也被分去浣洗衣物了。”
钟离春一阵心惊,“这个叫阿芸的宫女犯了什么错,佳女要这么对她?”
“回王后,昨天大王去佳王妃处过夜,看到来侍奉的阿芸,随口夸了她一句,说她长得清秀,佳王妃便怀恨在心,大王一走便叫人制住了阿芸,生生砍掉了她的手脚,丢出王宫让她自生自灭,连带着阿菱也被赶了出去,从王妃宫中的侍女变成了最下等的宫女。”
“佳女竟如此大胆,只因为大王的一句话便对一个无辜宫女动用私刑?”
“佳王妃向来嚣张惯了,平日里连比她不得宠的王妃都敢欺负,何况一个她本就不当人看的宫女?”
钟离春沉思了片刻,问宫人,“你可知道阿芸被丢在了哪里?”
“在宫里受了刑被赶出去的人,多半是被丢在了王宫后面的荒山上。”宫人欲言又止,“王后这是要…”
钟离春迅速站起来,“待本后换身常服,去看看!”
寂静的荒山,了无生机,一阵阵阴风吹过,隐隐可见掩藏在枯草中的尸骨。钟离春和宫人一起四处寻找着。
“王后,你看!”
钟离春顺着宫人指的方向仔细一看,发现一丛枯草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她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前紧走了几步,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子躺在草丛中,早已不省人事。她蹲下身,将手放在女子的脖颈上,竟发现女子还有微弱的脉搏。
“是她吗?”钟离春看到女子被血浸透的衣袖和裙摆,问宫人道。
宫人看了女子一眼,点点头,“正是阿芸。”
钟离春蹙起了眉,“她伤得这么重,再不医治就没命了…”
“话虽如此,可是王后若将她带回宫中,佳王妃一定会处死她,还有她妹妹…”
“你去把马车给本后备好,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宫人应着走远了。钟离春抱起阿芸,走到山下,坐进宫人备好的马车里,一路开到了临淄城外的一座偏僻的院落。
“何姨!”钟离春走进院子。
片刻后,一名中年妇女边擦手边从厨房走了出来,“春,你咋来了?”她看了看钟离春怀里抱着的阿芸,不由得一惊,“她是谁?”
“何姨,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她是我的一个姐妹,受了伤,你能不能帮她找个医师来,让她在你这里养伤?”
中年妇女点点头,“既然是你的姐妹,那我一定要帮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多谢何姨!”
“客气啥,当年要不是你给那几个恶霸打跑了,我家这老房子恐怕早就保不住了,你帮衬了我这么多,这点忙我还能不帮你啊。”中年妇女一边引着她们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来,把她放这榻上吧,我这就去给她请医师。怎么伤成这样的,真是可怜…”她查看着阿芸的伤势,脸上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何姨,那就拜托你了,我有空会来看你们的。”钟离春掏出一些钱,不顾何姨的阻拦,硬是塞到了她手里,“这些钱你先拿着,以后我会定期派人来给你们送钱的。”
回到宫里,已是深夜。钟离春换回了王后的装束,往宫女们的住处走去。
宫女们大多已经睡下了,钟离春悄悄地走进屋,在墙角找到了蜷缩着的阿菱。许是挨了打身上疼的缘故,阿菱睡得很轻,听见钟离春走来便惊醒了,正要挪开,钟离春制止了她,低声说道:“跟我走吧。”
阿菱警惕地看着钟离春,又往墙角缩了一些。
钟离春无奈地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说道:“你姐姐还活着。”
阿菱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小声说道:“王后要做什么?”
钟离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怕,我会帮你做成你想做的事。”
阿菱的呼吸一滞,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拉住了钟离春伸出的手,“王后,我跟你走。”
“...后来,我就让阿菱跟在了我身边,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钟离春叹息着,“原本我只想让阿芸在何姨家养伤,等到她伤好了再想办法安置她,可是她身子一直不好,落了很多后遗症,行动也不方便,我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何姨也舍不得跟她分开,就没让我把她接走,这几年来一直照顾她,真是辛苦何姨了…好在现在阿菱去了,还能帮何姨分担些。”
我也感慨地说道:“阿菱姐妹俩总算是苦尽甘来了,真是不容易。”
“是啊,也好在何姨平时给人做针线活有些收入,阿菱也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再加上我的接济,她们的日子应该还过得去。”钟离春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这说来也是我利用了阿菱,才除掉了佳女,就当是我给她的补偿吧。”
“姐姐不必这么想,佳女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就算没有阿菱,也一定会有别人除掉她的!”
钟离春轻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王宫,表面看起来何等风光,可谁知道,这风光的背后,又有多少冤魂呢…”
风光的王宫背后,有多少冤魂。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每次看古代宫廷剧,最后几乎都会感叹:孙中山真是个伟大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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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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